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王敦败毙明帝寿终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太阳如同一个挂在天空的火球,把炽热的光焰不停地抛向大地,炙烤得万物似乎要变焦。马背上的明帝嗓子干渴得简直要冒烟。前方显现出一方柳荫,树下是一个小小的茶棚。白布招幌上大大一个“茶”字,明帝如同遇到了救星。他放缓马辔渐次停下,到得茶棚前,飞身下马。卖茶的是一位体格硬朗的老大娘,见了他热情地打招呼:“客官,喝茶吧。清凉可口,酸甜生津,解暑提神,强似神仙洞府的仙饮琼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明帝还从未有过这样渴得嗓子冒火的滋味,也不问价上前端起粗瓷大碗就喝。岂止是喝,干脆就是往口中倒。两大碗下去,他才舒坦地赞美一声:“好茶,真是赛过玉液琼浆。”

“那就再来一碗。”茶婆子热情相让。

“不了,朕,”明帝猛地感到失言,“真的还有急事。”他用手抹一下嘴巴,抬腿就走。

“客官,怎么说走就走哇?”

“我还要赶路。”明帝到了马前就要上马。

“客官,你还没付茶钱。”

“啊!这个。”明帝身为一国之主,根本就没有喝茶付钱这个概念。他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一气,出来得匆忙,周身上下哪有一文钱,“今日行色匆匆,忘记带钱,改日定当加倍奉还。”

“这三岔路口,接待的都是匆匆过客,再无回头客,哪里还有改日奉还。”茶婆子语气显出不满,“我这小小茶摊,哪里经得起客官这样的青年壮汉鲸吞豪饮,再有像你这样的两个不给钱,我这茶摊就要黄铺了。”

“这,我绝不是有意耍赖不给茶钱,只是这身上分文皆无。”明帝急得抓耳挠腮,他料到后面必有追兵,“你看我身上有何物品可以留下押当?”

“你有何物,只有脚力。”

“不不,我还要赶路,马如何当得。”

茶婆子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就将你的马鞭留下权为茶资。”

“啊!”明帝大惊失色,“我这马鞭充你茶资?”

“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让你没钱了。”

“我这七宝鞭,上面镶着七颗颜色不一的宝石,堪称价值连城,用它抵你的两碗凉茶钱,这!”

“老婆子我也不勉强你,茶钱只需两文,交过即走。”茶婆子伸出她那干巴巴像树枝一样的手。

巴滇骏马伸长脖子长嘶起来,鸣声过后,排出一串粪蛋,这似乎是在召唤主人快些上马离开。明帝猛然想起,追兵或许已经迫近。他看一眼冒着热气的马粪蛋,毅然将马鞭递给茶婆子:“老人家,请再给我一碗凉水。”

“凉茶喝过,还要凉水作甚?”

“我自有道理。”明帝伸手,“你自管给我就是。”

茶婆子递过一碗凉水:“给,看你做甚。”

明帝接过凉水,蹲下身子,全都倒在了马粪蛋上,粪蛋上的热气立刻就没了:“老人家,少时有兵马追来,问起我离开多久,你老人家就说,我已过去好长时间,拜托了。”

“好吧,我照你说的办便是。”茶婆子看一眼七宝鞭,“看来你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明帝跃上马,在马上一揖:“老人家后会有期。”用手拍一下马的后臀,那马便一溜烟儿地走远不见了。

不过一顿茶的工夫,巡逻队长领着十骑武士赶到茶摊。队长在马上问:“老婆子,可见有个黄须的年轻人从此经过?”

茶婆子听他言语不尊重先有几分不喜,头不抬眼不睁地答道:“见了。”

“快说,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三岔路口,东南和西北方向各有一条路,明帝是向东南而去,茶婆子却指往西北方向:“这边。”

一个武士说道:“队长,喝碗茶再追不迟。”

队长看到了地上的马粪蛋,跳下马来查看,武士们见状也就纷纷下马,吆五喝六地喝起荼来。而队长则用手捏捏马粪蛋,感到已是凉的,张口问道:“老婆子,那人走了多长时间?”

“好一阵子,早走远了。”

喝茶的武士看到了茶案上的七宝鞭:“哎,老婆子,你一个卖茶的,哪来这么好的马鞭?”

