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看着琉璃的阵势有些畏惧，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后的人也是小声议论着。

琉璃摊手，“年纪轻轻不想着怎么为父母申冤竟然去寻死，如今还冠冕堂皇的想要忘记仇恨！女子怎么了，难道女子就斗不过那些黑势力了？是你没有尽心罢了！现在，我这里有三碗特别的酒，名曰红尘醉，放心它不醉人，只是它的功效，就是可以助你报仇雪恨！”

“助我报仇雪恨？”

“喝了它，你就能把这份仇恨铭记于心，它就会成为你的动力，让你为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铭记于心。。。可，可这里不是青灯行馆吗？青灯行馆不是主张。。。”

“那是青灯馆主的主张并非是我的，总之你自己想想看我说的在不在理。就算你寻得了馆主的帮助忘记了仇恨，等你百年之后你还有何颜面去地下见你的双亲？”

姑娘像是被说到了痛处，掩面而泣，“我也没办法，我太弱小了。”

“你要相信你自己！”琉璃将一碗红尘醉塞在了她的手上，身后的人鼓动起来。“我也是孤苦无依的女子，可是我还不是一样笑对人生？你也可以的。”

“你，你也有我一样的经历？”

琉璃点着脑袋，“比你还要凄惨呢，不过我的那些仇人下场更凄惨！好了别说这么多，快喝了它，以表决心，等你报仇雪耻之后就来找我，我一定替你庆祝。”

姑娘的神情里充满感激，泪珠子断了线似的，“从没人在我身边这样鼓励我，幸亏我遇到了你。”

“我叫琉璃。”

“若非是琉璃姑娘你，我定是做了我双亲的不孝女了。”说罢，仰头喝了个干净，接连三碗，越来越起劲，最后将手中的空碗往地上一丢，猛烈的摇着琉璃的胳膊，“琉璃姑娘谢谢你，现在我感觉我的胸膛里都是火在燃烧，我要为父母报仇，我要让那奸人不得好死！”

“好！”身后的人群里传来叫好声。

琉璃欣慰一笑，“快去吧，朝着心中所想而去！那么，下一个轮到谁了？”

“是我！琉璃姑娘你好，我叫欣悦。”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姑娘，脸颊两边的肉都要把那张小嘴给挤得看不见了，她的手里还提着一笼包子呢，“我，我要见馆主。”

琉璃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上一番都要花上好一会功夫，“请问，你有何所求？”

“来这当然是为了抹去记忆啦！”

“那你且不妨先与我说说，唉唉唉，你别硬闯啊！”琉璃使了好大的劲才将她弹了回去。

“我要见馆主我要见馆主！”她叫嚣着。

琉璃双手叉腰，“要是每个人都这样横冲直撞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不，是普渡众生啊，一切都得按规矩来，这是行馆的原则，你要先过了我这一关。”

欣悦有些踌躇，“我，我怕我说了你会笑话我。”

“笑话你归笑话你，你总是要说出来的，两回事，快说吧！”琉璃准备将空碗满上。

“其实，我是想要馆主帮我，帮我忘记吃饭这件事。”

琉璃顿住，“你说什么？忘，忘记吃饭？”

所有的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欣悦一脸愁容也有些难为情，“我要是忘记吃饭了，就不会这么胖了，这世上只有馆主能救我，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琉璃拦住她，“我说你，你这个人还真是。。。”无奈的话还没脱出口，琉璃便又给收了回去，脸上带着牵强的笑容，“你啊还真是可怜呐！”话锋一转，“这身材对于女子是何等的重要，老实说你这么胖也没什么未来可言了，既然这样，我相信慈悲的青灯馆主一定会帮你，你进去吧！”

众人咋舌。

欣悦感激的看着琉璃，“你，你真是个好人。”说罢便朝里冲去。

“琉璃姑娘，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了？”一个中年男人凑上来。

琉璃摆摆手，“我们每日名额有限，各位还是先回去洗洗睡，明天再来。哦，记得要把你们的故事说的够真实，否则，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叫你们进去呢！”说罢便赶紧合上了门，不管外面的事了。“长明要是见到那胖妞，定会乐死！”不禁偷笑。

果然不出琉璃所料，五丈楼里，长明面对着欣悦，一头雾水。而琉璃也潜伏到了屏风的后面，好好看这出戏。

长明皱了皱眉，“敢问姑娘刚才是说，要我，抹去你吃饭的记忆？”

