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九十九话 他在以自己的血来喂我!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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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来自于半月后的一个平常的晨曦。

三月尾声、临着四月开端的这个时节,天气还没有真正的温暖起来,只是浅浅复苏了柔和春意。故此,素日里便需得往金鼎里添置红色炭火,是为宫炭,方可缓解寒意。

这宫炭每一宫每一苑里都原有既定的份额,用完了按着规矩一级级的报上去,方可依礼再分发新的下来。

然而问题就出现在了这里!

原是小事,没想过会有了什么差池的。那日倾烟伴着我在御花园里游园散心,说起她昨晚发现慕虞苑里的宫炭所剩不多。我便叫她不必上报了,反正眼看着就到了四月,天儿渐暖了,也不消再用这些东西。

谁知说这话儿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我在后宫最大的作难者,梅贵妃!

因兮云夺了我的宠,梅妃这阵子的心情可谓悲喜掺半。

喜得是她终于胜了皇后一筹,将她自己一脉的人推到了皇上的怀抱里,压下了我的势头、皇后的势头;悲得是……梅妃素傲,且她又经久以持的圣宠不衰,她如何能够接受得了皇上痴心尽赴在她人身上?即便那个人是与她笃亲的一脉,她也依旧不能接受!

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是后宫里绝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纠葛难平的矛盾体!

在这么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撞见了梅贵妃,也不知她是不是在顺着我的话儿借题发挥,还不待我一礼给她行完,她便傲傲然的开言叱我放肆纵性不守规矩、教唆宫人私窃宫炭。

委实可笑!我明明是叫倾烟不需上报,因我这边儿不需要,我是不要这宫炭,怎么就被她给说成了私窃宫炭了?

时今的我早已不再如早前那般的低眉敛性任人发泄心情,也就恭谦着语气给了她一句:“御花园里风大,贵妃娘娘只怕是听差了。妾身是说这天儿渐暖,残余未用完的宫炭可支撑过这一阵子。并不曾是意欲坏了规矩私自去取。这两处……相差还是极大的。”

我认为无论我是恭敬还是不敬,是回顶还是隐忍,都不会改变最后那个结局,因为我改变不了梅贵妃她讨厌我的本质。

梅妃的手段素来是铁硬的,她当即命人将跟在我身边儿伺候的倾烟强送回慕虞苑,以“亲自管教”为名把我带到她的崇华宫倾瑞苑。

然而事态的发展与我深陷的囹圄却远不止此……梅贵妃并不曾将我带去崇华,而是把我扔在了一个平素囚禁犯错宫人的狭小陋室。

这陋室阴暗又偏僻,莫要说我,便是这宫里资历比我深些的老人儿们也未必都识得方位。根本不消过多附加的折磨,只就这么将我一人扔在这清寒陋室,不出十日,我必定会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先前的阮舞涓圣宠不可方物,后宫里人人都恨着、却也人人都侧目着,梅贵妃碍于皇上而不敢再动我。但时今的我……失了圣宠的后宫女人,便是一个一无所有的颠沛亡徒,稍微一阵风的吹拂掠动,便可将她吹散消弭、归于无痕。

整整七天,我被关在这么一个与繁华盛世相隔一线天、却截然不同的炼狱深牢,没有任何人管顾我,没有任何人为我送来水米饭食。

七日,人身体的极限是否正是这七日呢?七日过后又剩下些什么?唯有死亡,唯有一把白骨掩去曾经别样风流……哀魂嚎嚎、怨魄凄凄,天地间再也无人知晓我曾经来过!

只是我怎么还不死?我为何还没有死?

我知道这个地方偏,宫里头所剩不多的那些关心我的人、那些我曾把他们及尚还在把他们当做亲人的人,也同样的找不到我!即便熟悉我如兮云、隐于暗处缜密默然关注我如安侍卫,也依旧不太容易找到我。

因为关我的人,要我死的人,那是梅贵妃啊……梅贵妃的手段,谁人不曾领教?飞扬跋扈的她,是最不好惹的!

皇上,微茫的希望唯一指向的就是那个至尊又孤绝的王者了。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他未必就能知道!

身为我主妃的容瑨妃,她倒不至于因怕皇后责她失职而私压下去不报于皇后。但皇后一定会责令后宫三缄其口的!

我曾得圣宠、那样招眼,原本就是众矢之的,梅贵妃此举针对我也算是遂了极多人的心。这般情势,皇后一来原本就不愿与梅贵妃直面冲突;二来她怕大张旗鼓的回护我而为自己流失了人心;三来这事儿一旦闹到皇上那里,她这个皇后便是明显的失职,即便皇上不说什么,声明也不好听,凤威亦是会大大折损的!故她必定只会是在暗中找我寻我。

那么皇上又如何能得知?

