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肉长，被你踩久了，也会痛。”

一时间，我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我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一扇早就已经斑驳的铁门突然开了一条缝。而他，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忧伤，倏忽间我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在体育课总是望着天空的陌，或者更久以前一个人逃到清水时萎缩在墙角被许亦辰捡回去的那只脏兮兮的小孩。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我的心就会被一种叫做同情的东西占领，那样的话，我还怎么维系对他的恨意呢？还怎么，强装满不在乎呢？

“柳尘雨，我有想过对你用强，有想过就这样强要了你，反正你的心在六年前就早已不属于我了。可是”他垂下双眸，两排细密的长睫就覆盖在眼睑上，显得很乖巧，看到他这样我不禁想问：是谁说只有女人会诱惑别人的！

“可是，我只是没办法这样做。明明下定决心囚禁你了，可是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自己的心也跟着疼，把你绑回来却又逼着你和我谈恋爱，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就是这样，也会不止一次地在内心问自己：有没有可能，她真的再一次爱上我？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想试一试。因为我再也没办法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了。无数次，我都会想如果六年前我没有那样做，而是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不是我们就不用走到这一步？那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你的癔症也就不会有。每次想到这我都后悔地想去死，可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柳尘雨，要是当时你解释一句——”

“要是我解释一句，你就会听了吗？”我静静地看向他“林茜陌，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早就不相信我了呢？当时，我被赶出家门，最落魄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见的是你，你知道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有多开心吗？你是我即使被世界遗弃时仍会感到安全的唯一一个人，然而你对我做了什么？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经随同那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你现在却来问我当初为什么不解释？”

“对不起。”声音涩涩的，我抬眼看去，他居然——居然哭了。

“大概我带给你的伤害你这辈子也无法忘记了。”他说完这句后转身就走了，背影那么的那么的萧瑟。

不知怎么我竟然产生了冲上去抱着他的冲动。

他消失了两天，这很奇怪。以往不管我怎么挤兑他他的恢复力总是强的像小强一样，而这次，他没有出现，反倒是来了一些人说是房屋维修检查的，我也没有怎么在意。第三天的中午，他穿上了许久不见他穿的牛仔裤和白T恤，坐在沙发对面。

“你走吧，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真的？”大脑慢了两三秒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随即立刻站了起来赶紧往门口跑去，怕他反口。

“雨”

听到这个称呼，我不自觉就停了下来。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旁人这样念我的名。看向他的时候，阳光穿过玻璃门全部聚焦在他身上，他仍是那个肤若凝脂，眼睛狭长，长睫盈盈的少年，好像他仍然是我的陌。

“答应我，永远在你的心中留一小块地方给我，我只要一小块就好，不会妨碍到你生活的。”

他笑了，是那种真正的，少年独有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没有褪色。可是我总觉得那种笑容太凄凉了，还没有等我说什么头顶突然一响，我抬头去看时被猛然扑过来的身影推到了一旁——

哐当！

巨大的响声过后，跌坐几米外的我呆呆地看着满地的碎玻璃片，碎片浸在血里被阳光照得雪亮。

“陌！你怎么样了！”我冲了上去，那人，那人在千钧一发间推开了我自己被掉下来的巨大笨重的欧式吊顶砸倒在地。

他没有回话，准确地说是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了，整个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或者说他身上的血液几乎都从一个缺口流了出来去温暖玻璃渣了。

我双手颤抖，大声喊着：

“喂！来一个人啊！喂！！！”

在手术室前看着那刺眼的红灯，不知该怎么办。现在我才明白小说里的那些站在手术室前的心理描写都是假的，真的事情来了，你的心中是空的，你的大脑也是空的。空空荡荡，茫然得只能站在手术室前面看着那一直亮着的红灯。突然发现我是多么讨厌红色，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鲜艳地活过来了又在一瞬间死寂得更加彻底了。

为什么救我，他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为什么？一时间心乱如麻。

“姐姐”一个童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低头一看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望着我。

“你的手流血了。”

我站着的地方已经积了一片血渍，红色正从我指尖滴落，这时我才感受到手臂上一道温暖的血路。

应该是被碎片弄伤的，随它吧，反正血流光就不流了，我现在连走一步都很困难。

可是不遂人愿，我被冲过来的曼妙身影推出了几丈远。

“怎么又是你！柳尘雨！你到底想怎么样！陌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了！”关伊露不顾形象地扯着我的头发，疯狂地推打着我的同时一边喊道：

“为什么你要回来！一直呆在国外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设计得那么好的局！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和陌站在一起的那一天！我们本来可以很幸福，本来是天生的一对，可是呢！都怪你！是你的错！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一个个地都对你那么好？！为什么我这么千方百计最后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柳尘雨你到底有什么资格！”

我没有还一句口，任她的拳脚落在我的身上，现在好像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痛苦，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闪烁的红灯上，想着它到底什么时候灭，医生又会宣布什么样的结果。

关伊露被人扯开了。

“关伊露你发什么神经？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怪什么别人？！”

他过来牵我的手，手掌传来的温度提醒我现在还在人间。

“小雨，我们回家。”

是越一哥哥啊。我将眼睛收回来，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脸。

手术室外面的三个人，手术室里面的一个人，齐了。这一场闹剧，四个演员，缠了半生。

“小雨，走，回家。”

“不，我不走。”我坚定地说，这是这六年来我第一次违抗越一。他叹了一口气：

“人家未婚妻在这呢。”

声音很低，却如同一道雷电将我劈回人间：对啊，人家的未婚妻在这，我算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苏越一小心翼翼地帮我处理伤口，两人都无话可说。到了星月阁，进门前他突然停下，转头

“小雨，我…….对不起。”

我伸手抚平他的眉

“哥哥，没事。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进了门，奶奶冲了上来，抱着我左看右看：

“哎呦我的大小姐诶，这些天你被人绑架了去，我可担心死了。现在看你回来了，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我强作笑容：“奶奶，我这不好好的么，您别担心了。再说您不是一直说我被惯坏了么，这几日不见我不是更好？”

被她打了一下，“说什么呢！”接着又数落了我一顿然后笑盈盈地去厨房做饭了。

这一顿，我们各怀心事，吃得都不甚愉快，只有管家一人很兴奋，不住地在饭桌上给我夹菜。

吃完饭我就上楼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楼梯传来浅浅的脚步声，苏越一来了。果然他在我房门前轻轻叩击两下，问：

“小雨，我可以进来吗？”

我们坐在阳台上，这里的风景依旧极好，可以眺望到双木市中心的繁荣，可以看到楼下游泳池泛起的波光。

谁也没有先开口，他知道我心里不好受。

“哥哥，我……我好像没办法对他像以前那样不闻不问了。”我无助地将头埋进臂弯里。

“这样啊。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呢。”

“哥哥不问发生了什么吗？”

“还需要问吗？我大概已经能猜出个七八来了，按照陌的风格，他确实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猛然抬头，看着他弯弯的月亮眼，几乎忘了，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林茜陌的人是苏越一啊！那么陌受伤了他也很难过很难过吧。可是还要撑起微笑来安慰我，是怎样的涵养才能做到这样？

想到这我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明明有这么多人比我更适合陌，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再次将头埋进去，却被苏越一阻止了。

“不要逃避我的雨，这是你自己的事，要你自己去解决它。正视自己的感情。”我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哥不怪我？”

“我怪你什么呢？”他眉眼弯弯“本来感情这东西就没办法控制，小雨想做的事哥哥永远支持，所以小雨你只要面对就好，因为不管怎么样，哥哥这都可以供你遮风避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