“就是你们说的黄须儿,喝茶没有钱,被我扣下权充茶资。”“啊!用这样好的马鞭,这可是个大人物。”武士们惊奇地议论起来,并纷纷拿在手中观看。

队长走过来,把鞭子抢在手,反复地观看片刻:“老婆子,这把马鞭你就卖给我们吧,多给你付钱。”

“这可使不得,那官人说,他明日要用茶资加倍换取,我虽是小本经营,也得讲究诚信。”

“怎么着,给钱你不卖,抢走你也是干看着。”武士想要动粗。

“看你们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江湖大盗,怎么能明火执仗说抢就抢呢。”茶婆子不满地叨咕一句,“积点德吧。”

队长把马鞭放下:“算了,别和她这老棺材瓤子一般见识,给她留着让那个黄须儿换茶钱。”

众武士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算是便宜你了,死老婆子,马鞭子至少能值一百金。”

众人上马便走,茶婆子急了:“哎,茶钱还没给呢!”

“喝你的茶是你的福分。我们这些人何曾花过茶钱。”

“你们真是强盗!”

队长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抛过去:“不要口无遮拦,给你茶钱便是。”

众武士离开,人们仍在议论不休:“队长,那把鞭子何不夺过来,哪怕送给大将军,也讨他个喜欢。”

“你们哪,见识短浅。那鞭子镶着宝石,十有八九就是皇上御用,而那用鞭子的黄须儿,极有可能就是当今皇上,我们奉命追赶人没赶上,反倒得了条鞭子回去,大将军闻知皇上从我们眼皮底下溜掉,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原来如此,还是队长您远见卓识。”

明帝距驻地还有几里路时,王导带着几百人马已是迎接过来:“万岁,为何空手而归,马鞭却不见了?”

“说来还是上天保佑,朕已为敌人识破,险些被敌人抓去。”明帝在马上依然感叹,“敌人势力不可低估,暂时不可轻动,朕还需再征调兵马。待军力超过敌人时,方可进攻,以求必胜。”回到石头城,明帝发下诏令,加司徒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以温峤都督东北诸军事,以右将军卞敦守卫石头城。调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以郗鉴为行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以庾亮领左卫将军,以吏部尚书卞壶行中军将军。征招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徐州刺史王遂、豫州刺史祖约、广陵太守陶瞻等,共提大军前来助战。

王导见各路兵马均已到达,作为大都督,上前请旨:“万岁,人马业已齐整,当发兵讨伐王敦。”

明帝一笑:“还有件大事,大都督当操办。”

“请万岁示下。”

“你要给王敦发丧。”

“万岁,臣与王敦虽为堂兄弟,但他叛逆国家,臣与他已势不两立。漫说他还没死,便真的已死,臣也不会为他办理丧事。”王导情绪有些激动,“圣上是在考验臣的忠贞。”

“王大人莫急,朕此乃鼓舞士气之举。”明帝将计谋告之,“你就大张旗鼓,给王敦大办丧事,只称王敦已经病死。我方将士获悉敌人主帅已亡,定然信心倍增。王敦病重上不得征鞍,就连敌人也摸不着头脑,如在云里雾里,战斗力定然锐减。如此一来,我方胜算便多了几成。”

“万岁圣明,微臣当隆重为王敦发丧,则我军皆信以为真,定收事半功倍之效。”王导当即抓紧操办。

未几,晋军大营中哀乐大作,白色的经幡凌空招展,王导引领王氏子弟披麻戴孝。大家满脸悲戚,但不见流泪,却是大放悲声,口中无不念念叨叨:“大将军哪,你咋就走得这样早,一世英名,化为东风流水。到了地府,还要做高官、住大宅、享艳福,你要慢走啊,我们都是你的后代,给你送钱了!”说着话,把成把的纸钱往天空中扬去。

送丧的队伍,渐次到了王敦的大营前。这伙人哭喊的声音就更大了,纸钱也抛洒的更多了。弄得敌营中的将士,都挤到营栅边从木缝中扒眼张望,同时互相地议论纷纷一一“哎,大将军死了!”

“是真是假?”

“听说大将军只是病重啊?”

