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闲歌先前拉应肆出去之后，听见的，却是一个短促至极，还未收尾的故事。

她先前是从未想过自己与自己身边人有朝一日会变成这幅模样。

却是应肆与莫京言之间的，或者说，与莫京言这缕逃脱出来的孤魂——的主人之间的故事。

莫京言乃昆仑墟四十九殿殿主之一，亦是昆仑墟第一战仙——莫阎殊，三魂七魄里的一魂一魄。

这一魂一魄的离开因由，却甚是波折。且这昆仑墟与妖界女帝应肆，还有逍遥神木渊，如今的闲歌，这八竿子打不着里，却是着实存着些细小干系的。

却是闲歌初出世时，同昆仑墟里战仙皆打过那么或大或小一场架，这莫阎殊，自然也是包括在里头的。

而莫阎殊恰巧又是个刻板得紧的端方仙君，输了之时，真真按照初时闲歌坏嘴说的规定，给闲歌行了焚香沐浴，三跪九叩之大礼，当时还被这女痞子笑话了许久。

所以于闲歌来说，对这她眼里的“妙人儿”还是有些印象的。

应肆简短说来，是当初她上昆仑墟时，第一眼见，便相中了这人当她男后。

本以为女帝之姿容绝世，这仙君该是唯唯诺诺答应了，却没想，被刻板守礼教的莫阎殊却甚有骨气，断然拒绝了。

应肆自是大失颜面，却又勾起她那刻向来胡作非为得紧的心，便犹自不放手，日日拜访昆仑墟，甚至有了这常驻的打算。

昆仑墟里，老广华仙尊自是忙里忙外累得半死的每日客套迎接，女帝应肆却依旧淡定从容，她是古老神祇，比闲歌的年龄，甚至要翻上个一倍，却也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又执拗得紧的人。

认定了，便不放手。

应肆虽则初时打的便是软磨硬泡的计量，可过了约莫七年八载的时光，应肆便等不住了。

等不住的后果便是，昆仑墟第一战仙被应肆女帝截去了妖界。

水神之女，妖界女帝的名头摆在那，昆仑墟一干神仙即便是受了折辱，迫于无奈，也只能隐而不发，何况当初应肆亲上门求亲之时，在那可是跌了个大跤的。

便只能各自一边额上冒汗，一边心中期盼这二人好歹能有个端正结果。

却没想莫阎殊这仙君，真真是刻板过头，被锁进了教条框框里。

在应肆宫中才几日，他虽怒极恼极，却也颇硬气，不发一言，只趁着守卫松散之时，自行散尽了浑身修为，欲求魂飞魄散以告折辱。

等应肆闻讯赶到时，莫阎殊早已奄奄一息，神魂虚浮。

时间紧迫之下，应肆寻不到他物镇灵，只得剔出自身常年携在身边的一条耀光蛇的神识，将莫阎殊的魂移进了蛇身。

莫阎殊活了，以一条蛇的身份，无知无觉，只有兽性。

应肆仍留着他的仙身，本想着，这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成全了，如若他的魂再也回不去他的身，她就一世呵宠着他便是。

也不知这执念从何而来。

却不想，前一向，这耀光蛇却在某日里突然昏睡了过去，陷入长眠，她一窥之下，却是一魂一魄离体而出。

之后，便寻来了人间，寻到了莫京言，也不期然遇上了闲歌与鸢寂。

闲歌听完应肆说的，看她神情忽然凄怆起来，心里登时乱成了一团麻，她知道，应肆并没有将中间所有种种纠葛全部告知，不过她也能猜到，能让应肆无故便成了这样，这中间的渊源便也不那么简单了。

可她从来不懂那般浓烈的感情，便是当年矢墨止，到现在也不成了无所谓在乎不在乎么。

她一向恩怨分明，应肆与她姐妹情深，可莫书呆好歹前日里算是救了她半条命，虽是一魂一魄，现下却也自成一体，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无端丧了性命。

便与应肆有了赌三关的约定。

应肆来时，还在笑说，看着这书呆子痴痴傻傻的酸腐模样，该是那最刻板的一魂一魄才能成就这样的人罢。

她笑得苦涩，闲歌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应肆。

她从来都是离经叛道又我行我素的。

闲歌回想起当年，闲时回了北荒，便遇上了那个傲立龙背，紫衣银发飞舞的妖娆少女。

“你是打哪儿来的，以前倒是没见过，一身白衣裳挺漂亮的么，哦呀，你身后那个年轻后生长得也颇为不错。”

闲歌当年到底是年轻气盛，便答她，“自然是打来处来，往去处去，这位阿婆烦请让让，好狗儿不挡道，穿一身大红大紫忒也磕碜人。”

“呸，我看你才是坏狗儿乱咬人！”龙背上的少女登时挑眉。

于是乎，一言不合，二人大打出手，偏生又势均力敌、不相上下，那一架可谓酣畅淋漓又天地失色，北荒冰原的封冻冰川，也被两神打斗时的汹涌罡气给震得碎成片片。

酣战之后，双双躺在海中破碎的巨大冰块上，又相视而笑。

倒是应肆先开口，“挺不错么，六界里，能打赢本上神的，统共就那么几个，一只手约摸是也能数得清的。”

闲歌也大笑，“唔，你也是我入世以来，打过这么多场架，一只手数得上的顶顶高明的对手了。”

“那上一个呢？”应肆不满。

“昆仑墟里的老头子广华，胡子一大把，修为却着实算得上高深了，正应了凡界一句话，姜是老的辣。不过么，遇上了本姑奶奶，可叫他狠狠尝了一把嫰姜如何鲜。”

应肆大笑开来，豪迈不羁，“哈哈，我思虑着，你与我为伴甚好。”

当时她看着明媚美人紫衣飞扬，眼中却有一丝落寞忽闪而过，思索片刻，便开了口，“唔，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一拍即合，饿虎凶狼由此结交。

*****

莫书呆正心神不定时，包间里一紫一白两道人影已经迅速的喝起酒来。

只因这凡间酒虽烈，却远没仙界美酒甘醇，所以便只能拼个速度。

上次闲歌是叫着女儿红烈着了，不过神体吸收，现时也受用了起来，愈发喝得快了。

莫书呆瞧着那清俊与流丽的身影各自蹬在凳子上，拎着坛子大口喝酒，恣意酣畅，酒坛倾洒间，二人也不着意的流露出了各自独一无二的潇洒气度来。

酒水倾倒声汩汩，混着封泥拍开的闷响，还有与空气里迅速弥散开来的酒香。

莫书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忽然泛起微红。

一介读书人，愣怔地看着正比试喝酒的二人，丢脸的吞了一口唾沫。

那厢却是愈发拼得快了，先前还文雅得很，一杯接一杯，现今已成了一坛接一坛。

也不知鸢寂何时笑了出声，只轻轻一声嗤笑，却拉回了莫京言不知跑到何处的心思。

他定睛瞧去，却是那二人的第一场比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