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骇惧间急急护体侧身避过，而姚应华则身姿未动，生生受了那雪刃贯体之痛。

真是诱惑的血味，她一想到自己那缕残魂竟是饮了这股血味，方成就了如今的自己，就只觉恶心嘲讽。

“呵，这算什么？又是苦肉计？”凉九欢盯着他，清煞一笑起，“都这个时候了……跟你回去？这次，又以什么名义？你的丫鬟？你的玩偶？还是你的囚犯？”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紫影蓦然一顿，深渊凝眸，终于染上再难遮掩的痛色，姚应华望着她，坚定道。

“哈哈，可是，怎么办，最伤我的人，永远都是你！”吐出的字眼冰冷无情。

“姚应华，我当年说过，你莫让我醒来，否则必然血覆你的九天八荒！”悦千冢说罢想过去扶住她，却被她四周的强悍剑气所阻，急道，“九儿，你先冷静下来，今日我们就覆他天下好不好？没人再逼你……”

“悦姐姐，对不起……”转过身，凉九欢此刻方微笑着，认认真真地回应悦千冢眼中的热切，这让她更加自责深深，忽察觉姚应华再次靠近，立即转身嘶吼，“不要靠近我！”

漫天剑光雪刃再次罩满四野，所有人惊停在了那里，一动不敢动。

灵智子也急得就差跪在那里，拦住姚应华了：“应华神尊，请您不要再靠近她了，你的每一步都在刺激着她，她已经快要崩溃了啊……”

然而，那前行的脚步却恍若未闻，执意要一步一步靠近凉九欢，顿时逼得她杀意爆现。

只见她手中高高举起的天命剑，再聚四野腥风，只听她杀喝一落，那漫天剑光雪刃旋急飞而入他们身后的焚神山之中，顷刻间，它们再飞出时，万剑焚火泣红而来。

“焚神火！”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天地十方顿时惊骇一片！

凉九欢凄然一笑，剑起火落，顿时一条焚天火路，阻断了姚应华的行路，隔灭了她和他之间最后的一丝情意，而被其间的点滴火星砸中的人，瞬间就化作了一堆枯骨，灰飞烟灭了。

这一幕，像极了千年前，焚天火路，愈烧愈烈，何其悲哀。

“烽火红尘路，轮回断！姚应华，你既然执意要过来，那就像千年前那般，踩着酷刑焚梯爬过来！”

凉九欢收了天命剑，抱琴轻抚，内力融入琴音，操控焚神火之势。

一朝魔琴拔弦起，四野哀嚎声嘶嘶，白骨蔽野纷如雪；一触即发恶战起，黄沙埋身罪滔滔，又是苍生千年劫。

清圣紫衣，丝毫没有犹豫，踩踏而上。

“不！应华神尊——”

在天兵的人群中，早已弓箭起手，准备射杀凉九欢的香凝公主看到这一幕，蓦然大叫一声，一把推开身前所有的障护，猛然扑入了焚神火中！

千年，万年的时间，她终于抱住了自己不知渴望了多少日夜的清圣身影。

“自找死路。”一双寒眸顿时猩红一片，凉九欢不怒反笑，手中琴音再急再凶，只见一道焚神火焰，犹如索命勾魂火链，瞬间勒住香凝公主的玉颈，生生将其拖退了十丈之远。

“小欢不要！”

姚应华急看向凉九欢，可是已经为时已晚，顷刻间，那火骤然加大，一下子就将香凝公主的一张娇容，烧残了一半。

随之而来，更是远处始作俑者的开怀大笑：“哈哈哈，香凝公主，千年前，你在天界处处刁难与我，并引我至岚音女神面前，用恶毒言辞逼我使出狱火妖戒护命，从而穿破了九霄天宫的云屏神障……后来，更用神弓射杀倒在酷刑焚梯上的我，这是你该偿还给我的！哈哈，姚应华！你，你敢救她，我就敢杀你！”

听着她一声声的复仇戾言，所有人都呆愣在了那里，他们机械地望着焚烧火梯中的紫衣人，乍然变出一道清圣华光，护在香凝公主四周，为她挡住那焚神烈火。

见那火暂时伤不到她，姚应华起身，继续走向凉九欢：“小欢，你已经重获自由，如今谁都伤不到你了，为何还要做出如此……之事？”

