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一片灯火通明，白司霂一撩营帐幕帘，冲天酒气扑面而来，地上碎裂的酒罐，危险地朝众人张牙舞爪地立着，酒液倾倒在地上，浸湿了垫在大帐中华丽的大毡上。

大帐里一片零乱，尚多番高踞于大榻上，下方躬身立着几个侍卫，侍卫面目惶恐地看着对面身为尚多番的精兵，而尚多番漠然看着。

其实，尚多番的长相也算是果洛中异类，果洛人一般因为地域和祖先，生来都是狮鼻阔口，粗旷结实的，尚多番虽然看起来性子承了果洛的豪迈，却又太过偏执而暴烈，但他的长相却是遗传了身为殁娄籍贯的母亲，接近殁娄的一股神秘气息。

这气息，令白司霂觉得熟悉，白司霂皱眉，却没有用心去想，他们一行人踏入大帐之中，尚多番立即抬头看来。

很难想象，一个人既拥有柔和的面孔，又同时具备鹰隼似的眼，混血儿总是格外令人眼前一亮。

尚多番的目光如炬，好像在认认真真地扫视他们，众人难免有些心慌，白司霂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慌啥？尚多番在看你？胡扯，哪有人认真看人时瞳孔涣散？固然她之前也被李清河的模样唬了一把，却发现，你觉得他是在认真看你时，其实他的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旁边一人不停在旁边催促着，尚多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李清河站在白司霂身旁小声翻译，?“你们还不快伺候着？要是尚多番大人怪罪下来，你们少不了又是一顿打骂。”

白司霂并没有对李清河精通果洛语表示什么疑惑，她看了尚多番一眼，他自己就在大毡褥上的一条长榻上躺下来，红发夹杂着几缕银丝，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的。

有他身边有侍从上前想要把他的酒壶撤下来，尚多番背对着他，却突然手臂一伸。

“砰”

那个倒霉的侍从被尚多番一把扔出了营帐。

尚多番脾气暴烈，喜怒无常，虽然他经常略带下属，但他自己的那批精锐部队却仍然对他爱戴至极，毕竟一个能力强大对人总是能收复不少肝脑涂地为他效力的。

一旁有人递上来酒壶放到了白司霂手里，沈彦于一惊，想要从她手中抢来，白司霂却偏身一让。

沈彦于有些发急了，白司霂这样逞能，万一尚多番也给她来这样一丢，岂不是性命不保？

白司霂没有管他，心中却觉得，难道沈彦于是想要暴露身份？谁上去不都是一样的么？她自己抱着酒就上前去。

尚多番仿佛背后张了眼睛一般，白司霂即将靠近他时，他已经举起手准备拿酒了。

白司霂埋头，把酒递给他。

尚多番伸手来接，稳稳拿住，然后……松手。

等待了一瞬，没有尚多番意料之中的酒罐破碎之声，他沉着脸却也没有转过头来。

他身后，白司霂一手摊在酒罐下方，一手牢牢抓住罐耳，面无表情。

“将军，小心，酒壶可别掉了，这酒价值万金，其他大人们可是很心疼的。”

白司霂声音微微沙哑，那种令人觉得雌雄莫辩而又韵味极致的声调，是她少有的语气。

白司霂说出这句话，身后的侍从皆露出惊骇的表情。

白司霂没理，前方的尚多番一阵沉默，半晌却笑了一声，“如此耐心，耐心到甚至大胆，不错，不错。”

很奇怪的是，尚多番说这话时，并不是用的果洛语，沈彦于正在疑惑，李清河已经晃眼看见了酒壶上刻的异兽标志，代表殁娄的标志。

难怪白司霂会说那样的话，尚多番会是那样的反应，看来尚多番应该是把白司霂当作了殁娄人。

“殊不知哪位大人会心疼？”尚多番已经转过身来，盯着白司霂，表情似笑非笑，略略露出阴狠的的神色。

白司霂却不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尚多番没有在意，白司霂不回答却反倒合了他的意。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这样对我说话，我随时会杀了你？”尚多番看着埋头不语的白司霂，冷笑一声，道：“怎么？怕了？那几个老头子也真是大胆，居然敢把手伸到我的地方来，当真以为我拿苏衿就没有办法？”

白司霂豁然抬头，眼中锋芒一闪，苏衿？同名同姓？随即她便驳回了自己的想法，难怪她觉得尚多番那股气息很熟悉，原来是苏衿！

尚多番明显也被白司霂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认为白司霂的反应实在情理之中，“护主？你不会……”

