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百零五章 戏子入戏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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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唱寻了上三坊一处戏园子,拣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手中小心翼翼抱着一大包油纸袋,里头是装得满满香软糕点。这摊子上的小贩虽不是上一次见过的小贩,店却仍旧是那一家,价廉物美,管饱管香。

鸢唱看着一包热气腾腾的吃食,满意的笑了笑。戏园子里稀稀落落有那么几个早客,其余便是园子里的小厮,穿上花翎子,便是个能唱两嗓子西皮流水的好料子。台上有一身常服洗得发白的小旦,身量未足,点着眉妆,在“咿咿呀呀”地吊嗓子。

上三坊是个表面风光,内里却艰苦阴暗的地方,又属于三不管的地界儿,所以这里头,偶尔累死个把角儿倌儿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此时鸢唱不偏不倚牢牢坐实了那一处,比起闲歌,双生子更似鸢寂几分美貌,鸢唱较之同龄孩子又格外严肃沉静,现下俨然是鸢寂的小小翻版。

戏园子里跑腿的小厮见鸢唱端端正正坐着,身上衣裳精致考究,只当是哪家小公子闲来无事到这儿耍,便兴冲冲地过来奉了杯早茶。鸢唱看着他一脸笑得干净纯朴又有些聪明劲儿,正巧嫌着无聊,便难得开了金口,“在这儿唱戏么?”

说完又伸了手在衣兜里摸索了颗珠圆玉润的小夜明珠,递给了那眉清目秀的小厮,后者见了夜明珠倒是喜笑颜开,却没接。只恭恭敬敬朝着鸢唱道,“小的打小跟这儿上三坊下九流混久了,倒也张了几分眼力见儿,小爷手上这珍奇物事,小的是万万不能收的。”

鸢唱远远瞧了瞧戏园子门外,鸢尔喜欢听戏,以往这些年他与鸢尔一起逃家出门的时候,一旦出了什么事儿分开,便总是挑了最近的戏园子汇合。

现下远没鸢尔那咋咋呼呼的影子,他便也闲来无事,顿时起了玩心。看着说话细气,却又不卑不亢的小厮,一边摩挲着手中的夜明珠,一边不疾不徐道,“一般在这里头讨生活的人不是都挺苦的么。给钱都不要,还真是稀奇得很呀。”

鸢唱满脸老神在在的表情,委实将十五、六岁的小厮给逗了个乐,他笑了笑,从容道,“不是小的不要,是这宝贝太显眼,瞧这成色,便是那普通的达官贵人也决计是不能随手就拿出来的。且财不露白,若是被他人瞧见,先不说他偷偷拖到巷子里将你做了省事儿,便是在上三坊黑头儿的边上扇两片风,小的便成了个下八流的偷儿。”

小厮言语清亮,显见是受过好些教导,这么一番侃侃而谈,倒似个正在唱戏的花脸小生,让鸢唱在一旁听得有滋有味。

他难得展颜,“瞧你这话说得这么好听,合该它再贵重也得赏了你不是?”随即硬生生捉过小厮的手,将那颗夜明珠硬生生塞进了小厮的手中。

小厮笑着将夜明珠装进了袖子里,继续细声道,“既然小爷觉得小的声儿还凑合,小的便也承了这一句,小爷今后便是小的第一个恩客了。倘若日后小的若是得幸成了个角儿,定要让小爷来听一听。然后么,烦请小爷将这府邸贵姓都告知了小的,否则他人问起,小的不好回答。”

鸢唱撇了撇茶水里的浮沫,轻轻啜了一口,“那你告诉小爷,你又是个甚名字。也让小爷瞧瞧,这么个有眼力见的小厮可不多见了。”

小厮看着眼前这么一个七、八岁,屁点儿大的小娃娃,玉雪可爱却端着一副大人模样充老成,不禁也有了兴趣,唱了个喏,便道,“承爷兴致,小的贱名叫洛秦。”

鸢唱长长“哦”了一声,放下手中茶碗,“洛秦,河洛生烟秦时影么?”

洛秦回到,“却不是爷说得这般情景曼妙,洛秦,同‘萝轻’,青萝轻轻,一文不值,譬如浮萍。”

鸢唱看着他将自己形容得如此凄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便皱了皱眉,“那现下多少岁了?”

“回爷话,小的今年虚岁十六,在上三坊戏园子里已经待了十三个年头。”

十三个年头,对今年六百多岁的鸢唱来说,只比如那一隙从手里头漏出去的时光,且他这六百年里,不是闲歌宠着,便是曼殊久凉护着,自然也不懂洛秦在这戏班子里十三年的辛苦艰难。

鸢唱看着手里慢慢变凉的糕点,心中疑惑,这鸢尔怎么还没来寻他?

百无聊赖之下,见着那台上“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小旦已经退了后边去,便对一旁毕恭毕敬垂着头的洛秦说了句,“得,那便去后头上了脸,给爷瞧一段。”

洛秦眼中瞬间便泛起了光,直直看着鸢唱半晌,方抖着声音道,“成成成!爷想听什么?小的虽然不说都能唱一个遍,却还是有些拿手的。”

鸢唱挑了眉,跟着鸢尔这些年听折子戏,耳朵倒是也听刁了,便匀了声音道,“那唱一段牡丹亭罢。”

洛秦立时吆喝了一声,“好嘞!”便弯腰对鸢唱打了个千,匆匆跑后边布景间去了。

洛秦十三年里,一直是个小厮,从未有过什么人看重他听他的戏,虽则每日赶早起来同那些小角儿一起学着,却始终是个小厮。没想到今日眼尖一盏春茶,这贵人便上手了。

他却一直不记得再问起这位小贵客的名字。

好一会儿,鸢唱袖着手,正候着洛秦上台,外间却忽然响起了好些人惊呼的声音,“走水啦!走水啦!”

他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了“问烟阁”三个字。

一定是鸢尔小魔头了,意料之中。鸢唱想着,不禁露齿而笑。

果不其然,未等一炷香,戏园子门口的粗布帘子便被掀了起来,一道莹白的纤小身影难得没有蹦蹦跳跳的进来,反而耷拉着头,睁着半月明眸,一脸无辜表情,不是鸢尔还是谁?

鸢唱正诧异着鸢尔今日怎么没像往常惹了祸一般的兴高采烈,戏园子门口的粗布帘子又是一掀,另一道月白身影便晃荡了进来,比往日的鸢尔还要吊儿郎当。

平日八风不动的鸢唱当即便睁圆了眼,只因这吊儿郎当的纤瘦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同鸢尔那时常离家的娘亲,闲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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