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青绾搬出了静院，是戚嬷嬷亲自来给她打点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虽是剑拔弩张，但戚嬷嬷这次似乎格外的老实，阴着一张脸，竟是没有再出阴招。

赫青绾明白，这是皇甫烨对她的警告奏效了。

搬出静院的第二日，她忽然接到皇甫瑾的密信，让她想办法不要让人发现的出府，去月儿湖畔见他，他有急事要与她说。

她不敢怠慢，知皇甫瑾在这个时候找她，必然是有大事的。

她以出府采办为借口，带着星儿向王府大门口而去。

“见过王妃。”两个守门的侍卫看到她恭敬的一行礼。

“嗯。”她随口应了声，刚欲向门外迈去，两个侍卫互看一眼，立刻皆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干什么？”赫青绾停住脚步，震怒的厉喝道。

“王爷有令，王妃不能出府。”侍卫甚为恭敬的回禀道。

她心下怒意横生，当真没想到他让自己搬出了静院，反倒是禁了足，囚禁于王府之中。

“让开，本公主今日非要出去不可。”她无意拿两个侍卫出气，只是皇甫瑾还在等她，她今日必须出去。

“王妃，请不要为难属下。”两个侍卫一动未动，丝毫没有一点放行的意思。

她冷凝二人一眼，决心硬闯，她就不信这两人还敢与她硬碰硬不成。

只是，偏不巧，柳梦芙恼人的声音恰巧这时传来。

“呦！王妃姐姐怎么这么不顾身份的在这与两个下人置上气了？”

赫青绾嫌恶的蹙眉，转身向她看去。

“柳侧妃这声姐姐叫得倒是甚得本王妃的心。人啊，就该像柳侧妃这般，明白何为高低贵贱。”

“你……”柳梦芙的声音被气得噎在嗓子里，纤美的身子气得直发抖。

她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顿觉颜面无存，满眼狰狞地瞪向她。

“姐姐这话是在说妹妹是庶出，身份低贱吗？”

赫青绾的眉心皱得更紧几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想与她再多做争论。转身正欲离开，视线里却闯入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他站在距离两个女人十几步之遥的地方，正拧着剑眉，紧紧地盯着她。

她心头一震，他是听到了她的话，也在为柳梦芙抱不平吗？

“王爷，姐姐，妾身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柳梦芙急急的见礼，两行泪在转身前跌落，看起来尤为的隐忍，可怜。

皇甫烨冷冽的眸子微闪，随即脚下的步子微动。赫青绾只觉得身边一道凉风刮过，他已经闪身到了柳梦芙的身畔。

他有力的大掌固定在她的纤腰上，带她转过身，再次对上赫青绾的视线时，眸中尽是苛责。

他知她骨子里比一般人都高傲，但也不该是践踏别人的痛处换来的。而他一向最恨的，莫过于此。

宫中数年，看着母后起起落落，他眼中竟是那些女人们争宠时的丑陋。

他冷眼旁观，心里不屑，厌恶，甚至直接将那些女人当成了跳梁小丑，但有一个女子却是例外的。

后来，他遇到了柳梦芙，救下被人欺凌的她，于她而言是一生的感动，于他而言，却是为了弥补对“她”的愧疚。

柳梦芙眉眼间的倔强，流泪时的模样，与“她”皆很相似。

“她”曾笑着落泪问他，“烨，我的出身低贱，就真的是罪过吗？”

那个时候，他们皆是不被父母关爱的孩子，他在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痛，于是他发誓一定要保护她。

她却说，不要他的保护，她会用自己的能力来告诉所有人，她不低贱，她一样可以俯视着那些低看了她的人。

那个时候的她，眼中闪烁着不屈不挠的光芒，很是让人晃眼。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仅仅二八年华的她，为了向上爬，却在他母后的帮助下，做了他父皇的妃子。

柳梦芙眉眼间隐忍的模样虽与她很像，却没有她那般的坚强，却让他更加的想要保护她。

愧疚之心升腾而起，是为“她”，还是为柳梦芙，他已然分不清。

“赔罪！”他从齿缝间逼出两个字。

赫青绾的神色一僵，当即不屑的嗤笑，迎上他如冰锥一般的视线，不肯开口。

“王爷，算了，姐姐说的也是实话，妾身的出身的确低贱。”柳梦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头落着泪，像极了一个受委屈，却又懂事的无助孩童。

他眉眼皆戾，声线阴霾：“本王的话，你听到没有。”

“王爷……”星儿一咬牙，刚要上前为主子辩白，就被赫青绾握住了手腕。

赫青绾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她便只好悻悻地闭了嘴，不给主子添乱了。

“本公主又不是聋子，又怎么会听不到王爷的话？”赫青绾眯起一双眼，媚眼如丝，像只慵懒的猫咪一般，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戾色的男人，唇角竟是一寸一寸地咧开了笑意。

