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百零六话 安晴天·饮鸩止渴也如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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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委实是急了,后面语气一溜的越拔越高,根本忘却了场合及时宜。顺势一把将我推出了臂弯的束缚,双手负后,摇摇头,敛了目光沉沉叹气。

不过这话儿并没让我察觉到怎般的威慑力,我只觉的真是可笑!

覆水难收孤立无援?呵……我早便是覆水难收孤立无援了!

安侍卫,自从我活了一十六载的生命被你猝不及防闯入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覆水难收;又因了你的不予迎合不予管顾,又何尝不是一直都在孤立无援!

“知道啊。”我顺着力道往一旁小桌上撑住身子,口吻轻描淡写,颇为随意的抬睫看他,笑得一脸无辜,“我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情愿饮鸩止渴。”这语气的轻慢搭配时宜的做弄,显出令人莫名的好气。边把身子重新站好,往他跟前一路走过去,仿佛我们之间方才的对话并不曾发生过,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合该有着的样子。

“够了!”他低低一喝,是自喉管里爆破出来的、已不知隐忍了多少个过的掺着心揉着血带着性的低吼。

血脉喷张的感情最令人承受不得,彼时我不知是不是刻意而持的有些轻佻的心性才算真正的定了一定。

这一定间他一把牵住我的腕子,不由分说的并着我往外室跑去。

隔绝着不薄不厚的门扇夹层,雪妃正坐在外室一临着水墨屏风的位置,持一盏玫瑰茶小口啜饮。当看到安侍卫牵着我这般风风火火的踢开门扇直奔到她面前时,那双含霜带雪的眸子微翩跹了几点清光。

安侍卫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多话,牵着我在雪妃面前一停,近乎是甩的狠狠丢开我被他握于偏凉掌心里的手,目视雪妃,心念情念明显已经极致到了他所不能承受之重的巅峰:“够了!”扬声忿忿的落了两个字,尔后扬长而去。

这般突兀生出的一遭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什么事儿没把我逼疯逼癫倒先把安侍卫逼疯逼癫,这当真委实是奇怪的很。

一时无声,转目下意识去看雪妃,她漠着一张面目,没有言语。

那日的清华苑离的尴尬,回锦銮宫的时辰比以往几次都早些。不期然就撞见了在大院子里散步赏景的容瑨妃。

这倒没什么,容瑨妃是我的主妃,在锦銮宫里撞见她也算寻常。我颔了颔首才欲对她请安作礼时,一反长情,瑨妃竟突然一声“放肆”将我喝叱住!

我懵了一下,这脑筋尚转不过弯儿,她已不缓不急悠悠然往我近前又挪一阵,微仰首敛目,面上是我素日里从未有见过的一怀神情,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神情:“见了本宫不知行礼请安,阮婕妤你这礼数学的可真是好!”

一懵未消又添一愣,容瑨妃她是在……是在苛责我么?

诚然我并没有怠慢她的意思,才初初看见她我便正要行礼的,她却抢在我还未来得及行出这礼前就一声喝叱住我,公然有意挑我的茬将我作难。

这,这不合常理啊!莫非是容瑨妃她今儿个心里落了什么不快,甫见我刚好过来,便寻了我在我身上发泄一通了?

无论如何,既然她是我的主妃那我便也只有承受的份儿,忙补上那未行完的礼,顺道将身也跪了下去:“妾身并非有意冒犯,请瑨妃娘娘责罚。”认错总归是没有错的。

“责罚?”瑨妃鼻息一呵,薄嗔之态氤氲可见,“这可是阮婕妤你自己说的,倒时候可莫要说本宫不近人情,专找你阮婕妤的麻烦!”

心念巨大一亏空,顿然明白容瑨妃是动了真格刻意针对我!

只是她怎么会针对我,不该啊,不可能啊……

思路铮又一下清晰起来,一瞬间忽而明白,是因我去雪妃那里的次数竟日多起,与雪妃之间的往来显得尤是频繁……这么一个敏感的节骨眼儿上,且瑨妃并不知道我与安侍卫之间的事,便认定我欲要同皇后离心离德、倒戈梅贵妃。故此我招致了她的反感,只怕往后我在这锦銮宫的日子,也决计是不会好过了!

我真是,真是比什么都冤的慌!但又好像,好像并不是很冤的慌……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安侍卫的话适才在我耳畔后知后觉的响起,他说再这么下去我就真的覆水难收孤立无援了!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在昭著的事态没有真切于眼前堆叠上演以前,从来就无法真正意识到其重要性。时今经了容瑨妃这一苛责,我方如梦初醒。我是被雪妃给灌了迷魂汤了么?还是安侍卫他本身就是一碗足令我颠三倒四的迷魂汤?

“妾身之过,娘娘莫为妾身气坏了身子!”一闪念意识到自个当前这处境,我忙敛去诸念对瑨妃一个匍匐。

“你若没有这份心就莫谈什么气坏身子的话!”瑨妃拂袖,“这般惺惺作态只会让本宫看着恶心!”冷冷的给了我一句,话里意思我听得懂。旋即转目起一层凉讪,“既然阮婕妤这般的不知礼教,本宫这个主妃便合该来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复一顿声,似在把脾气竭力往下压制住,“你就给本宫跪在这里好好反省,直到你明白规矩二字如何写了为止!”