“大逆不道吗？呵，你要答案？好，我就给你一个。为了和你彻底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凉九欢笑着说出如此绝情之言，那张妖冶的脸庞美的残忍，美得让圣人堕落，却又让人痛不欲生。

“你竟如此恨我？”

“恨？”

凉九欢邪肆一笑，冷漠视之，再无表情给予。

周遭的喊杀声震天，映出其眼中的无限绝情，与姚应华此时泛滥着失望的无情，形成天地之间最对立的神魔之决。

曾经，记忆深处最贪念的清圣紫衣，如今却是厌恶至极。

“一个简简单单的恨字，就能消除我一千年前被烈火焚神，放逐洪荒之苦吗？一个简简单单的恨字，就能让美人师叔复活，永远陪在我身边吗？姚应华，今日我在枯骸黄昏，饲养吞天沙魔，用神魔之气，豢养战骸寐尸军，都不足以弥补你当初将我带回苍华莲境却不爱我的一切痛苦！”

耳边传来连绵不绝的厮杀之声，凉九欢望着那些愚昧的寐尸大军为护着她这个被九天诛杀的主子，奋勇御敌，砍之不死，杀之不绝。

那些神仙似是意识到这些异军的，连忙求助姚应华，不知姚应华说了什么，他们立刻采用对策，转眼间变换攻势，寐尸大军遭受史无前例的重创。

“威胁六界的异类存在都要死吗？姚应华。”

“是。你我皆知，寐尸军本就是玉无瑕逆天而召唤成形的异军，有违天道，当若他们失去领导，终究会危害苍生的。”

“那么，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凭借地利优势，凉九欢手中魔音力量加倍，眼看下面恶斗不止，其杀意高涨，出手毫不留情！

倏然音转，大地轰然一动！

“姚应华，我以己轮回转世之能，施禁忌之弦之幻，设一场问情杀阵，请君入瓮。破解幻阵之法只有一种，那是在幻境中杀了施术之人。”

“小欢，你不要这样……这是要赔上所有根基的……”姚应华闻言惊愕一声，却已为时已晚。

面前惊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恶阵，招招退让，声声呼唤，但战声不绝于耳，而失去神智的凉九欢，眼前唯有杀！

问情杀阵！问情杀阵！问情杀阵！一阵毁灭之音当即窜出，那天，黑雾笼罩，万里长空瞬间化成烈火地狱，几乎无人能看清姚应华的身影去了哪里。

而被困在一片残红杀阵之中的姚应华，一双落雪深眸，痛楚地注视着眼前突然的幻影女人。

华丽如绢的黑发覆盖下来，四唇相贴，女人的嘴唇冷得像冰，姚应华优美的修眉轻蹙，微颤。

“君上，你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

“君上，你要了我吧。”

“我爱你就有那么不堪吗？我碰不得你吗？”

“呵呵，这就是绝美容颜下的腐烂不堪吗？姚应华，你知道吗？你已经脏了！而且脏的彻彻底底！哈哈哈……你终究是被我然脏了……”

“你的思想早就背叛了你护卫的天道，你……”

“为什么不杀了我？拿出你的苍华剑杀了我，你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清圣神尊！”

幻镜中的声音，如落羽千钧，连绵未绝地生克自己的呼吸命脉，姚应华紧握双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根本无法起手，推开缠绵在自己耳边魅语不断的女人，因为一旦推了，他和她之间，便是一场旷古绝今的死战。

厌恶的气息，唤醒了心中冷寂的杀念，幻境女人轻舔唇角，倏然推开男人，褪去三丈之远，嫌恶地笑道：“我以为上神是如何清心无欲的呢，原来也终逃不过心魔。你不是要焚逝我的魂魄吗？如今我就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是如何尝啃噬你的天道的！”

曾经的爱恨纠缠，曾经的孽缘浩劫，种种尘事，皆化为此生死一战，万里黄沙中，玄力漩涡形成巨大坚石阵，围困姚应华。

失重巨石，如无边风刃旋搅，姚应华拂袖挥扫，大石震碎间，却似异形幻化，一化三三，坚石攻击源源相生疾杀，但见姚应华戮力挡阵，阵化阴阳双变，顿时却使四周石群，源源聚向巨石，形成一座庞然石像！

就在那一刹那，只要石像落下，姚应华必死无疑。

杀杀杀，招招刺骨，式式寒心。究竟是一场生死阵法，还是一场没有答案的问情之举。

姚应华口中喃喃自语，而阵外抚琴的凉九欢也在问。

“不肯出全力？那好，你想死，我成全你！”