尚多番眼光在白司霂脸上扫视着，目光灼烈得像一团火，看得人体无完肤般，想要回避却不敢躲闪。

沈彦于在后面冷汗直冒，他家白大人固然生着宜男宜女的长相，但这样仔细地看还是会看出有所不同的，万一被尚多番看出白大人是女的，岂不是危险至极？

他在内心期盼着大部队能够快点到达，却不知道大部队在路上遇见一批队伍，此时剑拔弩张的境况之下，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

还没有等尚多番说话，白司霂已经抢先道：“不，我会。不过，我家主子有武功绝世的叶北北在身边，他自己也绝非等闲之辈。大人，您真的以为，我家主子在您的掌控之中？”

尚多番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收回目光，“你在警告我么？”

白司霂微笑，微微躬身道，“不敢。”

那一瞬间，只是一个笑容，突然升起的柔和感，让人耳晕目眩，尚多番微微的一个怔仲，白司霂已经发觉。

白司霂道：“尚多番大人，既然如此，你觉得你对于我家主子的控制能力真的很有胜算吗？要是其他大人知晓了，难道会任由你这样？且不说您的范围势力有多大，就是我家主子，您也该敬畏三分的。”

尚多番怒气升腾上来，白司霂敛眸轻声道：“难道不是吗？”

“呵，你知道我会把混入我队伍中的敌人处以烹杀吗？”

尚多番反倒不与她争辩了，自己再次躺了回去，拿眼斜睨白司霂，思绪却飘到白司霂刚刚的轻笑上。

那般的颜色竟然会是从她的面上浮现出来，在她凌厉的眼光下，不经也让人因为她那不经意显现出来的一抹笑意而为之心惊，像冰雪再初夏被破开，被阳光爱抚至悄然融化，像是母亲的手，小时候也曾划过他的脸颊。

母亲？该死！

尚多番眼中煞气一闪，白司霂直觉后退，尚多番伸手想要一把钳制住白司霂肩膀，白司霂迅速偏身一让，尚多番手掌从她身旁划过，尚多番突然猛然一个回勾。

“咔”一声，肩裂，白司霂臂膀已碎。

白司霂双手一错，腰下一滑，从尚多番的钳制下滑出，顺势就掏出腰囊中的匕首，向尚多番胸前一刺。

尚多番一声冷笑，身体向后一避，赤手空拳便向白司霂的匕首抓去，白司霂并没有撤回，反而向前一冲，尚多番手向后一移，恰恰在胸前挡下白司霂剑势。

白司霂并没有就此罢休，左手已经将另一枚匕首抽出，刀尖直指尚多番眉心，尚多番回身一让手已再次劈向白司霂肩膀。

“咯。”

沈彦于敏锐地听见那声骨裂的声音，他立马抽出隐藏的长剑便砍，士兵们相继动身，“哗”空中一片雪亮的刀光。

尚多番冷笑连连，挥手之间他的士兵已经扑了上来，“若不是我部队不在，哪有你们半分好处可以占得！”

尚多番抽出自己的银穗金枪，向前一挑直击白司霂，白司霂右手肩膀痛至麻木，残存的酸软与骨裂的疼痛已经差不多侵占了整个神经。她左手使匕首却还生龙活虎，抓住机会便向尚多番扎去。

“螳臂挡车罢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尚多番不是等闲之辈，他历经百战，白司霂的小小招式完全奈何不了他几分。

白司霂一边和尚多番对战，一边躲避他的招式，一边却紧皱眉头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这边的士兵耐不过尚多番士兵的人多势重，渐渐有溃败的趋势，一个士兵力量不足被果洛士兵一刀穿过了胸膛，士兵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始终抵不过果洛士兵天生的猛力。

沈彦于眉心一跳，立即前去救援，白司霂却一咬唇，身上匕首尽数掏出，向尚多番发去一波刀剑攻击，她乘机退后几步，开始凝眸聚气。

一层层白色缥缈的烟气浮上来，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冷却，她的身体就是一个制冷机，仿佛靠近几步就会被万年冰封。

仿佛清冷的月光照在大地上，让人忍不住对那寒意表现出怯懦的一面。沈彦于熟悉那气息，眼中爆出喜色，一声呼啸召唤众人：“退！”

尚多番震惊一番，直觉到不对，眼看白司霂眉心以箭势飞射的速度变得赤红，他竟然被止在原地无法动弹。

白司霂的寒气已经侵入到他身上，导致他动弹不得，尚多番运足内力，想要冲破那禁锢。

白司霂却单手一柄匕首出身，射向他眉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