“保不准死了也是有的。”

“没准,秘不发丧嘛。”

与此同时,明帝亲写一道诏书,制成数十份,用箭向敌营射去。使得王敦的将士基本都看到了诏书的内容。诏书历数了王敦一伙的罪行:“王敦身为国家大臣,擅自立其兄之子代他职务,自定在他死后继为宰相,实属目无君主。历朝历代,从未有此先例。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天地不容,逆贼病重一命呜呼。然钱风仍逞凶逆,继续顽抗。今我数十万大军,水陆并进,朕亲率精兵,自当一战而胜。敌营将士,本系我军,何故为死人王敦殉葬。为自己的身家计,理应反戈一击。无论大小将佐或走卒武夫,有斩杀钱风者,封五千户侯。文武官员凡被王敦任职者,只要幡然悔悟,以往过错一概不问。军营内现有之军士,凡属单丁,皆放还归家,终身优待。非单丁者,均与休假三年,军饷照发。休假完毕,重新编人各营,与朕之部伍平等相待。”

钱风急慌慌把这诏书给病榻上的王敦送去:“大将军,这是司马绍的亲笔诏书,其用心何其恶毒。”

王敦从头看罢:“这哪里是什么诏书,分明是我的催命符,这是瓦解我大军的迷魂药,赛过张良的一只箫!”

营寨外,为王敦送葬招魂的呼喊声,又一阵阵传入耳中。钱风唯恐王敦动怒,急加劝慰:“大将军不要在意这些,还是安心养病为要。昏君胆敢来攻,自有我等将其歼灭。”

“昏君这封诏书,如同是釜底抽薪,只怕是军心不稳,我要带病巡营,以安定军心。”

“大将军是重病之身,岂可抱病巡视,一旦病情加重,岂非得不偿失。”钱风阻拦,“万万不可。”

“本将军如不现身,将士们将有大半人相信,这就中了昏君的诡计。”王敦挣扎着坐起,明显着很是吃力,喘息了许久。

“大将军,似你这等模样,如何上得了战马,步行也难支撑。偌大军营,大将军巡视不来。”

“昔年诸葛亮坐木轮车巡营,也曾鼓舞汉军士气,我一定要和昏君斗一斗,不信就败在他手下。”

“如果大将军执意要巡营,也只能绑一副担架,让力壮士兵抬你巡视了。”钱风传下军令,“立即准备担架。”

病榻上的王敦此时竟支持不住,一个后仰倒下去。他挣扎着要再坐起,可是费尽力气,再也难以做到。

钱风心痛地扶他一把:“大将军,还是不要硬撑了。”

“我不甘心败在昏君的手下,我还要和他斗。”王敦越说声音越小,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他稍稍移出自己的右手,将钱风拉到近前:“将军一一要一主动一一出击,趁一一军心一未乱……”

钱风赶紧应答:“大将军放心,我一定谨遵军令。”

王敦对钱风的理解感到满意,脸上刚现出一丝笑意,又剧烈地咳了一通,忍不住,连着几口鲜血喷出,他的头一歪,带着无穷的不甘和奢望,离开了这个是非纷扰的世界。

钱风遂以王含为元帅统兵五万人,向建康发起进攻,以清锄奸臣温峤为口实,水陆并发,前进攻击。钱风明白王敦的用意,趁大军斗志尚在,队伍没有瓦解。初起钱风军气势汹汹,一直打到了江宁南岸。镇守石头城的右将军卞敦,见状随机应变,烧掉了水面上的朱雀浮桥,使敌人不得渡河。明帝得知敌军突袭石头城,急领兵往援,在后翼将敌军堵住退路。当天夜晚,明帝命将军段秀,中军司马曹浑,组成上千人的敢死队,乘敌不备,进行偷袭。王含军马屯于越城,没有防备,加之人心浮动,激战中,大将何康被斩,王含军队大败,死伤累累。

王含的军力虽然经此一败依然可观,关键是缺少统帅。而王敦的死党沈充,正领十万大军向这里赶来。明帝懂得沈充至为重要,叫来尚书沈桢,命他前去沈充军中劝降。沈桢与沈充同乡,又系同族兄长,去见了沈充。对方倒还客气:“兄长在皇帝驾前为官,缘何到我军中,莫非是做说客。”

“贤弟所料不差,愚兄是为你前途所计。”沈桢行前已得到明帝许诺,“王敦已死,应当机立断,莫再追随叛逆之人。回头是岸,万岁要给你司空高官。”

“司空为三司之首,百官仰慕,万民钦敬,实为仕途翘楚。”沈充话锋一转,“然我生前应允大将军共同起事,自当言而有信,若自食其言,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大将军。”

“王敦之约不可过于认真,况且万岁为有道明君,他反叛朝廷是为无道子举。贤弟理当反戈一击,弃暗投明,再为高官,扶保圣主在朝,前程不可限量。反之,与大树已倒的猢狲为伍,前途难料。”

“兄长良苦用心,弟至为感激。然今日官居高位,难保终生稳坐。眼下高官厚禄,以利相诱,币厚言甘,得以轻信。伴君如虎,一朝变脸,道你曾为王敦同党,一言便系于狱中,庶几性命难保。”沈充反劝沈桢,“兄长,不仅仅是小弟我,便兄长你也难说永远平安在此官位,君心难测呀。”

“兄长所言极差,当今圣上宽慈仁厚,待臣子如手足,绝无阴险之处。况且王敦已亡,难道贤弟还要自立门户不成!”