欣悦郑重的点头，“我要是忘记了吃饭，我就不会胖下去了。”

长明也是哭笑不得，“可是这吃饭是每个人的生理必需，怎可忘记呢，你这样的请求我还是第一次听闻，虽说你有你的痛苦，不过女子并不全以高矮胖瘦定义为美的，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你了。”

“没想到这臭流氓还能说出这等话来。”琉璃在暗处喃喃道。

欣悦听得长明这样说，拉下脸来，“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所不能呢。”

“在下并不是无所不能，只是外界的一些传言显得有些夸张罢了。”谦逊姿态。

欣悦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可，可外面的那个人说，说你会帮我的，原来都是骗人的！”

长明有些手足无措，难道这女子都爱往地上一坐然后撒泼？“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我若是真的帮你了，你这以后不吃饭还怎么生存，这实在是无稽之谈。我不知我的门童如何向你承诺，但还请回。”

欣悦擦擦脸上的泪水，狠咬一口包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琉璃长舒一口气，还好着胖妞没说漏嘴，不然她可不能再顶替的了浣儿了。

“浣儿是怎么回事？”长明疑惑，便要下了高台去寻浣儿来问上一番，谁知刚一转身，便半路杀出个琉璃，拦住了去路。

“长明，我，我有事要告诉你！”琉璃胡口说道。

“你怎么在这？说吧，何事？”

“我刚看见院落外面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会不会是那两个人，我，我害怕！”琉璃故作小鸟依人状。

只见长明的神情立刻凛冽起来，严肃中满是急迫，“你看清楚了没有？”

琉璃当然没有看清，毕竟那是自己捏造出来的，“没有，不过，不过真的有人影出现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先出去看看，你就呆在房里别抛头露面了，免得最后你这项上人头真的抛出去了。”长明将寻浣儿的事抛却到了脑后，径直朝屋外走去。

“你去干嘛？”

“去看看四周有没有可疑人物，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快就找到了我这，得想个周全的办法护你安好才行。”语落，便一个飞身约上院墙，跳到了院外。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今日的天气不如昨日，天阴沉沉的，琉璃望着长明消失在云翳下的身影，嘟囔着嘴，“怎么听这话还有点小感动呢？算了，就让他去吧，反正他也是闲着。”

琉璃心安理得的很。

长明在行馆周遭的几条巷子里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不免心生疑虑，刚才自己太过着急，都没注意到琉璃的表情有些异样，“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等回到五丈楼里已经看不见琉璃的身影了，长明无奈的甩甩头，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完全失去了主张，好似一切都任凭这个野蛮的丫头摆布一般。

盘腿落座，长明像往常那样沉默着，夜很快便垂暮，今夜的天有些奇怪，明明白日是那样阴沉，今夜倒是有一轮残月。浅浅的光透过天窗，洒在高台前。

“即便是残月，也叫人爱怜啊。”长明耳边满是静谧，顿觉十分无趣，此刻，心中是多希望有个唠叨的声音叨扰自己，即使让他心烦，也觉得充实。思索自己长久以来，好似一直都是这样，孤独的坐在这里，偶尔翻看脑海里的回忆，慢慢等着夜幕，再慢慢等着天明。

不知为何，一股忧伤之情毫无征兆的从心底席卷而来，给了长明一个猝不及防，他有些慌乱，站起身时被自己的衣裾绊了个趔趄。站定身，长明反掌，掌心幻出了那盏青灯，那青色火焰依旧，只是没有最初时的那样气焰，此时倒显得有些萎靡了。

长明深呼一口气，自打琉璃来到行馆中，他真的是许久都没有注意过这火焰了。

“一盏青灯续命，只等一人浇熄。”他喃喃，目光落在青灯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会去追那两个身影追到天涯海角呢。”琉璃的声音唐突的出现，她踮着脚尖，半跳跃着进了来，“我问你，你等了那个人出现，等了多久呢？

“许久。”再次看见她的音容笑貌，长明有种说不出的慰藉，心中的忧伤也慢慢散去。

琉璃耸肩，扫了一眼长明的那盏青灯又抬头看着天窗，“灯半昏时，月半明时。依附于一盏青灯，你也是个可怜人。好了，我要去睡了，一声不吭的回来，害我在门口等了你大半天！”她嘟囔着。

“琉璃，我继续教你习字吧。”长明突然提议。

琉璃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长明有些失落。

“再过几日吧，你还没教我靖灵神脉怎么写呢。”