看来瑨妃还是给我留了条后路的,她没有把事儿做绝,不曾择了这个由头对我刑法家法上身,只叫我跪在这里静思己过。

我是该好好的寻思自己有什么过了……

我的本心还在皇后那里,在瑨妃那里的,没有变却。若当初不是瑨妃提携,也决计不会有今日的阮婕妤;但我还是这般找不准主心骨、辨不得自个究竟行在一条怎样的路途的辜负了她。

提携之恩忘不了,一如兮云曾在秀女宫中对我的频频相护、处处指导一样叫我忘不了。但二者却又都在我无所知觉时,全都给辜负了去……在这世上,我究竟负了多少对我曾有过恩泽的人?

可我也不愿如此的,我怎么会有意如此呢?

诚如眼下,我只是,只是想多见一见安侍卫,仅此而已啊!

……

我就这样一直跪到日薄西山,又一直跪到次日晨曦初至。

夜里灌下的露水寒凉潮湿袭浸肌体,做弄的我周身瑟瑟颤颤的不知抽了多少次筋。其间不曾有一个人来,必是瑨妃责令不许任何人过来看我,故倾烟他们也只能候在慕虞苑里干着急,半点也奈何不得这局面。

鱼肚白浮于天际的时候,我已萎靡孱弱的支撑不起这副血肉,以手臂竭尽全力撑住地表,那力气与生命一寸寸的慢慢儿抽离,最终全部熬耗干净,我身子一栽。

气若游丝间,额头枕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我不明所以,尽力抬了抬沉沉的眸子,一线天光朦胧显出安侍卫那张心心念念的颜。

他眉头蹙成了生铁,面色金纸一般萎萎顿顿的很不好看。

真好……首先浮于脑海的不是对于他突然出现的诧异,而是这两个字。

“让你再不听我的话……是谁叫你这般散了心性随性过活的?是谁准你这般不对自己负责的!”他强忍的脾气终究自持不下去,利着声这般叱我。

千万委屈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具数萎了埃尘,反倒顾不得他言着如何的话、更顾不得细细品味其字里行间那怀心性了。我喉头一哽,扑在安侍卫怀里哭的肆意……

你究竟有着通天的本事对不对?在我危难之时你总也会第一个出现在我的面前,予我以抚慰、予我以解困。你是我在外面的世界受了伤害,倦鸟望归的巢穴。

但你为何不能究其根基使我永不再受伤害?我不能原谅你当初的踌躇,不是不能原谅你,是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过不得自己这关,我总做不到不去回想当初的一些事情,总固执的认定着若不是你的踌躇,我时今也不会被困在这幽幽深宫里做这不得不做的困兽之斗……我放不下,又解脱无处,你说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圈揽着我腰身的怀抱不动声色的紧了紧,即而温顺的额心贴烫着我的额心缓缓摩挲:“对不起。”盈薄唇畔轻轻翕合,一张一弛,“对不起。”不住的细细谵语,“是我不好。我给不了你安全感,却还来招惹你……”

我心一抽,人越是迷迷噔噔,疼痛就越是清晰:“你是给不了我安全感。”突然不舍得他这般自责,我转了话锋掺着玩笑语气的与他又道,“到现在,我连你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复抬手牵他衣领,“哝,我们很熟悉么?”连名字都不知道,我们很熟悉么?

这一牵衣领的动作我想做的随意,但因已跪了一夜,身体亏空,做出来还是变得笨拙不堪。

正如我说这话原是想同他开个玩笑的,谁知道反而令他好看的眉目更添弥深的苦楚。

心知自个打错了算盘,我下意识的想要弥补:“别……”

“我姐姐名唤安晴。”他猝然开口,我温软虚脱的话音就被他当空打断,“我真的没有名字。”沉沉的这样再次于我道。

其实我不怀疑他没有名字,我是真的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处在孱弱无力中的我有若置身清虚,而独立这一方清虚,唯一可供绵连牵扯的一个支点就是安侍卫了。他如此急于解释,我便也越发急于解释,故我这急切反倒被他看成了是因不信任而做弄起的弥深迫意。

于是他更加不给我言话的时间:“我是与姐姐相依为命长大的,自小家姐只以弟弟唤我,我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姓安。”因太迫切,他的语气听来很是波动,似乎再多一些焦灼就会拧出水来。

突然想到与他初见时,那一身空逸、容止不俗的俊美人儿在被我问及名讳时,条件反射的一句:“我姓安。”原是出于这么一处。

情念纠葛,我本就不平缓的心湖愈发起了褶皱涟漪。

这一时,适巧赶上紫禁日出、浮云溶金,灿灿然大镶大滚的极致华丽把初妆河山濡染的四海生烟。

我抬头,这无疆穹宇落进一双惝恍的迷离眸子里,兀地就变得明媚光鲜起来。望头顶一片晴天,心念一动,忽地开口:“从此后,你便唤作安晴天可好?”

感知到这个拥着揽着我的怀抱突地一颤,碧霞万丈里潸然转目,他一张俊美无双的颜被淹没在一叠起伏生波的光影深处,入目只剩下金灿,辨不得其他深浓的色彩、也辨不得那面上情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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