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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通常来说,朝中一旦有变故,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如今策王公然与朝廷为敌,原本依附于策王权势的党羽必定是少不了被当权者铲除,重者株连九族,轻者削职流放。

一场自皇帝即位以来前所未有的权势变动正以极其急促的速度进行着,结果好或是坏,全在当局者所持立场。照如此仗势来看,皇帝的意思实际很明确,策王已行天下之大不逆,他必是要替天行道铲除祸害,稳固江山社稷。讨伐恶贼,保全江山臣民,此乃天道,谁都说不得半句疑议。

于策王,冠以天下唾弃骂名以讨伐之,理所当然顺水推舟。缘由在此,目的在此。

彼时,沈相府上。

“老爷…”沈夫人走近老爷子身旁,面色堪忧。老爷子自今儿早上就独自一人站在前院道子中央,正对着敞开的漆红大门,久久伫立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神情严峻凝重却闭口不说话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担心。

老爷子没有接话,眼睛仍是看着门外,沧桑的面容磨不掉的是往昔的锐气。

沈夫人见老爷子这幅样子,自己顺着目光也看去门外,只是很快黯然回头时,轻轻叹气道,“老爷你都在这站了整整一 个早上了,也不嫌累着?咱就当看不见外头的人就好了,咱还是回屋里吧。”

这事说来也十分让人费解恼怒的。今儿天才刚刚拂晓,后院的下人们才要打理一日杂务,结果大门一开,赫然看见门前站着一排佩刀将士,原本这人若只是守在门前倒也不碍事,谁知道那些人连里头的人出个门都不许。

声声称道是奉命护卫沈府,实际分明是软禁。

老爷子手讷讷抚上沈夫人的手,目光望去门外眼底荒凉一片,轻叹出一口气随着沈夫人往回走时。再看向沈夫人时,又再冷冷嘲讽出一句,“夫人,你说皇上此举已是在暗示老夫么?”

沈夫人一愣,随后又再小声斥责道,“老爷说什么糊涂话呢!”谨慎地观测左右没人,才又凑到老爷子跟前小声提醒道,“老爷这是没看见外头的仗势么?这外头最多的是就是人耳朵,老爷有话,还是到屋里去说了好。”

软禁即是监禁,在里头人的一举一动都将在观之入目,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哪怕其中利害微乎其微却都是十分关键紧要的。

是了,如今整个沈府都被软禁起来,岂能随意说话?心中反复地念叨着这话,片刻过后老爷子最后只是仰天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寂的庭院中清冽响起,听起来却更加落寞,讽刺。

沈夫人目光跟随着走在前头老爷子孤寂的身影,不觉间也黯淡下去,老爷子一句话里头,她多少是能够听出几分深意来。

日头折下的几束白光投掷老爷子干练坚挺的身上,勾勒出几分少来的忿然决绝来,精亮的眸底染上了一抹极深的光泽。

萧肃的庭院中偏角一隅安置的水缸里,映着天上的浑圆单调的太阳,晕出几分冰冷萧瑟。

“夫人,拿来笔墨。”回到屋里,老爷子直向书房走去,凝着重重的两道宽眉,脸上紧绷着的神色十分的郑重。

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偏去窗沿处,老爷子凝着浓眉,随即又开了口,“先将窗边儿上那盆若儿栽的水仙花拿来罢。”

听见老爷子一进屋就肃着脸色接连吩咐时,沈夫人杵在原地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特别是听见了说拿水仙花花盆时更是懵神,只不过沈夫人嘴上却并不多说什么,愣愣地按老爷说的拿来了笔墨。

走到窗沿处取下了那开得盎然的水仙花盆,恰好看见窗扇有一条细缝,就顺手将窗扇给合上了,严严实实堵住了外头进来的任何一丝光。

“老爷打算要做什么?”

“作画。”

沈夫人正疑惑,彼时只见老爷子埋下头执着手中的笔在一张泛黄起皱的笺纸上奋力写着字,夫人问话时并不再出声。低头看时,沈夫人似稍有意会,看了一眼老爷子,亦是十分默契地一同沉默了。

一时间,空寂的书房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来,阴阴沉沉的有些发冷。

老爷子写好了之后,便将那几行细小如蚊的字撕了下来,霍霍一张大纸上就取下了小小的一小半儿,不到半个巴掌大。随后又取来了装在雕花缕空黄铜罐子里的水,微微倾斜着罐身,灌口处用一根细长的银制棒子将其引出。