两人脸上都挂上了浅浅的笑容。

第二百零四章 守门人（下）

“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事不可追。”又是一个大早，琉璃安排好还不明情况的浣儿，又做起了这守门人的事，此刻，口中正滔滔不绝着，对着一个面色枯槁的女子叙叙道，“我是很同情你，但是你不妨想想看，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内心脆弱，那还得了？你顿感世易时移人心叵测，这虽然是事实但是也不能内心过于悲观，依我之见，姑娘你大可去寻山访水抛下这一切凡世红尘，顺便还可以找个名医将你的肺痨医好，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而不是在这苦等着青灯馆主，他又不是医者，自然医不了你的心病！”

那女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所以啊，你快快回去吧。慢着，不妨喝了这三碗红尘醉，以示决心咯。”

“可，可我的病，不能沾酒的，况且我一女子。。。”

琉璃又是硬塞，“放心，这个啊不是一般的酒，干了它，将我的话永记于心，当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我，定会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啊！”

女子莞尔，“琉璃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

琉璃勾起嘴角搔搔脑袋。

“心中无恨，脑中无忧，生活简单，多些付出，少些期待。所以我说啊，你的烦恼忧愁世人都有，你却把它当作一件了不得的事，自然会比他人更忧心忡忡。正所谓要灭苦，先破执，心中一有落差，便成烦恼。你呢，找青灯馆主是没用的，就像前面那位姑娘一样，你该做得是去好好看看这世间的美好，把那些无关重要的人事物都抛到脑后。那时，即便不用馆主出面帮你，你也可以笑看一切。”琉璃说的头头是道，正劝慰着一个心有执念放不下的忧愁男子。

“那依姑娘所见，在下该如何是好？这执念哪能说放就放。”男子很困惑。

琉璃摆摆手，心想着：怎么现在的痴男怨女如此之多，真是麻烦至极，难怪这青灯行馆立世千年，可不就是这些人给供养着的嘛。

“我说你这个男人还真是没出息，就为了一个女子，非得将自己的一年寿命贡献出来，你可知那一年可以做多少事，如今你却为了一个‘求不得’而放弃你的岁月，难怪你心仪的女子会看不上你。”

“姑，姑娘怎么如此说话？”面对琉璃的变脸，他有些猝不及防。

琉璃继续摆手，“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要是那个女子，也不会心仪你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

男人撇起嘴，“在下才不是这等鼠胆之辈呢！”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现在我就把大门敞开，看你是要去找那青灯馆主，还是喝了我的酒？”

男子还没意识到这是琉璃使得激将法。

琉璃刚话落，那男子便举起碗仰起头，三碗过后，身后居然响起了掌声。“怎么样，事实胜于雄辩！”

琉璃达到目的自然开心，也跟着鼓掌，“看来你的确是个，嗯，是个，是个了不起的人啊！我想那女子定会被你的魅力所折服的，那就请下一位下一位了哈！”

一位壮汉出现在眼前，一眼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尧崎人，身材壮硕，五官硬朗，绪着络腮胡子，眼如钩，叫人看了有些生畏。还没等琉璃开口便叫嚣道：“老子才不听你一个女子的劝诫呢，老子就是来找那什么青灯馆主的。”

琉璃缩了缩身子，见到此类人物，难免让她误以为和二皇子有何关系。“你，你是什么人？”

“小丫头片子，快把馆主叫出来。”

看来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便好！“都说了要按规矩来，你总要和我说你想见馆主的理由啊，不然谁也不能唐突的冲进去。”

“就是就是！”身后排着队的人也附和道，谁也不想要坏了这规矩，因为他们都害怕因此见不到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便是猛汉也畏惧这众人之舌，不耐烦道：“快说快说，你想怎样？”

“不是我说，是你说！”

壮汉面色踌躇，“好吧，那借一步说话，我可不想叫这些人听到。”他将琉璃拉到一边，“你们馆主见多识广，自然也不会为了我一平民之事大动干戈，所以这也是我来的原因。”

“直说无妨。”

“我本是一家铁匠铺的工匠，只是性情刚烈，一直都和这老板闹不开，后来有一日，我便错手将他杀了。”

琉璃差点将隔夜的水都给吐出来，“你杀人了？”

“错手，错手！”

琉璃投去怀疑的眼神。

“不过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案子当年也就草草了结，我吉人自有天相，老天叫我逃过了追捕，尚且苟活于世，只是。。。”

