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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可以了,别说了……”若沫脑袋还是抵在他胸膛处不曾抬起,只是再听着他说,不知为何是自己心里堵得慌。

偏偏夜色那样沉,闷闷沉沉,都让人透不过气来。

霍策天果然是没再说了,只是将扣在她后脑上的手松了松,好让她抬得起头来。

可才一看她的脸,他脸色便黑了下来,倘若方才是三月阴霾的天,那么现在就是六月雷雨天。

好端端,怎么哭起来了?

红红的眼圈像熟透的葡萄,惹人怜,更惹心疼。他说他的话,怎么就惹到她了?看着她,霍策天真是憋满了满肚子闷气没地儿撒窝在心里燥得很,一只大手胡乱地往小脸上擦眼泪,嘴里语气不甚和善,“沈若沫,你就不能让本王得片刻安宁是不是?”

“从前在王府遭罪都不见哭得那么委屈,依本王看,你就是故意要气死本王的!”

本来是心中郁结而潸然泪下,如今被他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倒弄得自己谛笑皆非了。说是擦眼泪,实际手心那一层硬茧嗑得她脸上发痒,险些要笑出声儿来。

没瞧见她脸上的动作,霍策天这厢脸色还是沉沉的,俊脸拉得老长,看哪都是欠着他的。

这人脸色不大好,若沫自然是不敢太放肆。眼睛瞧了瞧他衣领处沾上了些许泪水,心生歉意,稍稍抬眼看他没留意,便 将手抬起轻轻地往上头划了划。

这都渗进衣服里头了,小爪子划两下还能有个什么用?

看她做贼心虚的模样,霍策天本想嘲笑一番,后来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懒得计较了,权当看不见了。

毕竟,面色淡如秋水的女人这样小女儿家的模样在他跟前还是少见的。悄悄看在眼睛,倒不至于惊动了她。

适时,山间夜风吹来,垂在床前的轻纱轻轻拂动,飘进人眼里浮上一点安宁的光影。

这样安然靠在霍策天胸怀,可以这样的心无杂念,这若沫从前是没有想过的,恰似长青满满,岁月静好,厮磨到老。霍策天待她,确实与以往相较,是截然不同的。

兴许,就是真心真意。

“可不可以,原谅我父亲?”

话似有千斤重,若沫隐隐含在嘴里许久才终于从口讷讷而出。清脆的声音,如夜莺一般婉转。

若沫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说出这句话是否合适,徒然求起情来,她也真算得是大胆了。

从方才他的一番话里摸清出个大概,虽不是十分清楚却不至于丝毫不知。当年之事,必定与父亲脱不了干系。自然的,她也知道霍策天如今的决绝冷硬全因那心中积攒着的愤恨,只是如今事关父母兄长,她还是要为之思量。

明知道,他会恼。

夜风依旧缓缓吹进,眼前的薄纱床幔依然悠悠摆动,飘摇着却又似凝固了一般并不带一丝声响。靠在他胸口处,听得见的,是他沉稳有序的心跳声,感觉到的是自己稍稍凌乱的心绪。

他不说话,就没人能摸清他的心思,哪怕是一朝侥幸猜着了那也无济于事,当值他沉郁之际,人是吱不出声的。

窗下木竹台上玉梨香炉子的冒出袅袅青烟,蜿蜒在肃色的夜幕中,勾出一抹深夜无依的冷寂,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房子里空沉的沉默。

“夜深了,睡吧。”

没有回话,淡淡的语气饶是冷静得如昼夜冷雨那般清冽。霍策天面色淡淡,似曾从未听见过她那句话一般,伸手将落至腰处的被子拉上来,再严严实实地给她盖上,自然娴熟。

绵软的被褥搁在颈脖处,被面上那丝凉意蹿到心底亦是冷了一片。再想抬眼看他时,恰巧灯芯燃尽霎时一层如稠夜色铺下来挡住了清晰的视线。

偏偏头,隐隐只见一双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点点光色,如孤月独行的夜空中零散的星,冷清却璀璨。

他在想着什么?

无言,无息,漫漫长夜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一点点流逝。

彼时,山庄屋檐下的另一处却不尽然沉寂,窗前的灯架上的灯芯还有半指长,安静地燃完透在这肃静夜色中的最后一抹温软。

“你到底过不过来?”

千钥面色犹似染上愠怒,死死盯着屏风末端处闪闪索索的人影,说话语气不甚冷硬。

花琪一手抵在屏风上头指尖来回转悠着,也不知是正好侧面迎着烛火的缘故,隐隐看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像极了熟透的山果子。难得眼神儿稍稍撇去屏风里头一眼,又急急收回。

小丫头,怕得跟什么似的。

说来这事也不能怪花琪,人家小姑娘韶韶年华正是最妙之初,打出生到如今的十七个年头里,伺候的陪玩的哪个不是女儿家?如今冷不丁得叫她与一男人夜处一室,叫她何以自处?

