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倒下那一刻，沈言生仍旧在案前死守工作。如今开封一片混乱，不少文官武官都散的散逃的逃，只有少许对大周一片忠诚之士的还坚守在自己岗位。

沈言生在开封人民最困难最害怕的时候并没有离开他们，他仍然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保护好开封的百姓，安慰他们，给他们鼓励。之后这件事过去了，开封的百姓却一直挂念着沈言生这个年纪轻轻却异常可靠的小县令。

其实沈言生也害怕，但是内心有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又毫不惧怕。那份力量就是，他坚信着，潘美会回来，会拯救开封，会拯救大周。那是那样执着的相信，所以亦不曾离开开封半刻。

他相信着……

但这一刻心好痛，为什么？沈言生感到脸上温温热热，他用纤细的手指揩拭，却发现那是自己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为什么……他看向宫城战火连天的那一方。

潘美，你回来！

那些青涩的回忆和感情我都藏在心底，满腔的爱恋都想等你回来慢慢倾诉给你听，可惜你亦不在，亦不会在。

北汉的兵在两个月后终于退了，大周的援军一到，北汉再嚣张不了，反而因为攻入大周把自己后背留给了其他可乘之人，留在大周的兵还未回到北汉，都听到北汉城陷的消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演绎的剧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多么可笑可悲！

大周终于回到了以前那个北周，除了潘美死去，并没有多大损失。赵匡尹把消息带给沈言生那天正要给潘美举行葬礼，无论如何，在二哥的葬礼上一定要有这个人。

沈言生听到消息当时，怔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块冰冷的玉再次躺在他手心，乳白通透的玉和他手心真的很配，此刻凄美得尤让人挪不开眼睛。曾几何事，潘美带着这块滚烫发热的玉在县府门口看着那个少年意气风发举步吟诗，同样让人眼前一亮，胸口滚滚发烫。

那些美好青涩的回忆我藏在心底，满腔爱恋等你回来向你倾诉。可惜，你人不在，亦不会在。

沈言生眼前一片黑，差点倒下去，好不容易才扶住门框没倒下去。那块玉紧紧拽在他手心，眼泪无声落下来。赵匡尹不忍，二哥爱他爱得那样执迷，爱到不忍看他受一点点伤害。正是害怕他会变成今天这样，会因为二哥而伤心流泪，二哥放弃纠缠还他一生清静无牵无挂，却不想两人都早已双双落入这网。

赵匡尹也无声落泪，哽咽着说，“走吧。”

当日，潘美下葬，沈言生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好像一点也不伤心，可实际上心脏随着棺材的淹没同样在被淹没。终于在最后一刻，他疯狂跑上前，谁也拦不住。几个人拉住他抱住他，他疯狂挣扎向那块墓地奔去。

听不见耳边人们劝告的声音，看不见旁人紧张的神情，眼前只有即将全部掩盖黑棺的黄土。

“潘美，你真的回不来了吗？”

谁都看得出他有多伤心，但这是葬礼，是礼便不可废。纵使伤心，忍一忍吧，孩子。不少人劝着这个年轻的少年。

赵匡尹见沈言生还在痛苦的挣扎，于心不忍到，“放开他。”

拖住沈言生的人手一顿，终究还是放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跪在潘美墓前，双手一点点抠着刚埋下的黄沙，一点一点抠，一点一点扒，直到那双漂亮干净的手指里全是黄沙和殷红的血。眼泪一滴一滴掉，哭得动人，哭得声嘶力竭。

众人不忍再看，转过头默默流泪。

潘将军看见了那个白衣的少年，是他吗？是他！

“潘美，你回来，你回来……”沈言生麻木的抓起一把把黄沙，你这一走，是真的天地两别，从此再也不能相见了。

沈言生空洞了眼神看向远方，那里，什么也没有……

‘谁念这天地玄黄，算不到动如参商，与天共争岁月久长，鬓如霜！痴痴念宇宙洪荒，盼几个寒来暑往，我愿年岁将过往秋收，冬藏。相思已露结为霜，遥想君已着寒裳。东都千骑赴沙场，诛宵小或率兵归王……前尘已忘，问山问水未还乡，秋已过，冬来小雪落在谁发上？黄泉路上，是否独行路漫长，恨只恨，吾来不及，陪你走这趟。’

赵匡尹无以为赠，只能用自己拙劣的文字写出一首诗不像诗曲不似曲的文字来祭奠二哥，或者感叹二哥和沈言生之间的感情。

多年以后，这个故事会被传颂。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粉色花瓣随风飘落谁家闺女窗前，伊人在闺中为何怨念？沈言生下山采购，看见眼前一番春色好景，感觉今年会越来越好。

白墙青瓦的城墙勾勒出淡淡的回忆，沈言生一时失神，直到看见忙碌的人儿匆匆从自己眼前路过，才回过神来。淡笑自己居然为轻描淡写过的思念留足停步。

那时也是在这堵墙下，等待一个人撑伞走过他身边。

继续向前走，他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下山，两年，还是三年？这悠悠古镇就像一个爱玩儿的孩童，每次带给沈言生都是不一样的面孔。

古镇上谁家的炊烟寥寥升起，一直升到那天上，直到夜里酝酿出一轮月圆。

鸳鸯戏睡眠，思念，也是苦，也是甜。弱水三千，独取你这一瓢。潘与山那潘与山，若是轮回百转，我也还会去找你，陪你续前缘。

正怅然，一曲琵琶断思绪，这条邂逅的古街，犹记得定格的那个画面。车水马龙的街上，两双对视的眼。今生亏欠，来生再还，可好？

沈言生一直守着沈县令的位置足足五年，本来有机会升官，但他拒绝了，一直守在那里不知在等什么。当今大颂王朝，天下统一，当今圣上，是沈言生以前嘲笑过的赵小五。也只有赵小五知道沈言生在等什么，也只有赵小五有权利让沈言生一直任性下去。

换他的话讲就是，我嫂子要等什么要做什么干你们屁事儿？你们一天有空闲时间巴拉别人做什么，难道是自己活儿太少了吗？那行！我给你们添点任务，免得一天四处嚼舌头……于是，众大臣苦逼了，再也没人管沈言生坚守旧岗是要干什么。

六年后，沈言生母亲走了，亲人一个个离开，他再也无牵无挂，于是来到白马寺出家了。杜乘川曾劝阻过，可惜似乎没什么用。赵匡尹当然是他做什么都支持他，为了好好照顾嫂子，赵匡尹令人把开封白马寺好好修整了一番，还为白马寺免费做了宣传。

如今白马寺也是香火不断，热闹非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