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来了，这已足够。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计较。我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里，脑子里忽然闪过林亦柔暖糯的嗓音，顿时恶从胆边生，手摸到他腰间最嫩的一块，狠命一掐，他顿时痛得跳起三丈高。

“你你你——”鲁直一边语不成句地骂着我，一边在屋里跳来跳去，偏偏还不敢大声，生怕屋外有人听到。想象他狼狈憋气的模样，可把我乐死了。

“你这丫头，怎么谋杀亲夫？”他复又坐回床边，伸手拍了下我的脑袋，听声音并没有生气。我又伸手欲掐，没捏到，两只手都被他架住，收在胸前。“野蛮丫头！”他嘴里小声嘀咕，是玩笑的语气，可我心里却不舒服。

“是呀，我是野蛮丫头，你烦了不是。回头去找你家温柔体贴的林家小姐去，跑到这屋里跟我卿卿我我成什么体统。”我努力控制自己话里的醋意，可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泛酸，更何况鲁直。

这厮“呵呵”地笑出声来，仿佛是什么荣幸之事，又往里靠了靠坐到我身边，松了架我的手，在我鼻尖轻轻一刮，笑道：“我道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小漓打翻了醋坛子，你闻闻，满屋子都是酸味儿。”

我冷哼一声静待他解释。这婚事还是十多年前定下的，那时鲁直才五六岁，而林家二小姐才刚出生没多久。从去年起，鲁直就跟鲁家老爷提过好几次退婚的事，都被老爷子骂走了，于此事也甚是无奈。

我听到此处心中更是不好受。都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二小姐与鲁直早于十余年前就已定亲，于理来说，退婚实属背约。可是，如若不退，难道要我与她共事一夫不成。我程家的女子，向来只有招婿入赘，一心一意者，从无作小的先例。就算鲁直再好，我也绝不能为了他轻贱了自己。

心里这样想，原本紧抱着他的手也缓缓松开，身子亦朝床里靠了靠。之前什么私奔之类的想法只是幼稚，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户少爷，就算真的舍得这大好前程，一心一意地跟我走，可是以后的日子那才难过。

什么情情爱爱的，一旦面对柴米油盐就都俗了，日子久了，他就会怀念以前意气风发走马章台的日子，就会抱怨生活的无奈和平淡，再深的感情也在这些抱怨中渐渐磨灭。我可不愿以后的一辈子在他的怨恨中度过。

“你看你，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就这样，难道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吗？”鲁直的声音很小很低很沉，带着淡淡的委屈。他还委屈来了，现在到底是谁的问题呀。

温暖的手掌从我头顶缓缓滑至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的眼角。“看你，眼睛都红了。”

我有心甩开他的手，可是力不从心，只忿忿地骂了他几句，道：“姓鲁的，你少给本小姐我来这一套，你小子想尽享齐人之福，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秦漓还没那么低贱要给你作小，就算我绞了头发去庵堂里做姑子，就算我跟师父出海一辈子不嫁人，我也不——”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不知道脸上表情是不是也一样。鲁直原本就是个大脾气的官宦少爷，我这一句话就把他给惹恼了。“秦漓呀秦漓，我跟你算是白认识这么久了，我鲁直是这样三心二意的人吗？你说说，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什么大的小的，这是你说的话吗？”

好呀，这么说起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什么白认识这么久了，你到现在才看清我是不是，你后悔了是不是。我说鲁直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反正我们俩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而今你的未婚妻出现了，这不正是一个摆脱我的机会吗。你走呀，你还假惺惺地跑回来看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可能，也许，虽然我一直很努力地安慰自己，用尽各种方式想把林亦柔给比下去，可是我的内心，其实很自卑，我对自己，对鲁直，一点信心都没有。

我一个无父无母，脏话连篇，没有教养的小丫头，甚至还是个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的瞎子，我凭什么跟人家争，我凭什么要求鲁直背叛家族，放弃所有跟我离开。

鲁直很久没有说话，黑暗中只听见他时缓时疾的呼吸声，末了，几声冷笑。“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秦漓，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感情的评价。好呀，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从一开始，从我们认识的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一个调笑的对象，即使我们称兄道弟，你还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你说，你对我笑的时候，跟我说话的时候，有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过，有没有过一次不是另有所图。什么感情，我对你的感情全部都被你踩在脚底！”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声音是从未有过尖锐。那一句一字，像无数根钢针尽数刺入我的心脏，让我不能动，不能呼吸。我们之间的过去，那些我一直以来最怀念的，最珍贵的那些日子，那些甚至在我被困在山洞濒临死亡时只要想起就会觉得人生毫无遗憾的那些日子，在他的眼里，原来是如此的不堪。原来我的所作所为，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笑容，对他来说都是虚伪。

“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还要说什么感情关系之类的话。鲁直，你是回来看我演戏吗，啊？很抱歉，我今天状态不好，笑不出来，让你失望了。”我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伤人的利器，可是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把它们通通发泄出来。

这些日子，我不敢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懦弱，不敢告诉他们其实我很伤心很害怕，我总是努力地装得和别人不一样，我坚强勇敢、与众不同，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我不是一个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也会伤心会难过，会惊惶失措会孤苦无依。

“啪——”的一声门响，鲁直愤怒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屋里只剩下一片孤独的寂静。门外有浅浅的呼吸声，不知是小三子还是颜一飞，终究没有进屋。我很感谢他。如今这满面泪痕的狼狈情形，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鸡叫了三遍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该是晨起的侍女进了屋。我维持着鲁直离开时的姿势，缩成一团靠在墙角。暖炉早熄了，屋里阴冷阴冷的，一如我的心。

人渐渐走到我的床边，没有说话。

我张了张嘴，说道：“我今儿不舒服，不想起床。”声音嘶哑，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那人仍不说话，尔后轻轻一叹。我整个人已经被拥在他怀里。

很委屈，很想哭，可是，所有的幽怨全部化为力量，我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嘶——”他吃痛地轻轻叫了一声，没有躲。手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道：“咬吧咬吧，只要你能好受些。是我不对，惹你生气，惹你伤心了。”

我大哭，“鲁直你是个混球！”

他点头，“是，我是。”

我又掐他的腰，“鲁直，你个杀千刀的。”

他身子哆嗦了几下，也不逃，继续颤声道：“是，我是。”

我从怀里起身，摸索着找到他的脸，猛地朝他啃去。一边啃一边威胁道：“鲁直你要敢再惹我生气，我就在你脸上咬一口。”

“那也好，权当你给我盖章了。”他闷闷的声音，尔后又扶住我的脸，“现在轮到我给你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