“给芙儿赔罪！”他紧紧地盯着她带笑的脸，狠戾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烦躁。

“柳侧妃也说了，本公主说的都是实话，敢问王爷，本公主何罪之有？难不成本公主违心的给她赔个不是，她的身份就会一夕之间变得高贵了？真是好笑！”赫青绾故作夸张的嘲讽道。

“啪——”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他已经一巴掌落了下来，打得她的身子一趔趄。

“公主！”星儿惊呼着扶住她。

她抽出被星儿扶住的胳膊，维持着偏头的动作许久，才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血迹，转头笑望着他。

“三哥，这一巴掌就全当还了你在围场救我的恩情吧！今后，我们两不相欠了。”她的语气极轻，像极了在说什么情话。只是那眉眼间的决绝和冷冽，却让人的心为之一颤。

他打过她的那只手，此刻已经紧攥成拳，却仍是止不住颤抖。

他竟打了她，他怎么会打了她？

他甚至说不清，他是因为她那般说柳梦芙，才一怒之下动了手。还是因为他在害怕她会变得像母后一样，为了排除异己，变得那样丑陋……

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那一巴掌还没有落在她的脸上，他便已经后了悔。

是以，他立刻收了掌上的力气，却还是没能收住已经落下的巴掌，却让自己的内力反噬，伤了心脉。

如若不然，他的一巴掌下去，她又怎么可能还平稳的站在这里？

蓦地，喉咙一痒，一股甜腥已经涌了上来，他咬紧牙关，努力地将那股甜腥咽下，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狼狈。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双平日里冷厉的眸子，此刻竟是涌上了一丝卑微的祈求，他多希望她此刻会抬起巴掌，狠狠的还他两巴掌，来消她的心头之恨。

而不是像此刻这般，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他们之间的一切做了了断。

他抽出还被柳梦芙挽着的左臂，向前迈了一步，离她更近一些，生怕错过了她的任何一个神情。

“赫青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粗喘着气，很是费力地问道。

他想，她一定是太生气了，才会说那样的话。

她看着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好笑，他是后悔了吗？

可是，晚了！

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赫青绾，你去哪？”他急急的扣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

她没有挣扎，缓缓地转头，冰冷的视线从他痛苦纠结的俊脸上一直滑到他扣着她手腕的大掌上，戾声警告道：“放手！别让我恨你。”

他的大掌蓦地一僵，终是松了手。

看着她决绝，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他刚刚费力压下的腥甜，再次不可抑制的翻涌而上。

“噗——”

他捂住心口，一口鲜红喷洒而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却又带着无限的凄凉。

“王爷！”

“王爷！”

柳梦芙和暗处奔出的戚嬷嬷同时惊呼出声，冲了上来，一人一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

而他的视线，却始终落在眼前那抹在血红下，越发模糊的身影。

他看到她的背影僵了下，却终是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一转弯，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是真的不爱了吗？如若不然，又怎么会这般的决绝？

“滚！”

他轻轻阖上溢满痛苦的双眼，猛地一提内力，将扶着自己的两个女人统统震飞。

两个女人狼狈的躺在地上，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溢出，惊恐地看着一身戾气的皇甫烨，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他捂住自己疼得仿若裂开的心口，脚步踉跄的向大门口走去。

她现在这么生气地跑了出去，如果遇到了皇甫瑾，她是不是会躲在他的怀里大哭？是不是会一气之下，与他远走赫图城？

如若她的心也变了，他还能相信谁？

赫青绾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满脸泪水的狼狈模样。

“公主，王爷他……”星儿不忍见主子这般，刚欲开口，她便急急地转过头，厉声喝道：“住口！”

她虽没有转身，但她听到柳梦芙和戚嬷嬷急切的惊呼。

她怕星儿将她努力忽略的事情告诉她，怕自己好不容易没了知觉的心会再痛。

一路逃也似的来到月儿湖畔，狼狈的模样恰好落入了皇甫瑾的眼中。

他紧紧地盯着她有些红肿的脸颊，戾色问道：“谁打的？”

“九哥……”她窘迫地低下头去，并不想说出真相。

“皇甫烨打的，是不是？”他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抚上她红肿的脸颊，却又怕弄疼她，一只大掌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不停的轻颤着。

“九哥，是我自己摔的。”她努力笑得云淡风轻：“已经不疼了。”

“绾绾，即便他待你这般无情，也一定非他不可吗？”他无力地垂下手，疼惜地问道。

他想要保护她，却没有那个资格和立场，因为她是皇兄的妃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