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章 古道遇鬼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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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早春的黄昏时分,在白雪皑皑的摩云岭下,那条狭窄的土石路上,竟然出现了一辆老旧的载重卡车。摩云岭是一道绵延七八华里的长岭,与对面的山峦对峙,形成一道狭长的走廊。这条崎岖的土石路,便在这走廊中,随着山势起伏蜿蜒。

这条过去只能走牛马车的乡村古道,日本人占领这里后,扩修成能单行汽车的土石路。日本投降后,这条废弃了两三年的土石路,除了行走牛马车外,很少有汽车走这条路。时下路面上的冰雪尚未消融,更是格外难走。卡车的后车厢里,土黄色帆布蒙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长方形物件。这东西看样儿分量不轻,老旧的卡车载着这件重物,如同一个虚弱的老人,背负着沉重的麻袋,嘘嘘带喘的在路上艰难跋涉。

卡车行至走廊的中间,在一道挺厚实的冰坎前停了下来。卡车后退几米,司机猛踩油门,想重新尝试越过冰坎。卡车的发动机,像喊破了的嗓子,嘶哑的叫了几声,车尾冒出了一股黑烟,卡车向前拱了两拱,车轮空转了几圈,又在冰坎前无奈的停了下来。

卡车驾驶室右侧车门“咣当”的一声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腰间佩带军用手枪的解放军军官,敏捷的跳下车来。他二十一二岁年纪,眉头紧锁,面色严肃。紧随其后,三个胸前挎美式卡宾枪,腰间斜挂着驳壳枪,显得疲惫不堪的解放军战士,从后车厢跳下车来。

这个干部叫陈锐,此时饥肠辘辘,心急如火。走到车前,弯腰看了一眼横在车前坚硬的冰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直起腰,向四外的山岭望了望,群峰之上,天色灰暗,已是暮霭沉沉。他知道东侧的这道大岭叫摩云岭,进沟前,他向一个农民问路,那个农民指完路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有意提示他,小声嘟囔道:“敢走那条路的车,太少了!”

“有土匪吗?”陈锐问道。那农民摇摇头。

“那为啥不敢走?”陈锐追问道。谁知那农民再不肯多说,摆摆手,匆匆离去。

进沟后,在摩云岭下坎坷不平的路上,卡车磕磕绊绊的走了三四里路,这段距离内,路旁一个村落不见,路上一个人影没有。陈锐感觉出有些怪异。现在他的视野里,东边是高峻的摩云岭,西边是高低错落的荒山。这里的山岭也很特别,山腰以下,满是密匝匝一人多高,枝叶枯黄的柞树林。山腰以上,植被稀疏,多处裸露着大片的深褐色岩石。光秃秃的山梁上,没有大树。只有一些矮趴趴黑糁糁的松树。

西面的荒山顶上,暗红色的夕阳已贴近山梁,发出黯淡的红光。天也冷下来了,一阵山风掠过,陈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人生地不熟,在这荒山野岭,陈锐不敢大意,他命令战士小吴负责警戒,自己和另外两个战士,开始除冰。来时没料到路上会出现这些情况,没带锹镐,只好借用开车师傅随车带的螺丝刀、扳手、榔头敲撬坚冰。工具不应手,人又疲惫不堪,除冰的进度很慢。开车的师傅见状,也下车帮忙。

十几天前,一九四八年的春节刚过,陈锐所在部队解放了地处辽沈大地的著名工业重镇赤山市。他这个师侦察参谋,被抽调出来,随纵队副政委柳振东接管了赤山钢铁厂。硝烟还未散尽,紧急任务就压了下来。东总首长命令,钢铁厂所属的机械分厂几个机械加工车间,要立即恢复生产,利用部队短暂的休整时间,为部队抢修、加工枪炮、坦克和运输车辆,为解放东北全境做充分的战斗准备。为此,机械厂军管会,克服重重困难,在钢铁厂残留的机械设备中,挑选出少量可用机床,再加上从全市各厂调剂来的设备,成立了两个军工车间。但是,由于这些设备破损严重,加工精度不够,达不到工艺要求,眼下还不能开工生产。急切之下,总部首长特意通过省城地下党组织,在尚未解放的省城,给机械厂搞到一台进口的精密机床。这台机床可是个非同寻常的宝贝,据说是用同等重量的黄金从外国换来的。这辆搁浅卡车的车厢里,用帆布蒙着的物件,就是这台宝贝机床。去省城验收押运这台机床的任务,落在了师侦察参谋,现在的公司保卫处侦查科副科长陈锐的肩上。