“非也,只是大丈夫与人共事,当有始有终,中途遇难则变,有谁还会容我。”沈充死活不从。

沈祯无奈,只能空手回去交旨。而沈充大军则与王含、钱风合兵一处,继续与官军对抗。

是年七月,沈充、钱风将战船备齐,大军渡过秦淮河,向建业发起猛攻。明帝分兵数万,暗中出城绕到敌军后翼。正面战场形势危急,敌军几番攻上城头,都被官军守军顽强地打下。就在叛军投人全部兵力,誓要破城之际,在后翼的官军发起了进攻。也就在这关键时刻,大将刘瑕、苏峻各领一万大军,前来勤王救援,从外围把王含留守的大本营,杀了个落花流水,并在青溪,把沈充的留守人马也给剿杀殆尽。王含的大营被一把火烧得精光,他和钱风驾小舟逃走,无处投奔,仓皇之间逃向廷尉王舒在城内的府邸。

王舒见他二人先是一怔,继而满脸笑容地延入府中:“看你二人这般光景,莫不是从战场上逃出。”

“兄长别提了,战场上惨败,无路可逃,愚弟想到还是兄弟手足情深,故而前来投奔,想来兄长不会出首我二人以换取富贵。”

“怎么可能呀。”王舒将他二人领到后院,“这里僻静,待我为你们找两身衣服换上,再给二位安排好酒菜。你们稍待,我去去就来。”

看到王舒走后,王含有几分得意地说,“如何,毕竟是自家兄弟,在此隐藏几天,待风声过去,我们再化装出城。”

“咳!天知道是福是祸。”钱风心里不落底,“不过适才战场上混乱至极,我们也无处可逃,只能到这碰碰运气了。”

“到这就对了,这叫灯下黑。”王含还是颇为自得,“昏君他万万也想不到我二人会在城里,会在王舒的府中。”

“方才初见之时,我看王舒的眼神不对,难保他不把我们交出去作为晋身之阶。”钱风在屋里往来踱步。

“咳,你呀,消停地坐下吧,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来人抓你,咱们还能跑得了哇。”王含不满地说,“你这绕得我都迷糊了。”好一阵子也不见王舒回来,钱风可真的沉不住气了:“不行,我得出去巴望一下,你这个哥哥别把我们送礼。”

“多余!”王含索性闭上眼睛,“人家给你安排酒饭,还不得点时间。”

钱风出正房到外屋门,把门推开,却见两个家丁守在门前,心中倏地一惊:“你们这是?”

“奉主人之命,给二位大人站岗,怕万一有人闯来。”

钱风再行试探:“我在房中太闷了,出去透透气。”抬腿还往外走。

家丁死死拦住:“主人吩咐过了,要绝对保证二位大人的安全,不能走出房门半步。”

钱风已有了不祥之兆,他退回房中:“王大人,情况不妙,我们被看住了,怕是难以脱身。”

王含也已有些不安:“我们莫如干脆硬闯出去,也能再试试他们的态度。走,说办就办。”

王含在前,钱风在后,到了房门。王含双手去推二家丁,往外硬走:“闪开,我要出去找我的兄长。”

“不可,我们老爷交代过了,若是放你们出了这房间,就要唯我二人是问。”家丁死死拦挡。

“吵什么呢!”随着话音,一队赳赳武夫来到近前。为首的乃是侍中庾亮,“王大人和钱将军等急了吧?我这还是紧赶慢赶呢。请吧,想在这房中再待下去也不可以了。”

王含、钱风二人的头耷拉下去,兵士过来给上了绑绳,押起他们推着就走。

王含问:“押我们去哪儿?是去见皇上?王舒在哪儿?他这个丧良心的狗东西!”

“还想见王舒大人,又想见皇上,都别想了,我要送你去个上好之地。”庾亮耍笑他们道,“想知道是何等好去处吗?”