原本自己好好地待在那偏小竹房里什么事都没有,好容易盼着王妃平安归来,眼下主仆两人正好彻夜长谈些女儿家夜话什么的也快活。谁知这话还没开始谈呢,冷不丁地进来一个王爷,二话不说硬生生便将她给撵了出去。

可怜她弱小女子只在夜里独自徘徊,百般无奈正准备去后院杂房将就过夜来着,谁知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同样寂寂夜行的某个闲人……

深夜的风到底是凉得紧,飕飕灌进淡薄的衣服里,冷得直叫人打冷战。可怜她花琪还是一身淡薄素衣呢,夜风钻进身体里,可别提多冷了。

“我,我还是出去长椅上睡得了。”跟男人共处一室已经够骇俗的了,还让她跟他同床共枕……还是饶了她吧。

脚步往外跨出去不过三步远,骤然止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千钥已经挡在了她前面,高俊挺拔的身影严严实实盖住她的视线,前边的路在他身躯下不留一点缝隙。

明知道她羞赧难当,这千钥就偏偏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也不是疾恶凶狠,倒像是小孩撕破脸嚷嚷着绝交一样在赌气。嘿,这死丫头怎么就越说越跑啊?怕他吃了她不成?

眸光微微斜下,伸出一根手指,及其不痛快地指了指花琪手里抱着的毯子,“这玩意哪里来的?还有,我什么时候让你出去了?”

花琪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也不敢抬头看他,抱着毯子的手悠悠地在毯子的细毛上打转,许久才将心中的顾虑呐呐说了出口。

“公子,房子里就只有一张床……”

废话!当然只有一张床!有幸跟他这么个风流才俊一堂,这死丫头还不乐意了?眼睛斜斜看下她,看得那小脸上满满的委屈,啧啧,当真是可怜。

还敢委屈!多少女人还盼不来了!

越想越觉得上火,千玥满腔热火憋在心里隐隐不出,闷气股在胸腔停顿许久才化为一句气急败坏的话来。

“进去!”闷头闷脸将花琪手上的毯子夺了过去。

说完,便跨开步子往外走。

“老子睡在外面。”

手上的重量被抽空,空荡荡飘在上头的只有冰凉的空气。他转身走开,而花琪只得愣愣地看着,黑圆的眸子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千玥是真的走了,胳肢窝那夹着一张毛毯。走到长椅前,脸色沉沉发黑,十分不高兴的模样,也不知是那长椅腿怎么就碍着他眼了,闷不吭声对着椅腿就要踢上两脚。

长椅正处在窗下,浓浓夜色倾斜而下不经意间将什么朦朦胧胧倒进心底,糊糊地搅在一起,根本就化不开。

他脑子确实是有毛病吧?怎么就看上一个死丫头了?

罢了罢了,不想了,兴许真是脑子被哪头不识好歹的骡子给踢了一脚变不好使了。千钥闷闷脸,躺在硬邦邦的竹椅上伸手捋了捋盖在身上的毛毯,硬硬地翻个身,竹椅下吱吱呀呀地翁出好大一声响。

是他太高,还是毯子太短了?乍一看这竹椅黑黑的一坨,总觉得有些滑稽。

“你,你还是进来吧。”花琪手小心地扶着屏风,眸光低低,缓缓地才露出半片脸,低眉微言间是鼓足了勇气。

千玥一愣,随后便又再眼睛闭上,懒懒道,“行了,省得明儿四处逢人说我轻薄了你。”十足流氓地痞的语气,他还说得十分在理儿了。

“不会,不会……”花琪慌不迭摇摇头。

歹说人家也是救命恩人,她哪那么没心没肺啊?再往下说了,若不是他,自己这会儿不知还在哪儿游荡呢,如今霸占了 人家房间不说还让人家睡在冷硬的长椅,就是造孽了。

“公子,你进来吧。”态度很是坚定。

彼时脸正对着窗外,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片刻英俊的脸庞上缓缓漾开,染上眉眼末梢大有一种奸计得逞的窃喜。

“不反悔?”

“嗯。”

“不会半夜将我赶出来?”

“不会。”

夜里宛转流动的空气依旧是冰凉的,只是在一问一答间悄悄染上一丝清浅的温情。

谁料到,少女拳拳之心,就这样被一个恬不知耻的大骗子一点点的连哄带骗地给夺去了。等她后知后觉时,才发现匪人犹在彼岸笑得灿烂。

自然,这些后话,眼下花琪是不知道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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