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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王说完第三件事,奚斯猛的一挣,池水哗啦急响。他坐不起,又砰得倒回去,急得直咳。海筠忙抚了他背,软声劝道:“殿下莫急,莫急。”

奚斯急咳微缓,颊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眼中咳得逼出泪来,指雪狼王抖声道:“我只当你是大英雄,却不料你贪生怕死,只要富贵,不顾别的!”

雪狼王默然看他,却听奚斯又道:“南境被灭,东境被毁之七八,你此时不与泯尘拼了,却说什么速离此地,以期来日!”他急了拍水道:“别的不说,难道你母亲的仇,也是不报了!”

泥鸿不高兴道:“奚斯殿下,别的罢了,莫要事事扯上已故王后。”奚斯瞪他道:“故后芥菱被泯尘所害,连累淳齐辍关,此事四极王族人尽皆知,你们要自欺欺人,缩了头做乌龟吗!”

泥鸿急道:“你……”雪狼王悠然一叹:“奚斯殿下身遭灭族之痛,拳拳之心,淳齐自然懂得。”他看着奚斯仍气得急喘,安抚道:“殿下,我们逃到流波岛上不足十人,中毒有之,重伤有之,追随星骑全部覆灭。泯尘齐聚化人、嚣人、不才,兵强力壮,攻,是攻不得。”

奚斯急喘渐止,微微冷笑,只不答言。雪狼王道:“退守流波岛也非善策。东境诸殿下在他手里,两位王后在他手里,淳于也在他手里。他以此为质,逼我们下岛,到那时候,咱们是见死不救,还是自投罗网?”

奚斯急怒渐缓,盯着微晃的池水,仍是不说话。雪狼王叹道:“泯尘以淳于要挟,只怕我王父未必舍得,或许屈从泯尘,那也难说的很。”奚斯冷哼一声:“我之前不想明说。我看北境并不干净,以淳于要挟,只是个借口罢!”

呛的一声,泥鸿黑剑半展,怒道:“你说我北境通敌,可有凭据!”雪狼王侧目看他,冷冷道:“你今日话多的很。要么你来做殿下,诸事你做主可好?”

泥鸿一愣,涨红脸推回黑剑,退了两步闭口不言。雪狼王向奚斯道:“殿下所言,未必空穴来风。但这个不干净,是落在我王父身上,还是落在权贵身上,我们都不知道。”

奚斯并不能论定厚王通敌,沉着脸不说话。雪狼王道:“我算来算去,咱们只有一个长处,就是心远。”奚斯不由抬头:“怎么说?”雪狼王道:“西境只来了心远,他陷落流波岛,西境必然来救。”

奚斯猛然见着希望,立即道:“我却忘了,你也是半个西境的人。北境靠不住,西境是能靠住的!”雪狼王道:“是!但西境毗邻北境,北境若受要挟,西境就要吃亏。”

奚斯心里一亮,盯了雪狼王说:“所以你母亲和弟弟,万万不能落在泯尘手上。”雪狼王道:“很是。北境若干净,救回萤几淳于是解后顾之忧,北境若不干净,这两人在我们手上,却是个牵制。”

奚斯喃喃道:“适才乍听,只当你心地醇厚,以德报怨。”雪狼王笑道:“殿下夸奖。打仗就是打仗,我只想一个赢字,别的顾不上。”

他幽幽说:“殿下提到贪生怕死,淳齐要辩白一句。你我身为王族,忝作殿下,是贪不得生,怕不得死的。”奚斯注目静听,雪狼王道:“比如南境,化人氏不能杀光所有仙民留民,但炎天王族,却是必死无疑。”

奚斯喟叹道:“你说的是,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求生,却不能贪生。”

雪狼王道:“十日之后,北境的腾骥会如约来接,西境必然也有暗约。这十天,泯尘求得是决一死战,我们求得是纡回拖延。”

泥鸿站在一侧,忽沉自上了流波岛,雪狼王像换了个人。他在雪屋刁钻冷酷,阴晴不定,常为些小事把泥鸿几个训得够呛,唯一敢劝的只有司蒙。可他上了岛坏脾气却没了,瘦九冒犯也忍得,奚斯指摘也忍得。

奚斯听雪狼王侃侃道来,仿佛胸有成竹,却又举重若轻,心想:“他当此大乱,能冷静不失条理。我没见过淳于,凭着暗通兽族残杀手足,必定气魄不如淳齐。厚王若选了淳于做王,那真是瞎了眼。”

他心里服了,嘴上却硬,问道:“殿下要迂回,可有良策?”雪狼王一笑,却问:“淳齐想问一问,奚止是如何逃出南境的?”