“小欢，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我成全你！”

眼看姚应华放弃所有抵抗，寐尸大军占尽优势，东华帝君带着天兵迅速向抚琴的凉九欢杀去。

灵智子眼疾手快，率众弟子抢先赶去，他必须抢先在那些天兵之前，否则那些人出手不知轻重，尽管他知道恐怕难以伤她，可是他的宝贝徒弟，绝对不能给人伤害。

“布阵！”灵智子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天外六剑仙君犹疑片刻迅速出剑将凉九欢围困中间。

正在抚琴的凉九欢看到灵智子他们将自己围困中间，“师父！”

灵智子心痛地看着自己的爱徒，他也是在那天方知道自己的小师弟为了凉九欢违逆天道，引渡天劫的，想去阻止，却无能为力。

真可笑，作为一代仙派掌门，他竟然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欢欢，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师父！已经来不及了……美人师叔已经被我害死了！任何人只要和我牵扯上，都会被我牵连！三劫七大绝命格……现在都已经实现了，绝父母、绝师门、绝亲友、绝恩情、绝道义、绝情爱、绝悲喜……师父，你们谁都救不了我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自己继续害人。”

亡魂的嘶吼，死亡的奏音，十野魂哭，师父，对不起了。

“欢欢，应华神尊没有你想的那么绝情！他当初为了你……”

“师父！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了？”

凉九欢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些寐尸大军，此时她的美侵染了一种不认命的决绝和凄婉。

累累罪恶和自己内心那无比爱意化成的流水缠绵，组合成一曲只有自己听得懂也也只愿意自己听的懂的悲歌，奏响自己的起点和终点。

“一切总是要有个了断，今日就彻底断了吧。”

说着飞身御剑，在阵法中寻找出口，一个金光闪去，就伤了敖听心，鹤双宿等人一时间分神，叫她趁机破了阵。

就在出阵的同一时间，问情幻境也自动轰然炸破，黄沙巨怪重新化为飞沙那一刻，姚应华连同在场所有的仙魔大军，都看到天空中，一染红白衣女子，抚动手中的琴弦，厮杀中的寐尸大军眨眼间，在六界面前，全部消失。

从此，这惊骇天地的一幕，也成了六界又一大无解之谜，后世称为：消失的寐尸军团。

“安容臣，轮回之路虽然艰苦，但你们该自由了。”

“不好了，不好了，血海罪渊的上古罪印就要解封了……”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众人看见凉九欢不知何时，就站在焚神山的入口上空。

那一身染血白衣之下，正是滚滚翻腾而出的血海巨浪。

“不！九儿，你快回来！”

高崖之上，悦千冢眼看血火迸溅到她身上，一双魔眼骤然赤红！

只见他沉声一喝，手指上的狱火妖戒，乍变作一个巨大的金色弓箭，手中豁然出现四把箭，急催的功力，弓箭不停延伸，齐发破魔海，箭分别化作四条上古黑龙！

所经之处，风急云走，宛若擎天利刃，无一不催，天地顿时惨淡一片。

箭分别落到洞口的东西南北四处，暂时压制住汹涌的火口。

“九儿！”暴呵一声，又换做轻柔音，似是从灵魂深处喊出，“九儿，你回来，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糖糖……”凉九欢冲他笑笑，一缕琴音划出蓦然阻断了姚应华飞来的身影。

她望着他说：“君上，我给我自己布了一个千年焚心局，叫轮回死局。当一步一步真相揭开之时，就是我的命真正入局那一刻。这个局还有个名字，我叫它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小欢，不，不要这样，我不值得！”

凉九欢充耳不闻，继续笑着说：“而其最后一步就是自裁血封，成为拯救天下苍生的活身人柱。哈哈哈——自裁血封！心甘情愿的自裁血封！原来这世上，能杀死我自己的就在眼前，就是我自己啊……”

当明白这个千年之局，正是千年前的自己所设时，她只是感叹，好一出自己杀自己的戏。

千年的时间，有美人师叔的陪伴，姚应华到底爱不爱她，还重要吗？

当问情幻境中，姚应华放弃所有抵抗，决心死在自己手中之时，她知道，这场轮回死局，姚应华输了，但是，但是自己也没有赢。

因为终究，是天命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