今天早上天没亮,昨夜潜入省城接收机床的陈锐,和地下党同志一起,把载着机床的卡车,绕过省城国民党军控制区的哨卡,顺利开到城外的一个秘密地点,与等候在这里的三个押车战士和司机会合。正式接收了机床,驶上了返回赤山市的归程。

押车的三个战士,均非等闲之人,他们也和陈锐一样,是柳振东从纵队的侦察部队中,精选出来的。这些战士久经战阵,每人身带长短两只枪,战斗经验、战斗技能绝对超一流。都有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的本领。因为有他们押车,陈锐才敢在沿途国民党残兵和土匪没有完全肃清的情况下,百里押运机床。

从省城通往赤山的铁路,被战火摧毁多处,根本无法通行。公路虽多处损毁,还可勉强通行。陈锐以为从省城到赤山,不到一百公里的路途,中午时分肯定可以赶回机械厂。可是没想到,车出省城,刚走了一小半的路程,便不得不改道易辙。前方我军控制区公路上的一座水泥桥,在一个多小时前,被国民党潜伏特务炸断。桥虽不大,但要修复通车,至少也得二三十天。任务急迫,陈锐他们只好向回折返,另寻路径。经过百般打听,才找到这条山路。

山高路险,别无他途,陈锐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一路上,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他和几个战士,饿的肚皮贴脊梁,累的骨头散了架。虽说是忍饥挨累,路上还算太平,没遇上国民党残兵和土匪。来到我军控制区,为了通行方便,陈锐换上了军装。现在,绕行快一天了,总算来到了赤山市东部山区的摩云岭下。

陈锐他们正忙着除冰,猛听到警戒的小吴一声大喝:“什么人?”陈锐忙起身观望。只见西山坡上,离他们三十米外的柞树一阵晃动。

听到小吴的喝问,树丛里有人急忙高声答道:“别、别开枪,我们是老百姓啊!”随即在枯黄的柞叶中,露出两个脑瓜顶。

陈锐看得清楚,树林里走出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人都在五十上下,看样是对儿老夫妻。前面的老汉身量不高,后背微驼,满面尘灰,脸颊上,有几颗显眼的麻子。他肩扛一小捆柴禾,破棉袄多处露出棉絮。腰系一根草绳,后腰部插一把长柄利斧。后面的老太太,衣衫陈旧,瘦若干柴,面色晦暗,肘弯处挎一个柳条圆筐。两人满脸带笑,在离陈锐他们七八米远的路旁,停下了脚步。

时近黄昏,从荒山野岭走出两个人,陈锐不能不警惕。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两个人,突然问道:“你俩是干啥的?”

那老汉满脸堆笑道:“大军同志,别误会,俺俩是两口子,就是这的人,过了眼前这道岭,就到家了。”

“这么晚了,上山来干啥?”陈锐盯问道。

老汉解释道:“我老伴儿上女儿家串门,今儿个回来,我去接她一程,顺道打了点儿柴禾。天要黑了,我领她抄了近道。”

老汉话无破绽,陈锐神态缓和下来,问道:“老乡,再走多远能走出摩云岭?出岭走多远能到赤山市里?”

老汉抬手向前指点道:“过了眼见的那个山头,就出了摩云岭,也就四五里路。出了岭,往西一拐,就上了大道,离城里多说四十里的路。”

听老汉一说,陈锐心里有了底。他向老汉道了谢,关切的说:“天要黑了,你们抓紧赶路吧!”

老汉还是满脸带笑,连声道谢,领着老伴继续赶路。

他们没走出几步,陈锐一眼看见了老汉身后的那把利斧,心想道,这可是除冰的好家什儿!便又把老汉叫住,用商量的语气说:“老乡,你的那把斧子,我想用用,卖我借我都行。”

老汉笑问道:“大军同志,你太客气了。不就是一把斧子吗!我冒问一句,你用这斧子干啥?”

陈锐一指费力除冰的战士,说:“我想用它砍冰。”

老汉回头看看累的气喘吁吁的战士,立即明白了,他慷慨的说:“大军同志,你太见外了,你们出生入死的为咱老百姓,图的啥?现在用用我老汉的斧子,还买啊借的,太外道了!这几个孩子都累坏了,让他们先歇一会儿,这点活我包了!”

说着话,他放下肩上的柴禾,把几个战士让到一边。几个战士又饿又累,确实也干不动了,他们看看陈锐,陈锐点头默许了。几个战士向老汉道了谢,退到一旁。

老汉回身对老伴儿说:“孩儿他妈,把丫头给咱们带的鸡蛋拿出来,一人分两个,够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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