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百四十四话 真真假假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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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我诚心不愿看到他,也不愿他怀着这样迫切的神情语态来关心我。甫地一叱声,目色也是冷然的,“见了本嫔不行礼也就罢了,连这称谓都不知该如何唤了么?”即而一顿语气,压了眉弯逼仄如故,“你跟踪我……”

这是一个极快的意识。方才我遇见他时他尚在宫道两旁的柳树枯枝间立着身子,时今却突然出现在了这止浮池,且还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若不是一路跟踪着我过来,我们就算有缘分又怎能凑巧到一会儿工夫就撞见两回的地步?天底下岂会有如此算着时辰踩着点儿的巧合!

我突忽而起的凌厉没能唬住安总管,呵,纵观后宫也只怕只有我这个不知好歹的阮嫔敢对他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亦宦官亦臣子的正一品总管公公大吼大叫摆尽架子谱子了。

安总管沉目相视:“对,奴才一路都在跟着娘娘。”如是没有感情 色彩含及的一句。

紧密的北风卷起枯木枝头呈落的碎雪,细碎的雪沫漫空飞舞,有一些儿已经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和风冲着面眸扑过来,打在脸上一阵涩涩的生疼。

言语入耳过心,不知是被什么做弄的,我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捺着满满当当塞了肺腑胸腔的纷杂闷郁,我强持着眉梢眼角的这么几分冷峻,却不知该回些什么话,便干脆不回话。

想要迈步继续赶我的路,无奈他就堵在我前边儿不挪身子,当不当正不正的把前路给堵得严实紧密,我过不得。

“娘娘这么着急,到底要去哪里?”

我愈发闷郁,正这时他兀地又是一句。

心念并着情念陡然漫溯、心急并着刻意一齐扬起,我蹙眉敛目唇兮森然:“本嫔去哪里需要你来……”

“够了!”他铮一喝,压着我未及吐完的声线把我打断,即而凛冽语气又是极为凌厉的一句,“霍扶摇你到底要去哪儿!”

我被震住。

安总管不愧为安大总管,不愧为前朝后宫皆有一席之地的正一品掌印公公!他站在那里就是一棵挂着霜的青松,稍一抬眼睑就是一株带着刺儿的玫瑰,他的气场从来强大的可以把人震慑至死、恫吓到呆。那还是脾气没起的时候,他的脾气若一被哪个不知死活的挑起来,更是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姿态的恣性骋意有如被雷劈开的裂冰的河流,即便是西辽国国君素日里怕都难以压得住他!

我知道自己是惹了他不快,但一时又无法把这种招惹逐一具体化。只是很没面子的,就这么被他骤然迸发出的愠怒又不似愠怒的说不出的气场给震得一阵恍惚,身上那层覆盖着的冰霜、以及所有故意强持出的冷傲姿态在这一瞬分崩离析。

一来二去的空挡里,安总管平息了语气,展颜重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吐口已是柔软了几分:“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往哪儿去?”目光热切,语气也终于含及了些许心之所至的焦灼。

“湖心亭。”我鬼使神差的回答的毫不拖泥带水。

出口就又开始鄙视与着恼自己的没用,不过被他一个太监吓了一下,怎么就这么不济事的有问必答做了莫名其妙的妥协?真真是……唉!

他蓦地僵了一僵,旋即淡淡叹出口气,接连摇摇头,很是无奈:“又走错了,不该上这条回廊,否则便又绕到偏门出去了。”目光往右侧一条常青藤环抱墙壁的水榭处点了点,“该往右手边儿一路走就是。”

……

最终安总管做了我指路的明灯,漠着面色一路无言的领着我这个不济事的路痴,抄近道上了湖心亭。

一路上只顾走路,双双都默默然没有一句话。

这样最好,我委实不愿再于他凭生有任何交集,哪怕是一句话的交集……好吧,我承认我们还是有交集了,因为若不是他,我也诚然不知自个能不能凭着一己之力顺顺利利的及时赶到湖心小亭去。

小亭旁有一脉新凿的宽荷叶形水洼,看样子似乎是今冬新修缮好的,方便为温泉水扩充支流。下了玉带桥贴着这脉新引入的温泉小水缓缓的走,眼看湖心亭就在眼前,我却冷不丁打起恍惚,一颗心也愈发的上下忐忑难以自持。

我该怎么去制止皇上与兮云赏雪景品香茗的兴致?该以什么样的方法去顺利的制止这近在眼前的、一触即发的阴霾?

若我成了事,会不会引起兮云的误会,误会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以这出戏来作践她来诓骗她?皇上呢,会不会误解是兮云要刺杀自己……这倒不怕,怕得是兮云时今如此得着圣宠,后宫里的那一宫宫不好惹的主子伙同母家并着前朝借此事上疏皇上惩处兮云,以至兮云到了头为此再枉自搭上一条命去?

既然是有人把兮云的茶叶给掉了包,就证明这是一出有心且精心的谋划。那人不该当真想让皇上死,因为身为后妃皇上就是天,如皇上大行,宫妃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这摆明了就算要暗害兮云,要兮云的一条命啊!后边儿诚然不知还会有什么铺陈好的坎坷在等待着兮云。时今我在不经意间扑入了这个局里,又会把这局势搅乱成什么样子、引起一通什么样的深浅变化?