片刻,罐中那水随那棒子缓缓而出,最后尽数落在那方才写好的纸张上。水所流至之处那字墨尽数消散,清晰得几乎都可以看见那字渐渐消逝的一行一捺,而那水分明是无色无味的,可到了沾了字墨的纸上便立刻将那字丝毫不差地吞噬殆尽。

最后纸上所有的字都消尽时,那泛黄的笺纸就是湿漉漉的一片了,手指执起来悬在半空中,末端缓缓滴下几滴水珠子,打在红木方桌上散开一圈荡起一股幽幽清香,但闻起来却也没有什么异味。

“统儿如今也没有消息,老爷此举岂非多余了?”沈夫人看着老爷子手上拿着的已经湿透了的笺纸,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濡湿的纸一般低落浓稠。

“这去了围场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若儿是,统儿也是。”沈夫人说着声音稍稍有些哽咽,眼角几将溢出苦涩泪汁儿。

说起了儿子,心里更是忧愁,自三天出了门就再没了消息,后来还是从老爷子口中得知了儿子是奉了皇命率兵出城护驾去了。如今皇上平安归来了,可在围场带兵冲阵的将军和那一万多的士兵如今是生死不明,适逢皇上又下令封了城,那消息就是完全被牢牢封死了。

一双儿女,如今生死未卜啊,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该是多痛多着急 。

老爷循着声音看去夫人,听得话里的凄凉,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中苦涩万分?只是一日并无确切的消息传来,他就必须坚挺住,守住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再看去沈夫人时,紧绷的面色亦是柔和起来,轻轻放下手中的笺纸,此刻不是去劝慰着,而是轻声唤道,“夫人,过来。”

手指在笺纸旁边轻轻敲了敲,目光沉沉地看去沈夫人,面上浮着一笑极清的笑,看去让人有些不明其意味如何,“夫人,还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么?”

看了老爷子一眼,随后沈夫人目光随着笺纸渐渐变得阴沉,手指轻轻在边缘虚虚划着,连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

“自然是记得的。”

京城沦入异族贼手,惶惶散在长街上的皆是逃亡的可怜人,自然,他们也不例外,只是多了一样,他们是除去了自己,还背上他人的性命安危。

眸底微光浮动,恍若映出了当时风雨飘摇的一幕。那寒风肆意吹拂起火海中的皇城里冲天的火焰,飘扬起漫天的火星照得整个午夜肃冷的夜空恍如白昼,罪恶的火焰,妖娆如吃人的魔。

满城风雨满城尘,临危受命,手中掌着千万凄苦百姓命运,一旦作出了普渡众生的决心,其实根本管不了是对是错。

“照如今看,当初没守到最后一刻开了皇城的大门是错了。”沈夫人戚戚然叹出一声,“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理儿啊。”

仿佛是心中稍有领会夫人所思所想,再想到深处时老爷子重重叹下一口气,轻轻搂住夫人肩头,衰老嘶哑的嗓音里是无尽的无奈和凄然。

“夫人,如今咱们是该做好了打算。”

*

经历一场恶战,围场上早已是横尸遍野。破落的军旗七零八落地斜插在沙土上,远处干冷的北风吹来,刮起细小的沙子松松地附在倒下士兵的衣甲上,风停下,那沙子缓缓而落,显得苍茫无力而冷酷无情。

两军激烈交战,死伤无数。若非要将这场恶战论出个结果来,那便是是策王私兵消亡几将殆尽而御林军则是全军覆没。

士犹有心而无,久战之师,得不到应援终是抵不住强攻。浩浩一万多兵马倒在荒凉的地上,京中却无人问津,恰如被人废掉的棋子,散了满满一地的哀怨无人拾。

一万多条性命只为换来一个让天下人以为是光明正大讨伐的理由,所谓皇道,残暴无情到这般境地,当权者行如此天下之大道实在令人心颤。

可怜战死围场的将士,拼死抵抗最终得来的结果居然为一个欺瞒天下人的幌子。他们怕是到死前那一刻还惦记着自己是身受皇恩,死有所归。

丛林一处偏角,几块错综凌乱的硕大岩石中间,茫茫枯黄败叶中央横横躺着一人。

锦带束起的长发早已是凌乱不堪,满面风尘的面容磕着青紫的伤痕,一双浓眉微微触动。只见残破的战衣沾满了黑红的血渍,紧握的手掌还是握着刀枪的模样,手背上沾满了尚未凝固的血迹,殷红一片,哀哀垂在地上,风都吹不动。

(之前挖好的小坑,现在慢慢填上,现在小主们看得疑惑的地方,往后看就能明白了。为了亲耐的看文不辣么纠结,到后面奴家会尽量将速度提上来的,么么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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