那影子站在亮处了也始终没说一句话，和杨玪对视中，两个人的气场居然如此相像。片刻后，五灵芝才感觉杨玪身上的警惕之心逐渐放下。于是，五灵芝更好奇了。可是他瞪了半天，也没等到人给他介绍那是谁。没办法，五灵芝只好顶着好奇心自己上咯。

“你是？”五灵芝这样问是逾越不礼的，好在那个人并未生气，对于五灵芝这样问，还略显惊讶。

“某姓莫，名顾。”

莫顾？五灵芝在心里喃喃说道，再看这一人的着装，和杨玪一样，玄青武官服，胸口绣着猛狮。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什么小官。多好的人啊，就毁在这名字上了，他爹娘给他取什么名儿不好，偏偏要叫蘑菇。想到这里，五灵芝忍不住笑了。杨玪和莫顾都疑问的看着他。

五灵芝耸耸肩，“本以为我的名字就取得很不走心的了，没想到还有人的名字更不走心。”

杨玪和莫顾依旧不明白，杨玪稍微思考了一番，随即也露出星星笑容。这下，莫顾更不知所以了。五灵芝见他还不懂，只得好心提醒他，“蘑菇啊，倒是一味鲜菜。”

这下莫顾才明白过来，不过他宁愿没明白。三条黑线挂在额头上，一脸无语的盯着面前要笑不笑的二人。他莫家长子，还从未有人拿他名字说事，更别说开这种玩笑，更更别说是一无名小辈开的这话。但莫顾并未因此恼怒，要是这点气量都没有，怎么带兵打仗？最后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杨玪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都是些不关紧的话题，聊起来轻松愉快。三人好像早就认识一般，没有一点尴尬和无措，越说越有劲，一时都忘了时辰。后来见实在是晚了，三人才分道扬镳。

莫顾走开没多远，回头看五灵芝的背影，直到五灵芝转弯再看不见，莫顾这才回头。他从胸口摸出一样东西，一块乳白玉坠，他紧紧握着玉坠，手掌心暗暗发烫。

之前他不小心听见了那两人的对话，杨玪的声音如今还在他脑中回荡，‘我答应你，一定让你看到政皇时期的天下’。而那个人的回答，‘说定了，你可不许赖账’。一个如同他手中一尘不染的白玉一样的约定，他们的约定，容不得第三者去打破。想到这里，莫顾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天上，今夜的月亮不知在哪里，让他更显得孤寂苍凉。

军中不无聊，或者说，是连无聊的心都没有。整日和一些伤兵痞兵打交道，要说有趣也不是很有趣，但就是够气人。一个个兵不听指挥，有的伤了一点皮就鬼哭狼嚎要回家见娘，有的却是血流得止都止不住还嚷嚷着自己可以上战场再杀几个南奴。饶是自认为脾气够温和的五灵芝也要放开了嗓子叫到：“再嚎，再嚎就把你们绑着用针扎，我能扎你几十针还留你们一口气，你们信不信？”

军中人一听，顿时哑了。一旁忙得不可开交的三老大夫和医徒们，统统在背后给五灵芝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被杨统领和莫副将看好的人，这气魄，不差在战场上厮杀的两位少副将啊！

还有有趣的一件事，五灵芝以前看病还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兵，大腿处中了箭矢，五灵芝看那伤处，心道好险，要是再偏点，这位小兄弟的命根子恐怕都保不住了。为给他处理伤势，五灵芝叫他脱了外面的裤子，可那小兄弟别别扭扭的就算忍着痛也不想脱裤子。

“诶，兄弟你到底脱不脱啊，你不脱我怎么给你看？”

那小兄弟别扭着不说话，一张脸羞得通红，半晌，他终于说出一句话：“让刘大夫来帮我看吧。”

五灵芝愣了一会儿，最后活生生被这小兄弟气笑了：“怎么，嫌我年纪小没经验，怕治不好你？还是觉得我不老道，医术不好？”

那小兄弟就知道五灵芝会误解，马上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是的，不是的。”

这下五灵芝来了兴趣，“那是为什么不让我看？”

五灵芝这么一问，那兄弟又不好意思了，把脸别在一处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看五灵芝，可五灵芝一句也没听懂啊。

“你不说我就帮你脱了啊？”说着，五灵芝就要动手。

那兄弟看五灵芝来真的，一下急了，直大声叫到：“不行！”

其实五灵芝也不是真的动手，对待病人，一向急不得，他就是想试试，结果没想到这兄弟反应这么大。

“那你说，这是为什么？刘大夫和其他两位大夫现在都在前线，只有我在后方，除了我帮你，你就要等到晚上才能看病了。那时候，伤口早发炎了，你知道发炎意味着什么吗？就是伤口会迟迟不好，甚至可能会夺去你的生命，懂了吗？”

五灵芝说完，就等着那小兄弟自己说话了，又瞪了一会儿，那兄弟才期期艾艾的说：“五公子你这么秀气儒雅的人，看……看……这些，有辱，有辱斯文……”

听了这答案，五灵芝才是懵圈的。良久，听懂了这话里里外外的意思，五灵芝一时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最后他一记暴栗敲在那兄弟头上，说：“斯文什么斯文，敢乱想，我一手让你的庆幸变成真正的灾难！”

最后，那小兄弟还是讪讪不说话了。埋头可以看见五公子给他处理伤口，虽然难为情，但五公子真的很好看。尤其是五公子认真做事的时候更好看，五公子真的很温柔，五公子真的很体贴，五公子真的很有个性……总之，五公子真的很好。

他一身斯文儒雅的气息，却一点不惧杨副将和莫副将。千户说，别看五大夫表面柔弱，连杨副将也要让着他。

对于五灵芝来说，一天中最艰难的时刻莫过于黄昏时期大军归营之时。早上看着一众青壮将士气吞山河的出门，回来时，就算是胜仗，也有不少人落泪。有的人家里还有刚过门的媳妇儿，有的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或者是刚满周岁的孩子……无论如何，这些人家里总有家人，可惜他们就这样走了，白骨堆在黄沙之中，有的人甚至连名字都不会被别人记住。而他们家里人，等到的，只有几点银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