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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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徽墨唇边含了一抹温软,眼中晶亮,低了声,“这些日子辛苦师兄了。”虽是师兄弟,往常他便是直唤了名讳,若一时叫了师兄,定是心头感激。张忘川自是知道这个意思,但笑不语,拿了榻旁的斗篷过来,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若再不回去只怕又有惊动了。”赫连徽墨接了斗篷,却是犹疑了片刻,复又问道,“风晓在哪里?”

张忘川眸中一黯,踱到窗边,指了指下边,说道,“他在竹林呢。”赫连徽墨听出他话中滞涩,便披好斗篷,穿了鞋,也走到那窗口瞧着,周遭静寂,并不见有人影。“绕过正屋有一片小竹林,他在那里。”张忘川温言说道,又从腰间取了一只寸许的天青扁瓷瓶递给赫连徽墨,“这是‘归离丹’,若毒发便吃上一丸,暂可压制毒性。”

“多谢师兄!”赫连徽墨收了,却是微微一笑,问道,“风晓在和你闹别扭么?”张忘川摇了摇头,忽而又是莞尔,倒像是个大人拿顽童没了法子一般,“他的脾气,你也知道,不说也罢。倒是还有一桩事,赫连莫慑那边事态实在不明,你确有把握叫他助你?”

赫连徽墨系着斗篷,面上似笑非笑,待到整理妥当,才将一双清冷眸子抬起,淡淡说道,“有他相助自然是好,没了他,又如何?”白皙如玉的面庞在月色下印上半弯浅浅青芒,他抿起了唇,看上去极倔强。

张忘川望着他,心底自是怜惜的。“钩吻”之毒猛烈异常,余毒更是缠绵不尽,眼下虽用“归离丹”压制住了,却仍是高热难褪,身子烧痛不说,又有毒气时时攻心,每一阵发作心口便会有若针刺,气息转弱且急,窒闷之意如溺于深潭。

他这般平静站在跟前,不知要花费多少气力来忍耐。

赫连徽墨看他神色微变,便是猜到了几分,因而笑道,“忘川,你不用担心,我不妨事的,从小不就惯了么?”话是这么说着,却也觉出自己体温较往常要高了许多,鼻息沉重,竟有几分难以支持。虽是如此,他仍挂着笑意朝张忘川道了别,转身往楼下走去。张忘川独自倚立窗边,听那沉重不稳的步子渐渐轻了远了,不多时,夜色中,那行动略显滞缓的少年慢慢儿朝正屋后去了。

他抬头瞧那天边一轮明月,这才发觉,本是皎洁如雪的月此刻竟蒙上了一抹微紫。

被这银白透紫的月光铺盖下来,嫩翠的竹叶便染了青非青蓝非蓝的色调,水滑的竹杆上细细长长一道光影清冷至此,便也如那立于密竹间的人一般。赫连徽墨深纳了口气,稍稍驱散气道中的闷堵,这才缓步而上,唤了一声。他唤来本是扬了笑意,却不知听在风晓耳中却是噎在喉间,全没了往日的冷凝清透,转身瞧他,看了他双颊烧染眸子萎顿便知此刻正是被病痛煎熬着。

“他没有替你驱毒么?”风晓蹙了眉,含着些许煞意的眼直盯着缓缓而来的少年。赫连徽墨笑着上前,倒不与他十分亲近,二人隔了两棵竹子的距离。“我没料到‘钩吻’会这么厉害,我也没料到严正舒虽有解毒的法子,却并非最彻底的法子。如今,倒是咎由自取了。”前番在司药监疗伤便瞧见了严正舒竟有“钩吻”解药,正是有了这个底才动了那份心思,而今虽出了偏差,所幸未扰大局。赫连徽墨想着,倒也不甚烦扰,只软言说道,“风晓,可还记得咱们说过,到了秋天得空便一同去纵烈的‘寒鞘崖’见识一番凛冽至寒的近天之景?”

风晓盯着赫连徽墨,瞧着他言笑晏晏,较往日更是柔和一些,便把手中重剑骤然一挥。手旁几棵翠竹立时拦腰断开,枝叶交错发着簌簌声响倒成一堆。赫连徽墨静静瞧着倒下的竹子,倒是不由笑了一下,再抬眼望风晓,那人也正冷眼瞧过来,说来的话更冷,“你去不了!你活不过秋天!”

赫连徽墨脸色一僵,却不过是须臾恢复了笑意,说道,“于生死,我却不十分看重,若非看透这个,便也没有这份力道支持这许多年了。只是,我偏也是个执拗的,要做的,怎么都要做到!”话到了这里,笑意便褪了些,唇角微扬,竟见冷洌。

风晓持着剑柄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无变化,只道,“我送你回去吧!”赫连徽墨点了头,蹋着月色往外去,白惨惨的月光下看着,他脸上烧红得厉害,身子亦是透出不寻常的热来,挨着他走的风晓轻轻皱了下眉。

五月初的天气已然清爽了许多,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两人便是在和风之中不紧不慢沿街走着。因已至亥初,临街店肆早便打烊,唯有客栈门前点着红艳艳的灯笼,待晚来旅人落脚,一时这白日里喧嚣的街市又回复了青砖瓦顶,旧木陈门。

赫连徽墨少有这般清净观看宫外诸物的,抬眼瞧着店铺牌匾的雕花木挂檐板配着冰盘檐,再瞧下面的青石窗花,倒觉得朴雅细致,又及朱红漆门,便觉上面的铜活都极其有趣。“风晓,你说怪不怪,素日里也有打街上过的,却是从未发觉这些见惯了的东西都别有意趣。”风晓嗯了一声,也不搭话。赫连徽墨扭头看了看他,见他脊背挺拔,目不斜视,倒是有意欢颜说道,“我可是知道你心里头怎么想的。”

风晓冷哼一声,却是开了口,“若能多看些别的,便不是现在这样了。”话说得淡,赫连徽墨却听到心里去了,只是绕开不接,说道,“我有两件事,要求你。”风晓不吭声,赫连徽墨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罢了,算作三件吧。”他伸手拦了风晓,自己却又往前走了几步,也不回身,听那话音儿却是带了几分凉薄,“你不必送我了,这前两桩,我自会稍后予你说,最后一桩——”声音低了几分,“最后一桩便是,待前两桩事情办完了,你就回纵烈去!”

风晓的眸子寒意乍现,眉头不自觉又是蹙起,“你该是知道我为什么留下的。”

前方的少年转了身,满脸轻松笑容,虽眼眶颊旁皆带着红,可风晓却分明瞧见了他眼中也红了,只听他低声说道,“我知道,所以,才叫你走。”

“不过是早那么几个月罢了,不碍事的。”

风晓知道他指的是中毒已深,熬不过两季去。“既然只是几个月的功夫,也不差那么点儿时间,等你死了,我再走!”赫连徽墨听罢他的话,仰了头瞧路旁店肆的金漆匾额。他难得没带笑容,却是一双眸子清亮得惊人,隔了半天才欢欣说道,“也好,到时候记得将我这副皮囊一把火烧了,烧了化了灰才干净!”

他说完话,低了头认真望着风晓,待瞧见风晓点了头,才舒展双眉,往日里对人的温柔笑意又是渐渐聚起在唇边。

斜月清照,少年颀长身影几乎是轻快远去,风晓手中重剑微微掠过一抹凄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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