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襄在秦府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仍旧未见秦煜的身影。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萧雨襄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出声劝道。

萧雨襄倔强地摇头，她还要继续等。因为这件事不单单关于她们家人，更是有关于整个东临的生和死。

刺骨的寒意顺着衣服的缝隙爬了进来，直冻的萧雨襄连连打着寒颤。

“你找本王何事？”突兀地，一道声音凭空在雪地里炸响。

传到萧雨襄耳里，宛如天籁。

“王爷？”萧雨襄抬起冻的发红的脸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人。

秦煜显然不爽萧雨襄看着她时眼中的那份炽热，偏了偏脑袋。

“到底是何事？”

萧雨襄察觉到秦煜神态的变化，低了低头。

“王爷，我待会要说的事事关重大。”

秦煜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会，方才对着身后的祁韩招招手道“带她去偏殿，我随后就来。”

萧雨襄顿时笑逐颜开，也不顾秦煜当即扭头就走的坚决身影，随着祁韩进了秦府。

“嗷？”旁的草丛里探出一个圆滚滚的白色脑袋。

梅花爪印轻便地踏在地面上，在萧雨襄的身后排成一串。

“呼。”萧雨襄脱下身上披着的厚厚外袍，搓着冻红的双手吁着气。

“还请萧二小姐稍坐片刻。”祁韩不卑不亢地微微曲身，说道。

萧雨襄寻了个暖和的地方坐下，端起杯温热的茶水啜了一小口。

“王爷。”祁韩守在门边，见着了秦煜，不失恭敬地喊了一声。

萧雨襄忙地放下手中的杯盏，站立起来。

“说吧。”秦煜扫了眼房内众人，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一处雅致的院内，一男一女相偕而立。

“苏姑娘。”上官梓着一身鹅黄色长裙，发上斜斜地插着根簪子。对着苏陌欠身行礼。

苏陌上前扶起，对着一旁傻傻站着的秦琼使了个眼色。

自家媳妇，还不快扶好。

秦琼会意地接过上官梓的手，拉着她走到石墩旁坐下。

苏陌活络了下筋骨，坐在了两人对面，开口道“怎么现在才来？”

秦琼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路上有些事就耽搁了嘛。”

“你们这是刚从瞿州回来？”苏陌把秦煜给她的情报大致都理清了，自然也了解了秦琼等人的去向。

“嗯。”秦琼点头，看向苏陌“瞿州城僻临凉都，是块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面对着苏陌，秦琼把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对了，怎不见大哥？”聊了许久，秦琼始终未见秦煜的出现。

按理说，他大哥应该是守着苏陌寸步不离才是，怎么会放她一个人待这么久。

苏陌朝着偏殿的方向投去一瞥。

“萧雨襄说是有事关生死的大事要找他商论。”说着，苏陌抬起下巴朝那指了指。

“萧雨襄？”秦琼神情一滞。

“是萧尚书府里的那位？”上官梓好歹是个女儿家，又是经商的。对凉都里那些游离在上层的人物都有或多或少的记忆。

“嗯。”苏陌点点头。

秦琼的表情更为夸张。“那大哥还去见她，萧雨烟可是对大哥图谋不轨来着，那个萧雨烟听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苏陌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上官梓略带嫌弃地瞥了眼秦琼。

皇帝不急太监急。

秦琼接收到来自上官梓的白眼一枚，默默地蹲角落长蘑菇去了。

苏陌颇为好笑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扯过上官梓，两人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苏陌性情本就豁达，上官梓也长年经商，性子也不拘束。

两人就这么天南地北地谈了许久，直至祁韩来寻他们几个去用午膳。

冬日里，也唯独正午时分气候才暖和些。

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摆放在庭院里，往来的仆人正端着菜肴忙碌地来回走动着。

冷清了多日的王府今日算是彻底热闹了一回。

“他现在如何？”沙哑的嗓音像是碎沙砾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房间内一片死寂。

声音的主人再次加重了音调，却仍没有应答。

“咳、咳咳！”吃力的咳嗽声从那床厚重的纱帘后传出。

一只干瘪的枯手缓缓伸出，企图撩开那重帘子。

“啊！”待那只手完完全全地拉开帘子，帘后的人不由地惊叫出声。

“族长……”

沙哑的声音像是撕裂了层层粗布，不堪入耳。

“烟儿，你太叫为父失望了。”

秦王府内，酒足饭饱后的几人懒懒地靠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嗝~大哥，如今形势你怎么看？”秦琼满意地抚着撑起的肚子打了声长嗝。