只是我眼下已经虚脱萎顿魂不附体,喉管干涸口齿干裂,依稀放大的瞳孔渐又有了涣散之状。待皇后她们将我找到,只怕我也早便成了干尸一具了!

不知不觉又入了夜。

被关在这个离地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死亡的气息本就迫近。因身体的渐趋不支而开始耳鸣,迷蒙间依稀看到韶美人向我走来,那熟悉的身影尚在及近便又消失不见。依稀又是筠美人那张苍白若纸的脸,她瞳孔是苍茫茫的白色,怀里若有若无的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我已近弥留,头脑反倒被一大片一大片的亏空所填满,反倒不知了害怕、也不知了抱愧亦或悔恨。我只是极平静的看着眼前一个个熟悉的人在四周游走、又消失,因没心没肺倒显出了从容的好阵势。

只是我实在是太累了太倦了,我支持不住,阖了双目。

但即便是闭上眼睛,视野仍旧还是清楚明朗的可以看到东西。看得如同睁开双眼时一个模子的真切!

我早已分不清是幻是真,迷离影绰时又被另一重心念给占满占全……

满心满脑全部都轮换成了另一个人的清貌气韵,是我的安大哥,安侍卫。

一股戾气登地充斥天灵。

我好不甘!

我还没有,还没有再见他一面……我怎么可以死!我不可以死!

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我要再见他一面,再见他最后一面!

再……

不知自己晕厥了多久,只知梦里一直被一个信念所支撑着。这信念被包裹在死亡无穷无尽的深黑阴霾里,只有萤光一点,却偏又那般倔强不屈的坚韧的跳动着,死死的拽扯住我随时都会透体而出的魂魄——我不能死!

再醒来的时候又是一片迷离的深黑,那是俨如永劫无边的彻入骨髓里的绝望。不知是这夜还未阑珊,还是又已过了一个日生月浮的昼夜轮转?

不对,分明与我晕厥前不一样的……

我正靠在一个软软的怀抱里,纵然周匝视野漆黑无限,我依旧可以清楚的体察到这个怀抱所滋生出的稀薄的温暖、与淡淡的清冷。

眉弯虚弱的蹙起,拼着念头竭力追溯,似乎在我醒来之前那靡靡顿顿里,听得窗格“噼啪”打了个响。又或许我病得孱弱,就是被这有人破窗而入的异响所惊醒的?

有人破窗而入……

纤心一收,我兀地惊喜至极:“安大哥,是你么……”已经没有力气,细弱如蚊语的一句吐口已使我嘴唇发颤。

那人的身子忽地僵硬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

一定是他,就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

埋天葬地的黑暗是最好的掩护,果然我们两个人还是最适合于在不可辨物的黑暗里静然独处呵……

我的双目开始模糊,不知是被泪水浸渍的还是被身体拿捏的。我再也看不清、更言不出了。

然后头脑开始混沌,我知道自己又要昏迷过去,我不确定这一次次的晕厥之后还能不能再醒过来,然而我已用尽了此生此世全部的力气去残喘支撑,此时再也没有哪怕纹厘的力量再去维系这副血肉之躯,甚至连思潮起伏的力量都没有了。

迷蒙浑噩、昏昏沉沉,干涸龟裂的唇兮忽被什么柔软的东西一触,依稀是肌体贴着肌体才能生起的涟漪。旋即渐觉一阵凉意,即而被那凉中又掺热的似液体的东西润泽的湿润,再即而一股稠甜血腥味冲进了口腔里,气势跋扈又蛮横,根本容不得有稍微的回绝……那是血,他在以自己的血来喂我!

不……

我已踏入无边地狱的一只脚铮地重往阳间迈回来,下意识的去制止他,但我动不了!怎么都动不了!

心念繁茂,我越是着急偏生就越是驾驭不得这副血肉躯体,越是迫切的想要驾驭便越是虚弱!就此循环往复,我在心里哭出了声、断尽了肠,可奈何我所处境地偏生又是那么那么的不容我有些微的可扼!

不要,不要这般的伤害你自己了……此生走到这个地步,我已没了希望,我还有什么希望?你是我全部的希望,但你遥在天际,你不许我有如此稀薄到可怜的希望。

我宁愿死,放我走吧,不要再竭你所能将我挽留于这肮脏不堪的世界,不要了……放我走,若你爱我。

神思昙然抽离肌体,就此没了全部神智,深深昏厥,人事不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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