奚斯皱眉道:“这事我也说不清。我最后见着大哥把赤璋塞给了她,化人氏族捅了她一刀,我,我……”

他忽然不说了,雪狼王等了一会,小声催道:“你怎样?”奚斯惨笑道:“我分明见着她被挑在刀尖上,举在半空。”雪狼王心里一颤,奚斯又道:“我只当她死定了,忽然透天的红光,光柱直插进九天上去,奚止咻得不见了!”

雪狼王听得呆了,奚斯道:“我因此抱着希望,她是叫神兽救走了。”他看看雪狼王,小声说:“你可曾听过,四部落遇着危急,能有一次机会,用神玉穿过结界。”雪狼王一惊:“你是说,她被赤璋所救,到了结界另一侧!”

奚斯压低声道:“你觉不觉得她身边的留民小丫头很古怪?”雪狼王凑近了问:“小山吗?怎么说?”奚斯沉吟道:“留民在你们北境是奴人,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小山却不像留民。”

雪狼王顺着他的思路细想,半晌一笑:“她是留民不假,只是不像咱们这的留民。”奚斯悄悄说:“她会不会是从结界那侧,跟着奚止回来的?”

雪狼王道:“神玉只有一次机会穿过结界。奚止过去是赤璋所救,回来是用的什么?”他心里忽然一动,啊得叫出声来。

奚斯急问:“是什么?”雪狼王直着眼想了良久,古怪一笑:“若真是如此,只怕我们除了心远,另有杀招了!”

奚斯还要再问,雪狼王却匆匆起身,作一揖道:“殿下,淳齐有件事,须得求证求证。只是上锥心岛接芳冉,还要请殿下费心,要公主帮帮忙。”

******

雪狼王谈妥诸事,跟着海筠走出池子,只过一过水,又觉丹田瘙痒,灵力绵绵。当然,心头的痒也剧烈了几分。

他向海筠道:“公主,这藻果能不能给我几枚。”海筠唤来海修,只说:“咱们备着的藻果,取一盒来给殿下。”海修答应自去,雪狼王笑道:“不能叫海修费力,泥鸿跟去拿罢。”

泥鸿知道雪狼王赶他走,忙答应了,跟着海修先出洞去。雪狼王向海筠笑道:“公主,我冒昧问一问,奚斯殿下离了池水,会当如何?”海筠略有愁容,半晌道:“只怕是不长久。”

雪狼王理了理中衣袖口,顺口说:“他若是跟我们走了,你会舍不得吧。”他不看海筠,顾自说下去:“公主,你若喜爱一个人,是要他留在身边,还是要他快活高兴。”

他等不到回答,转目看去,海筠雾瞳微微发怔,狰狞脸上微有凄楚之色。

雪狼王不再多说,行一礼道:“无论怎样,多谢公主搭救奚斯殿下。”海筠勉强笑道:“殿下是替谁谢的。”雪狼王一愣,海筠道:“奚斯常说,奚止殿下喜欢你,却没见过你,是个傻子。”

雪狼王望着波光一笑,海筠又道:“殿下此去若成王业,必有侧妃美妾。也请殿下替我问问奚止,喜爱一个人,是要他留在身边,还是要他快活高兴。”

雪狼王怔怔看她,海筠凄楚之色更浓,轻声道:“我虽是陵鱼,却也有女人的心思,女人都是一样,对不对?”

雪狼王默然点头,半晌道:“你说的不错,人在事外,只见事理,身处事中,方见事情。”

正说着,海修带了泥鸿转来,送上一只大蚌。雪狼王接了打开,里面挖尽蚌肉,涂了生漆,搁着六枚深绿藻果。

雪狼王带了藻果,跟着海修出了山洞,走了没几步,便见一只白瓷盆子,盛满各色瓜果,亮晃晃飘在夜色里,咕噜噜直向林子深处滚去。

雪狼王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海修笑道:“那是劳民国人托着盆子。他们黑,因而殿下只见盆子,却见不着人。”

话音刚落,便听林子里一人高兴道:“殿下,泥鸿,是你们吗,我以为迷路回不去了。”雪狼王转脸便见着夕生猫腰钻出来,不由问:“你怎么在这!”

夕生苦脸道:“海筠公主要见你,国王要见奚止,就留我守在屋里。我不放心奚止,想找出来看看。”雪狼王一呆:“国王要见奚止?见她做什么?”