秦煜嫌弃地皱眉，没有回应。

秦琼眨巴眨巴眼睛，又扯起了另一个话题。“那大哥，刚刚那萧雨襄过来……”

说完，还不怀好意地朝秦煜那投去几撇。

秦煜脸色莫名难看了几分。

“现在前方战事紧迫，你要是有时间，倒不如去赫连渊那帮忙打打下手。”

“诶……”秦琼还欲说些什么，就被秦煜不容迟缓地下了逐客令。

至于上官梓，却是被苏陌笑吟吟地拉着留下了。

美名其曰，她一人身处王府后院，着实无聊，得找个人作伴。

就这样，秦琼一步三回头，满含幽怨地离开了秦王府。

在秦煜还未回来的时候，他整日里盼着秦煜能早些出现主持大局。

现在他的愿望是实现了，只是媳妇没了。

秦琼四十五度角忧伤仰望天空。

“大小姐，这个孩子是？”萧府内，一个小丫鬟弯着腰看着眼前只到她腰际的孩子，疑惑地抬头望向萧雨烟。

萧雨烟低垂眉睫，敛去眼中情绪。

“我先前在街上捡到的，看着可怜就给带了回来。”萧雨烟复又恢复了往日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

小丫鬟忙忙称是，还去寻了一些小孩的物件过来。

萧雨烟看着面前小丫鬟溜须拍马的模样，又是一阵不耐。

对她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收拾一间空房间，这里用不着你。”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待小丫鬟的脚步声一离远，萧雨烟的表情迅速地变了。

收起了方才脸上的盛气凌人，乖巧地垂首站在原地。活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大人批评的孩子。

“烟儿，你可知错？”

那原本一动不动站着的孩子忽地动了，老成地将双手反背在身后，踱着步子走到萧雨烟面前。

明明该是少年郎的青涩面庞，此刻却显出几分阴婺。

在那少年面前，萧雨烟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乖乖认错“烟儿知错。”

“为了一个不属于你的男人，值得吗？”少年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萧雨烟。

萧雨烟只觉阵阵眩晕，脑海中一片混沌。

“值得吗……”不由自主地喃喃低声念道。

“哼！”少年猛然甩袖。

萧雨烟也随即清醒了过来，瞳孔兀自放大，低声叫道“族长！”

同一时间，萧府后院。

“小姐，你当真这般这般说了？”侍女满面愁容地望着坐在窗前发呆的萧雨襄，话中不无担忧。

萧雨烟一手拄着下巴，轻点脑袋。

那侍女更急了，“我的小姐啊，要是你说的那番话叫大小姐听去了，那可哪里还有活路啊！”

侍女捶胸顿足地怨怨叙道，却始终不见萧雨襄有半点响动。

窗外是一棵杏树。上面遍布了嫩白的花蕊，和凋零的所剩无几的叶子。

良久，萧雨襄幽幽地长吁了口气。

“为今之计，我除了相信他，恐怕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吧。”

杏花簌簌落下，细长的眼睫也随之敛上。

沉云变换，风起幡动。

一白须老头掐着手指，迎风站在一处土丘上，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缝。

“情之所始……”

耳畔风声呼啸，老头的下一句话也弥散在了风里。

这日夜里，王府寝殿的灯早早地熄了。

外面时不时地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

漆黑的寝殿里传来索索轻响。

一具健硕的身体暗挫挫地窝在房间一隅，埋头整理着什么。

月光细细地穿过窗逢透了进来。

莹润如白玉的玉足踏着月光笔直地朝一处走来。

“你要走了是吗？”女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炸响。

男子双手一颤，嬉笑着转过脸“这么晚了，小陌儿你怎么还没睡？”

苏陌脸上神情未变，只是牵起了一抹冷笑，自嘲道“是不是只要我今晚睡着了，明早起来就见不到你了？”

秦煜哑然。

苏陌又逼近了一步“在你的心里，我就这般不可靠吗？”

听出了苏陌话里隐含的意味，秦煜心下顿时一慌。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小陌儿，你听我……”

“不用向我解释什么。”苏陌近乎平静地打断了秦煜的话，而后斜了眼地上放置的包袱，决然地扭身离去。

“秦煜，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话中，自嘲有之，迷茫也有，但更多的，却是不被信任和理解的伤痛。

秦煜呆呆地站在原地，站在月光下沉默了一会，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让苏陌误会他，讨厌上他，也绝不能让她掺与到这件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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