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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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龙戏朱雀佩”一样,这“琴瑟连翘锁”便是赫连皇族公主的身份表征,甫出生的小公主录入宗室谱碟后便会由天子赐予金锁。锁片既为连翘名,便是个双面连翘花锁,镂有五道缠枝箍,又有宫中巧匠倾心细雕,枝叶蕊芯皆是栩栩如生,那般清雅秀美便化作黄澄澄一挂,而在金锁背面右下端的花瓣上,另会印刻上公主闺名。

天瑞皇族公主自然不少,可流落民间的却是真真不多,此时见了暮莲所戴金锁,便是不去瞧那之后的公主名讳,也揣摩出了几分来历。赫连帛仁舒展眉头,瞧向神态自若的赫连徽墨,笑道,“约莫流落民间的帝王明珠失而复得了。”赫连徽墨笑意微微僵了一下,却极快说道,“正是呢,想不到竟就在身边近处。”赫连帛仁望着他,将面上温和神情更是放柔了几分,缓缓说道,“徽墨,你可又为何口不对心呢?”着意忽略他的微讶,只管说道,“朕早瞧出了你对那暮莲有意,本想着忙过这阵子便将她赐予你做侍妾,谁知道如今——”

“皇兄!”赫连徽墨匆匆打断了他,身子蓦地侧转,眸子中冷意忽现,却又即刻强压下去,淡淡说道,“多谢皇兄为徽墨着想,只是眼下倒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赫连帛仁知他懊恼,也不强论这些,只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正是呢,朕也该先去好好理查一番。”说罢倒不多言,只将目光停在赫连徽墨泛出一丝苍白的面庞上。过了半晌,方又一笑,轻拽袖幅替他拭去额前细汗,又是似叹非叹,只说有要事处理便施施然离去了。

赫连徽墨凝眸望他日头下的背影,那一袭月白在炽阳之下,竟是化作一个刺目的点,闪耀其烁,扎痛双目。他冷冷一笑,步下挪移,亦是出了亭子,岂料在太阳地下稍立,便觉晕眩。阖目静待,身子却起了深深寒意,仿若全身血脉失去了温度,可额前背心汗意却不绝。

蓦地,自左侧心口延绵一缕切肤痛意,这极细极透的痛急急蚕食啃噬着他的血肉,生生教左半边身子麻木僵硬起来。他咬牙纳息,猛然睁开双眼,右手死死扣在左臂之上,偏要强行,只是几步之下便站立不住,左膝一屈,人便踉跄着摔靠在水廊的白玉栏杆上。

痛意更深,他喘息愈发沉重,却是以右手托起了左手,让十个指头迎着日头举起,又是奋力将颈项后仰,因痛半阖的双目勉力睁开去瞧自己白到几近透明的指头,原来左手五指竟隐隐有黑线在其间,只是极淡。牙关一松,却是“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那细切之痛竟已然窜上额角。

他的手颓然落下,双眼索性闭了起来,任那左侧身子上的痛如利刃生割肌肤,又若细针游窜血脉。哑然失笑,将背沉沉靠于白玉栏杆上。若说起来,这些痛,倒不过是种解脱了。皇族的公主,心爱的少女,她清甜笑意烙在心间,本是蜜一般的印记,却在此刻全然不复。万般柔情,千般牵绊,如今只是凌迟之刑,将最后一丝完好境地切割碎裂。

这可算是——天下最荒谬之事?

心头有若千斤重坠冲撞而来,沉闷痛击下便是四散开来的决绝无望,他尚有知觉的右手死死拽着衣裾,上好的锦衣绫缎在他指间揉捏无形,本是秀气的指骨便分明显出了几分狰狞。瞬间,这手极速松了开来,掩了口,指缝中便有涓涓不断的殷红渗露而出。

一滴,两滴,三滴——银白团花镶滚的衣襟上点滴红色在白烈烈的日光下妖冶非常。赫连徽墨垂目看到,便是松了掩口的手,只盯着满手血迹发怔。

“十一皇兄!”缓慢清傲的声音,未曾带得一丝情意。赫连徽墨强压剧痛,以袖拭去唇边血印,方抬了头瞧那来人。毛糙的麻花辫子垂在胸前,却有那猎猎笑意在眼中,手掌大的朱印在左颊上突兀横现,正是十五公主赫连无梦!

