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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叫枝子,是长江边上一个卑微的女性,嫁到了母山边我老家——韦家大村庄。后与我父亲离异。她是一个烈火女性,带走了我弟弟,剩我一人在韦家过孤苦的童年和少年。

她和我父亲,肯定走不到一起,走不到终头,这是命运,几乎不用解释。我父亲是一个文化人,我们家族最牛B的文化人,后来在中国北方呼风唤雨,而我母亲几乎是一个泼辣的文盲。

长江离母山这里大约1华里,不算远。但在那个以步当车的年代,对童年的我来说,就是天边。

母亲带着我弟弟韦雄黄,在长江心的老洲生活。

许多次,我站在山边,站在村边路口,巴望我妈妈枝子突然出现,摸一下我的头,或者为我梳头,扎一下随便什么样子的辫子,但,我永远没看见她。

她是赌气才不来,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黄昏后,我跟着村口的猪牛鸡鸭进村,还回头张望,可都没见过我妈。也许我妈枝子离开韦家大村庄后就再也没来过。其实,我不知道若她来,她进村出村走哪个路口,我也不知道从哪条路出去。

童年的一切,包括地理感,都在大人的口舌里。大人不告诉我的,我就不知道。

我只是听太奶奶说他们在洲上。而洲上,在我的小小世界的图景里,几乎就是天上。

今天已经是一个地球村时代,而那是一个山高地远的时代,我一个小姑娘,小丫头怪,只能傻傻地站在村口,巴望永远也巴望不到的妈妈。

我父亲是一个潇洒客,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常年看不到他。他更是生活在我想都不敢想的天边,逢年过节他会回来,有时好几年回来一次。他也会对我好,但我不认得他,和他很陌生。太奶奶,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会告诉我这是我父亲,但我也就拥有这么一个符号而已。

是的,我不算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我有父亲。

我最亲的人是太奶奶,我记忆最深刻的童年生活是陪太奶奶睡,听太奶奶讲古丁。

太奶奶的古丁里有我家族的一切。太奶奶的叙述,是我们家族历史的母本,后面的一切二次叙述三次叙述,都从这里延伸……

我大名叫韦江英,我弟弟大名叫韦雄黄。

我后来上了一所地方大学,误打误撞地开始研究道教。那一年我们中国的大陆只有我们这一所大学开设了道教课程。我说不清这一种选择的缘由。道,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万象以之生,五行以之成。或许我研究道教,是因为我家祖上是四世道士,或许是太奶奶无穷无尽的絮叨,在我生命里根植了一种东西。

大学期间,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长者,道貌岸然(此处褒义哦),他仔细看看我,很不以为然,说,哈哈,你……太年轻,又是一个女孩子姑娘家,……要……研究这个,一定要有一点年纪才行。

道教,是我们中国最地道最本土的宗教,是我们中国人的生死学,真的要好好研究才行,而那个年代在我们中国几乎全废了。那时我强烈地觉得。

我就跟他说我家族的事。当然,那些都是从我家太奶奶那里贩来的。我一口气说了许多。

他听了,才算承认我有点慧根,说,既然这样,那你可以先从我们中国道教的形态开始研究,但不要急于求成,你可以慢慢积累,思考,最后你会有收获的。一旦道教研究通了,你就会获得关于我们中国人生命和命运的真切体认的,还有死。其实许多道门里的人并不懂其中壶奥。

我大惊,说,有这么厉害吗?

他斩截地说,有,世界上任何一门学问,都是生命形态学,而道教,是我们东方人的生命本质学。

我很感谢他的教诲,我也决定把我的思考本土化,之前我喜欢许多西洋的东西,喜欢前沿学科,后来,我变了。

我们家族的历史里,包裹着许多复杂的内涵,我在里面涵泳,可思考的东西太多了。一个就是历史。当然,关于历史,真的不能说是信史,它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东西,带有想像成分,谁都在今天的处境里描述过去;一个是关于日本人入侵。我家族里的长辈和日本人有过往来,或者叫瓜葛。这里面的故事成了我们家族后人的痛;还有一个就是关于女性的命运。女性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就是一个像我家太奶奶一样的童养媳。我的命运,我妈妈枝子的命运,都那么飘忽无助。唯独太奶奶,后来成了官方意义上的讲述者。

我后来嫁给了一个军人,生活在厦门。

看到天空中的村庄的那天晚上,我忽然给我弟弟打电话,那一年电话费还死贵,我说,韦雄黄,你在哪里?

他说,我在温州。

我说你不要瞎跑瞎跑的,跑得魂都找不到!你怎么不去北边找爸爸?

他说,我没有爸爸。

我说,他打招呼要你去,你偏不认他!

他打岔说,姐,你现在好吗?

我说,韦雄黄,你在天下野跑,有没有看到过,想到过韦家大村庄?

他说,没有,姐。我没去过那里。你这么远打长途就说这个?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我说,韦雄黄,那你有没有感到身后始终有人喊你?

他说,有啊,我总感到妈妈在洲上喊我回家吃饭。

……

那年我弟也大学毕业了,他本在县城工作,还生养了一个女儿,但他不安分,跑走了,赶中国汹涌澎湃的一波改革大潮,我气他到处抓瞎,其实那年头我父亲利用他的影响力很想照顾他,雄黄是他儿子,唯一的一个儿子,但他不领情,不去。

我父亲在这个故事里,是一个不重要的角色,他很可怜,想得到自己的儿子,却永远得不到。

我早年的生活里,主宰一切的,是我爷爷。我爷爷可不是个一般的乡村干部,他以前跟我太爷爷后面学过道士,解放后当了干部。我记事后,家里的一切他说了算。

我不重要,读者朋友请把我放在括号里。我不过在整理,出版我们家族的故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当然这本书,后面我弟弟韦雄黄还会来说他自己的故事。

他们是男性叙事,我是女性叙事。太奶奶也是女性叙事,女性叙事覆盖他们男性叙事也应该的,有一点我坚信,我们女人更本位,更没逻辑,但更真实。我们创造野史和传奇,他们创造正史和合理。哈哈,所谓的合理。天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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