泥鸿却笑道:“清秀、美丽、英俊,不知道国王叫个什么。”海修道:“他们国王叫神武,国人不大识字,却热衷起名字。你若替着起个名字,他们有求必应。”

雪狼王却沉脸训夕生:“奚止身上有伤,你就叫她一个人去了?”夕生道:“不是啊,小山跟着去了。”雪狼王跌足道:“小山是个留民,她去了,是叫奚止顾着她,还是叫她护着奚止。”

他看看山林,急问海修:“那个什么神国王在哪里?”海修道:“我也没去过国王住处呢。”正说着,远处咕噜噜又滚来个瓷盆子,海修灵机一动:“跟着瓷盆走!神武国王请客才上瓷盆,平日都用陶盆。”

泥鸿奇道:“这也有讲究?”海修笑道:“劳民国人尽日无事找事,挖山造窑烧陶盆,有一次火大,竟烧出瓷盆。此后再努力,那都是烧不出了。因此瓷盆子只作国王宴请时用。”

雪狼王急道:“我们跟去看看。”海修头前带路,追上瓷盆子。走了好远,前方忽有火光跃动,歌乐动人。海修带他们悄悄围上,只见林中空地上,架了篝火堆,铺排桌席,几个黑漆漆的矮子,正站在火堆前唱歌。

那歌声荒腔走板,说不出的难听。海修捂住尖耳,忍得神色可怖。好容易熬到唱罢了,黑矮子向席上鞠躬,便听零落掌声,一个尖细声音道:“唱的好,唱的好!”

雪狼王循声看去,席上也坐个黑矮子,胖得胸上的肉坠下来,戴个五颜六色羽毛帽子,正在高兴拍手。他身边坐着奚止,秀眉微蹙,美目含波,被黑矮子衬得小脸玲珑雪白,更是绝色夺人。奚止身侧另立一人,俏丽夺目,却是欧小山。

雪狼王傻眼看着,便听海修小声道:“那就是神武国王!”

神武鼓掌罢了,捏起一枚小果子,送到奚止嘴边,笑咪咪道:“美人殿下,这果子又香又甜,你尝一尝。”奚止让开脸说:“我不饿。”神武笑道:“这果子不管饱,就是吃个高兴。”

说罢了,也不管奚止乐不乐意,黑粗手指直往奚止樱桃小口里塞。雪狼王心头火起,没等他怎样,忽听神武啊得惨叫,拼命甩着手。

欧小山虎着脸,横空里咔嚓咬在他手指头上,此时半含了果子,呸得吐了,昂着小脸道:“这果子又咸又臭,殿下千万别吃。”

神武怒目瞪她,瞧在“美人殿下”的面子上,只得作罢。他转身挤着奚止,伸出黑胖手在她膝上抚一抚,奚止赶紧转身让开,神武却柔声问:“美人,你不开心吗?”

奚止鸡皮疙瘩都叫这句话激了,勉强道:“没有不开心。”神武听了,又搂她肩道:“他们唱歌你不喜欢,就叫他们跳舞来看,好不好。”小山猛得一推他,怒道:“喂,你坐过去点,一条凳子你占了三分之二,怎么,胖就有理啊!”

奚止坐了罗罗鱼先到流波岛,神武国王听说海筠公主有客到,他左右无事,便到沙滩上打个招呼。谁知被奚止美貌震晕,硬是站在黑暗里走不出来。眼看着奚止与陵鱼见礼,自报叫做“奚止”,又带着欧小山,抱了菁荃心远去安置。

神武回到住处,心里委实惦念,左思右想,不如借着待客,能多看她一眼也好。谁知请来奚止,火光下她重伤在身,更是楚楚可怜,引得神武大吞口水,一时也顾不上冲撞佳人。

这时见欧小山三番两次冲出来坏他好事,气得一摔瓷盆,拍桌子道:“你们流落来此,全靠我收留,不知感恩图报,还说我胖!”他正要大发其火,却听林子里有人笑一声,漫声道:“国王设宴,香味勾得我肚子饿,算不算我一份啊。”

神武微呆,便见雪狼王从林中走出,他只穿中衣,颜值仍高出神武十格,修眉星眸,脸上的笑有七分不正经。神武看看他身后,有阴着脸的夕生,也有按着剑的泥鸿,喃喃问:“你是何人!”

雪狼王走到近前,噗得晃出冰扇,蓝光盈盈,扇了两扇,指了指奚止道:“我是她男人。”神武一愣,没等他反应,雪狼王便唤:“泥鸿,把这些果子菜蔬都打了包,正饿着呢。”

泥鸿利落答应,脱了黑袍铺在桌上,把瓷盆里的果子都倾了,胡乱团个包袱背在肩上。雪狼王向奚止伸手道:“我要走了,你走不走?”奚止赶紧奔到他身边,雪狼王牵了她转身就走。

神武忽然反应过来,跳脚道:“站住,站住,人呢,美丽,英俊,都死了吗,给我上,抓住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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