赫连无梦手中托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往前走了两步,便蹲下身子,将那盒子搁在膝头,说道,“十一皇兄是怎么了?不是说旧疾已经治好了么?”她眸子冷冽,直直看着赫连徽墨惨白的脸,“十一皇兄看上去,命不久矣!”

赫连徽墨咳了一声,以袖拢遮去唇边血流,缓了缓方垂下手,正视赫连无梦,心神稍敛,说道,“无梦,看起来你很恨我?”赫连无梦极黑的眼眸焰气顿起,冷笑道,“为何不恨?便是你素日再如何送我吃的玩的,又怎能和自己的哥哥在身边相比?你可知,我母妃身子近年来越发不好,心头最惦念的便是哥哥了,可偏就为了你,他叫皇上给贬去了边城戍守!明眼人都晓得,他再难回到都城了。我母妃思念成疾,这几日愈发现出了疲态,只怕便是哥哥从边城赶回来,也瞧不见她最后一面了!”

自然是的,赫连明风为了他真可说是处处牺牲,可是这般境况又叫他如何作答?说这便是她哥哥咎由自取么?只想到赫连明风灼眼情意便是心头缠解不开,又如何怪他?要怪或许真的便只能怪他自个儿了。赫连徽墨想着便是凄然一笑,说道,“想来方才你便在后尾随了吧?眼下,你又要如何待我?”

赫连无梦见到他凄丽笑颜,不由一咬银牙,“方才在后随着,我便在想,何时可以将你推下这碧水深潭,我知道你不会泅水,掉下去,你一定会淹死吧!”听了她这话,赫连徽墨却并没有预料中的恼意,只是稍作调息。约莫是身子上痛楚更重,他便是这般轻缓往后靠去,亦是冷汗淋淋。赫连无梦瞧见他的左手僵着木着,仿若一截死肉,而血污的右手却是不停打着颤,每一根指头在这般轻颤之下透出青白,那甲盖下竟是淡淡幽紫。

虽是心头恨着,见他这般却也不禁敛容问道,“你究竟怎么了?”赫连徽墨倒把微笑绽开,说道,“不是恨我么?恨不得我死,又何必知道这些?说不定——”他分明是强撑着说这些话,话到了一半便被烈烈疼痛掠去了明台清净。神思恍惚了片刻,只觉日头晃眼得厉害,额前汗珠滚落,却也只是稍缓了这一时,便又继续说道,“说不定,不出一时半刻的,我便能如你所愿去了性命。”说完竟是面色平静了许多,只将头倚靠在栏壁上,昏昏沉沉中,额角磨在粗粝白玉石上,便现了几道淡红擦痕。

赫连无梦蹙了眉,想了一会儿,也终是搁下了紫檀木盒子,往赫连徽墨身前凑去。伸了手将他身子扳正,好叫额角不再擦伤,只是未曾料到,他的身子却是轻得出奇,触手惊心!虽也知晓他本就比寻常男子要纤细些许,却大约是劳损过度,又添了几分新瘦。想那年宴上,他虽也弱质纤纤的模样,倒比眼下要有神气。

咬了唇,将手撤开,赫连无梦去了几分戾色,缓声说道,“虽我想着你死,可是,若哥哥知道了,只怕会恨我一辈子!”似又念及什么,便是秀眉紧紧蹙起,双手亦是不经意握成了拳,“何况,何况若是你死了,哥哥他——又怎会独活?!”言毕更是怅然若思,眼角晶莹乍现,又是叹道,“他从来心心念念的便只你一个,为了你,他可真是什么都敢——浪荡不羁,残暴无伦,你以为他真是如此么?他可是知晓男大当婚的道理,也不敢有违,便只得以这不堪叫人退却。母妃屡屡垂泪劝他回头,他何尝不是左右为难?月下独饮,伤心动肺的时候,你可又在哪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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