“下官不知,请庾大人指教。”

“水晶宫。”

“那不是在东海吗?”

“本官可没工夫送你去东海,倒是决定送你到长江。”庾亮怒喝一声,“送长江喂鱼。”

“啊!”王含大吃一惊。

“咳!”钱风则是一声长叹,“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呀。”

二人被押到江边,王含临被沉人水中,还很不甘心:“沈充还在,他会为我们报仇的。”

沈充信路逃跑,也不辨方向,直到听不见人喊马嘶声了,明白是远离了战场。举目四望,认出自己已到了吴兴地界。他孤身一人,又身无分文,猛地想起,此处有一曾在自己麾下为部将的吴儒,他就是吴兴人,只因在战场上伤了一腿,沈充特别恩许他还家,就决定前去投奔,借些银两,也好回到原籍,以便招兵买马,收集旧部,也能东山再起。问过多人,终于找到平山村。辗转寻问,总算到了吴家大门外。他上前敲门:“里面何人听事。”一位老家人打开大门:“哪位?”

“老人家,请问这可是吴兴吴将军的府邸?”

“尊驾是?”

“烦请转告吴将军,就说昔日的上司沈充造访。”

“噢,稍候,容老朽前去通报。”

吴兴正在上房品茶观书,老家人进房禀报:“启主人得知,门外有访客,自称是主人的昔日上司沈充。”

吴兴腾地站起:“是他!”

“怎么,主人确是相知?”

吴兴眼珠一转,在老家人耳边悄声叮嘱一番,之后打发他出去:“头前带路,说我出迎。”

到了大门,吴兴拖着残腿紧走几步:“大帅,末将不知虎驾临门,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本帅落魄了,难得吴将军还能亲迎。”

“大帅请。”吴兴谦恭地揖让沈充先行,边走边问,“大帅部下人马十万之众,缘何落得这般模样?”

“咳!说来惭愧。”人室落座之后,沈充如实告知,“是本帅应大将军王敦之邀,前往石头城为他助阵对抗当今皇上。谁料到一朝兵败,本帅只是单人独骑逃出,无意到得吴兴,想起吴将军,这才来投奔。想你曾为本帅帐下,当不会作壁上观。”

“旧主前来,是末将的福分,大帅有何吩咐,只管明言,末将定当解囊相助。”吴兴瞪一眼老家人,“大帅一路奔波,早已口渴,还在这里傻站,快去送上上等香茗。”

“奴才明白。”老家人转身下去。

吴兴这里善言相劝:“大帅不必伤感,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虽败,明日就可反败为胜。”

说话间,老人家端着茶盘返回,给沈充斟上一盏飘散着浓郁香气的茶水。之后,悄然退下。

沈充早已是口渴难耐,端起来一饮而尽。紧接着自己又倒了一杯,三两口再喝下去。如此连喝了三盏,用手背抹抹嘴巴:“可把我渴死了。”

“那就再喝两杯。”吴兴用另样眼光看着这位昔日的大帅。沈充此时已是头晕目眩:“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头迷眼花,啊!吴兴,是不是你下了蒙汗药?”

“任你滑似鬼,也吃老爷洗脚水。”吴兴冷笑着走近沈充,“你如今有天大本事,满身武艺也不管用了。家院,把他给绑起来。”

沈充此时还没被迷倒,然而四肢无力,不能行动。任凭老家人把他绑在了椅子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沈充尚有知觉能够言语:“吴兴,你曾为本帅部将,本帅待你不薄,为何负义寡情算计本帅。”

“你还有脸侈谈不薄,我是在战争中负伤致残,你便狠心甩包裹把我蹬出了队伍,让我何以为生!”

“你腿残不能战斗,离开队伍可保性命,这对你何尝不是好事。”

“踢出队伍这还罢了,我央求你多给我些抚恤金,可你非但不多给,反而是一文没有,就把我赶走,心肠何其狠毒!”