“只是什么？”

“每晚，只要我一入睡，就会看见背我杀害的老板，满身是血要追着我索命啊！你也知道，我们做的都是体力活，这睡不好是件很苦恼的事，所以我便来了，只要忘了那老板，一切便好！我说完了，如何？”

琉璃嘴角抽搐，“你，你还真是。。。”

“哼！总之老子今日必定要见到馆主！”

“还请进去吧！”琉璃弯了弯腰，指着五丈楼的方向，“馆主就在那里等你，你把你原由说与他听，他肯定会帮你的！”

“你，你说真的？”壮汉诧异。

“那是自然！你呢不过是背负了一条人命罢了，就夜夜不能就寝，这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很理解你的嘛！况且，这世上大侠无赖那么多，他们谁身上不背负着几条人命？那些见血少的都不敢出门我告诉你。就连我们馆主，也难保那双手是干净的，说不定他也每晚不能入眠，担惊受怕给恶鬼索了命去呢！”

壮汉脸上见喜色，双手抱拳，“姑娘好觉悟啊！”转身朝五丈楼飞奔而去。

琉璃凌起双眸，“此等恶棍，还不叫长明好好教训你，又是一场好戏啊！”她可不能错过，不理会门外人，径直将门关了个严实，“今日到此明日再来啊！”

五丈楼内，长明的脸都快要皱成了一个包子。面对这盛气凌人的壮汉，再细想他的口中之言，长明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显然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笑你疯癫。”直白道，“笑你狂妄，笑你不知趣，居然敢到青灯行馆里说这些话。”

壮汉意识到了什么，“你不帮我？”

“我会帮你写下罪供，交给衙门，再把你五花大绑呈上去，如何？”

“你这小子，真是讨打。”

“你若再往前一步，就不是五花大绑，而是将你搓成一把骨灰，洒在衙门前，你自己做个决择。”

显然他被长明的架势给震慑住了，“什么青灯行馆，不过就是一装腔作势的地方罢了，今日算你命大，老子回头。。。”

“怕是你回不来头了。”长明闪电般的速度，疾步出现在他眼前，单手汇聚力道，死死地卡在喉咙上，慢慢发力，语气却依旧淡雅，“无故杀人便是罪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最大的罪孽不是害人，而是害己。不过我并不想管你的破事，马上立刻消失在我眼前，永世不得踏进我行馆半步！”

长明的话有魔力一般，壮汉听完的点头，踉踉跄跄的跑开。

躲在暗处的琉璃也是心中舒畅，不过。。。

“浣儿到底怎么了，这两天都放了些什么样的牛头马面进来。”长明很是恼火，刚想去问个究竟却又被冲出来的人影拦了去路。

正是琉璃。

“怎么，又有可疑人影？”长明心生怀疑。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我，我刚才听见那男人说的话了，真的是太太太太可笑了。”

“你不想太让我去找浣儿。”长明一语道破，“是不是他怎么了？”

“停停停，浣儿没事，不然是谁在做守门人呢？只是浣儿前几日和我说啊，他说他已经长大了，很多对事情的看法也不一样了，可是他有碍于情面不想和你说，所以啊，小孩子现在正处于特殊时刻，你这个时候去质问他，无疑就是质疑他的思想咯，对他成长不利的！”

巧舌如簧。长明浅笑，“既然这样，便由着他去好了。”琉璃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看她那表情，那些莫名奇妙进来的人，定又是什么恶作剧类的，想到这便也宽了心。

琉璃打了个响指。

“对了，今晚我想和浣儿一起用餐，放心我不会过问他什么的，毕竟对他成长不利嘛。我的意思是，你也一起好了，最近你都是自顾自的吃，浣儿说没你在餐桌上，都觉得索然无味了，两个索然无味的人在一起。。。很无趣。”

琉璃咬了咬唇，“我身负蛊毒嘛，你们要是沾了我的口水肯定会，会出现一些不好的事的，所以。。。浣儿想吃什么便叫他和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与他相伴时间不长了，最近倒是挺想好好疼惜他的。”琉璃流露出心底的怅然，“我先走了。”

长明愣在原地，有些失落，“可以分餐啊，况且那夜我吻你，不也是好好的嘛。。。”甩甩头，现在哪里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这行馆外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盯着琉璃，紧盯着他呢，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那些早晚找上门来的掠夺者！

他看见琉璃说那话的颜色，心里一揪一揪，很奇怪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