这么一通念头纠纠缠缠绵连一处,犹如理不清头绪的棉麻线。先前尚且疾步匆匆的赶路赶得风风火火,时今被这万念一起牵绊着,反倒止步不前迟疑不决了!

然而令我怎么都想不到,决计想不到……

事态的发展变化大大的出乎了我所有的意料,甚至这样的发展已不能用区区一个“出乎意料”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太过震撼太过令人恫惊!

湖心亭角落里摆放了一排五个莲花座金制香鼎,隔过香鼎里袅绕飘散于周匝空气、打起绰约雾霭帘幕的伽蓝香,兮云转了软眸注意到迟疑不前的我,竟先我一步施施然起身噙笑:“扶摇,你到底还是来了。”声息袅袅柔柔的,眉宇间噙着的稳沉态度忽生一种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莫名感观,旋即又探探身子,往我身边偏后处立着的安总管身上飘转了一下眸波,“呵,还带了安卿。”

我头脑昙然放空,不解其意。

什么叫做“到底还是来了”?

顿生一种着了兮云的道、被兮云算计的可怖下意识!但同样是发乎下意识的,我又忽而定神,我不怕,有皇上十分宠信、权势弥深的安卿在我身边,即便是兮云要算计我,我也决计是安全的。这是我在这一刻里最直接也最真实的想法,不掺杂任何壮胆自欺的想法。虽然我恨这个男人,但不妨碍他在我身边时给我带来的莫名安全感。

皇上亦转目顾我,对于我猝不及防的出现于此原本就持了问询态度,又听兮云冷不丁这么一番话,皇上原本未蹙的眉头兀地皱了一下,也是不解其意的。

而安侍卫是一向的不作声息洞若观火。

兮云轻姿慢态的错开了顾在我身上的目光,施施然转身对着皇上礼了一礼。

她向来擅长粉饰太平,但这么一个城府渊深心思颖慧的人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所行的事、所做出的言行皆一反她周全知礼的常态。

因与她隔绝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只窥见她黛眉微纠了几纠,侧过面后她双眸中噙着怎样的神色就诚然看不清了。

然而她在这个时候猝然吐口,姿态闲然依旧、语气于清雅里掺了一丝微微的冷,那是足以地裂山崩的太可怖的字句:“嫔妾把有毒的茶叶掺在茶水里递给阮嫔,谁知被她瞧出了端倪。如此,看来嫔妾眼下这亲自冲泡的一壶毒茶,皇上是无福消受了。”语尽莞尔一笑,一如在讲一句笑话儿、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务一般的随和自然又亲切。

我因听得她话里有一个“毒”字,故条件反射的一个惊心!旋即又觉得兮云太过语无伦次,迷糊惝恍的有些不明就里。

皇上一张面目有瞬间的僵定,旋即略缓缓目色,依旧僵硬的轻轻勾了勾嘴角:“爱妃,你的意思……朕好像没听明白。”

这也是我眼下的心声。我平一平气,挪步往前又一路及近过去。

兮云霍地嫣然巧笑起来,明眸皓齿绽放出的月季花儿般的笑颜无收无束、恣意的很,以至于物极必反的笑出了依稀的泪波:“妾身为皇上冲泡的这一壶茶是有毒的。”她就这样巧笑善睐的徐徐道来,缓而压着牙关发着狠的又补一句,“皇上可听明白了么!”兀一扬挑音波,带着海枯石烂的沧桑、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一道天雷直劈头顶……我听得很清楚,也震得撼得很清楚。

沈兮云……她决计是疯了!

……

兮云将这一遭谁也不知的所谓真相徐徐道出,她坐在那里,整个人极是平静,娴静美丽的犹如沐浴着晨曦金辉的一株艳丽春桃,风华绝代、无可比拟。

她说自己早对皇上起了嗔恨厌倦,她说自己是一个妒妇,她受不了皇上为君者三宫六院的左拥右抱。

她说她爱皇上,很爱很爱,以至于爱极生怨,便起了杀死皇上再自杀与皇上共赴黄泉的心念,于是她酝酿经久终于选择去做毒妇。

在动手之前她原想将我一并除去,因我曾独霸圣宠,她对此一直怀恨在心……却没想到被我识破伎俩,假意接过她递来的毒茶,却不曾中计,亦时刻留心她的动向,终于在今朝她伴驾皇上、亲自动手冲泡一壶毒茶之时,我及时赶到,以至她明白自己的恶行即将被我拆穿,于是干脆认了命的认下……

我知道这一通话纯属兮云在胡言乱语,根本就是牛头马面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甚至听起来,是很可笑的。

显然她在信口胡诌,这十分滑稽可笑的事情没有人会相信,皇上自然也是一笑置之根本就没相信的。

但一任我们如何逼问,兮云就是一口咬定了综上这种种,就是不肯将这重重假象掩盖下的真相哪怕吐露一字。

没有办法,无论如何,谋害皇上意欲取掉皇上性命都是罪无可恕的事情。兮云暂时被禁足在华夙苑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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