“这!”沈充始觉自己所作所为确实不妥,“伤残战士的抚恤,也是事后一年多朝廷才给发下来。等钱到了也无处找你,为此耽搁下来。这是本帅之过,不过只要你放了我,我家中尚有钱财,可以给你一笔大大的补偿,管保够你下半辈子享用不尽。”

“我才不等你那画饼充饥,朝廷早已发出告示,活捉或者献上你的人头,得封三千户侯。我的爵位有了,钱财还不是滚滚而来。”

“咳!命该如此。”沈充无计可施。

吴兴把沈充交到明帝手中,明帝大喜过望。因为王敦**的主要头目基本已死,只有沈充有了活口。明帝在建康城中心街口,把沈充开刀问斩。同时,把王敦的死尸挖出抬来,在街口当众鞭尸,依旧割下头颅,将其尸首焚烧。

经过这一场**,明帝虽说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他也因而积劳成疾,每日吐血不止。他意识到自己已来日无多,太子幼小,才只五岁,十分担心日后这司马天下能否保得住。他心情烦闷,从不带病理事,朝政大事基本都是中书令庾亮进宫面奏,之后由明帝口传圣旨,交由庾亮把圣意带出执行。

这一日,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在御前侍奉,当时没有外人。司马宗跪地对明帝奏道:“万岁,有一事臣看在心里,感到不能不奏。如说,又担心事关万岁亲属,万岁怪臣多事。”

“朕把宿卫大权交你,说明你是朕的近臣,对你绝对信任,有话但说无妨,朕绝不怪罪。”

“万岁每日都把圣意交庾大人转达,可曾想过,他一人聆听圣意后,转达时倘若曲解或变更圣意,谁也难以知晓。”司马宗叩首说,“臣担心他会假传圣旨呀!如果在平常也还罢了,而今圣体欠安,万一在关键时刻、在关键事情上他做了手脚,岂不毁了司马家的天下。”

这番话说得明帝脊背直冒凉风:“南顿王所说极是,这件事朕怎么就忽略了,当尽快加以纠正。”

“万岁,只需再增加一名德高望重的大臣,把圣意面告二人,谁也不能随意曲解圣意。”

“好,传朕旨意,加派三朝老臣司徒王导为侍中,同庾亮一同奏事,共同带去朕的旨意。”

“臣遵旨。”司马宗倒是一片忠心。

右卫将军虞胤,同司马宗二人情投意合,得悉司马宗进谏,得到皇上赞许,甚为欢喜。他同庾亮素来不睦,这下子就有了尚方宝剑,憋着劲要和庾亮叫板。这日上午,庾亮和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想进明帝寝宫。虞胤上前挡住去路:“庾大人留步!”“怎么,本官去面圣奏事,你想怎样?”

“不可。”虞胤的口气很强硬。

“哎,虞将军,误了国家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庾亮口气也很冲。

“本将军是管宿卫的,你不能进。”

“为什么,难道我去面圣还得你说了算。”

“我说了不算,但是皇上说了算。”虞胤伸出一只手,“要想进宫见驾,你得拿圣旨来。”

“你这人是成心捣乱,本官一直都是这样见驾,不然我二人一起去面君,看皇上怎么说。”

“我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虞胤拉出打架的架势。

司马宗从远处跑过来:“二位,这是从何说起,我们同朝为官,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南顿王到了正好,虞胤竟然不让我去面圣。”庾亮显出极度的气愤,“真是岂有此理。”

“庾大人是朝廷重臣,还身为国舅,虞将军有多少个胆敢阻挡你的脚步。”司马宗倒是说话和气,“此前万岁刚刚传下旨意,要庾大人会同司徒王导大人一起进宫奏事。”

“啊!”庾亮不由得一怔,心说皇上为何突然想起这一招,是有人进谗言,还是皇上自己多虑了,“有圣旨你早说呀,本官和王大人同行便是。”

常随太监匆匆跑来:“南顿王爷,万岁有旨,传王导、庾亮、尚书令卞壶,立刻进宫见驾。”

“遵旨。”司马宗火速派人找来王导、卞壶会同庾亮一起,来到明帝的病榻前,跪倒面聆圣训。

明帝已是气如游丝,勉强地从嗓子眼挤出话来:“朕天寿已到,传旨太子衍继承皇位,因其年幼,着皇后庾氏临朝称制。由司徒王导录尚书事,与中书令庾亮、尚书令卞壶,共同辅政。”言毕,阖然长逝。终年仅二十七岁,时为太宁三年〔5〉八月。

次日,年仅五岁的太子司马衍继皇帝位,是为成帝,改元咸和。虽说明帝临终时安排了三位辅政大臣,而且特意把三朝元老王导排列在首位,但由于成帝仅仅五岁,朝政大权不可避免地,就落在皇太后庾氏和国舅庾亮的手中。

成帝朝运转伊始,就埋下了残酷权斗的伏笔。(未完待续)

『添加到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热门推荐

作者_王占君_其他书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