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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博物馆一带的村落都在茫茫一片、高低起伏的碧绿茶圃里,大树森森,挺立山岗,村庄错杂,总在路旁,流水流莺,在身边脚边发出声响。我酷爱那一带的环境。

我带老头看了林彪的地下工事,又闲走着回来,看流水,说闲话。

老头后来说到了何有幸,说我们那里在杭州做得最大的一个,就是他,而且,和我们韦家还是亲戚。

我说我认识他啊,打过交道,他在长江上说过书,一直有联系。

他说是的是的,就是这个人!他的妈妈,跟你的爷爷,做过一段夫妻,你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他,你就发财了。他可不得了啊,现在算是军分区首长的后代了。

于是,我就给何有幸打了个电话。

我说,何老板,何会长,我这里来了一个老人,来,你有空过来一下,我们一起吃饭。

然后我对老头说,他马上过来。

老头大惊,说,你叫动他了?

我说,按说他是我叔子,我怎么叫不动他?不过我几年没和他见面了,他帮了我不少忙,但我不要和他见面。他现在是我们这里安徽商会的会长,我以后在工作上需要他。

老头还在惊叫:我不过一个粗陋的老人,和你们见一面少一面,怎么说叫就把他叫来了?

我说,没关系,大,他和你我一样。

没过一刻工夫,何有幸开着一辆黄色雪佛莱跑车来了,穿了一身白运动装,带了两个西装员工。他仿佛是司机,而那两个黑西装似乎是老板。

他轻快地开门,下车,潇洒地出来。他来过我这里,我不在,所以认得这里的路。

何有幸抽的是软中华,给我后爹敬烟。

他们带来了酒和菜。

他和我们坐在双峰村院子的小竹椅上,一起喝上了。

他说:“我正在附近的度假村接待客人,很近。老人家,我先敬你一杯。”

老头说:“哎呀,何会长,我随便说了一嘴,就惊动了你。”

何有幸说:“哈哈我什么屌会长?就是喜欢跑腿,给大家打杂的一个。我喜欢热闹,喜欢交往。哈哈。任何一个老家人,一喊,我必到。……老人家是哪路英雄?”

我给他们彼此介绍后,他特为站起来,又敬了我大一杯,然后恭敬坐下,说:“我妈是绣花女,我大大原是一个会计,叫何算盘,跛子,我们家以前很苦啊,出身不好。”

说起往事,他潇洒地直摇头,椅子吱嘎响。

我后爹说:“对了对了,这就对了,你妈妈绣花女,她是一个孤儿,被拦河坝大财主收养的。财主家没有子嗣,所以你妈妈就成了他家养女,当年大家都叫她绣花女。你比雄黄大一辈。”

他说:“我妈可苦了,跟你们韦家离婚后,又嫁给了何家狗腿子,当然没有好日子过,一个人顺长江去找生活,那个年头,有地方待得下去,哪个会出门?出门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啊。”

老头硬朗地说:“何老板有些年龄,就能说一些明白世事的话。我是新四军七区区长何野手下的,解放后我在地方上工作,到你们那边去过。你家在拦河坝。我认得你家家门。”

何老板说:“雄黄,我大大以前服务的地主家姓马,他马家的后代现在在大陆做生意,很大,什么时候我引荐你们认识下。”

我说:“招商也并不是我心甘情愿干一辈子的事。”

何老板说:“人生就是下围棋,走一步,再看下一步。”

我说:“何总,我去温州前,我姐带着你母亲到铜陵找我,她托我找你。”

何有幸说:“我不晓得这事啊!那几年我在外面漂泊,你姐姐韦江英我认得,她在厦门,我去过她那里。我从小到大见到我妈妈没几天,她把我养大了,自己就走了,没有了影踪。我漂泊在外,找她,她为找我,也回老家几次,但我们都是错过,错过了。她找我,我在外面找她。这是一个辛酸的故事,共和国的童话。”

老头说:“那她在外流落,落脚在哪呢?”

何有幸道:“先是武汉,给人家做保姆,在一个军干家里,后来,人家发现她诗书棋画什么都会,就娶了她,一起辗转到了上海、杭州。你们不晓得啊,当年找得我好苦哦,我想她都想巴了眼!”

何总忽然就啪嗒滴下了眼泪到酒桌上。

我们大白天的在桂花树下吃饭,他在落泪。

何总把泪揩了,对身后两个黑西装挥手说:“你们两个给我滚,去龙井茶圃里走走,不要站我身后看我哭,丑!”

老头依然健谈,说:“何总,那你后来怎么干得发了家呢?”

碧绿的龙井茶冲泡在玻璃杯里,白白的绒毛浮上来,香气腾空,何总在回忆往事。

桌上是杯盘盏碟。

何总说:“我以前念书比哪个都聪明,但人家不让我念,后来,生产队做事,也不让我做,就是让我做了,也不给我记工分,我没有活路啊!我一个人在家,妈妈不在,大大死了,我是孤儿啊,我出去冒充有文化,当了小学老师,又被人家识认出来,赶走,我做生意,又亏了本,然后,我就出去当扒手,偷鸡摸狗,到人家村庄里偷只鸡卖,到各处去流窜,天生我一张嘴,我这张嘴总要吃喝吧!后来有一天下雨,在三公山一座旧庙躲雨,遇到了一个说大鼓书的,他看了我一眼就说,我一看你就晓得你是干什么的。他也不怕我抢他,其实我跟他已经好几天了,我晓得他什么时候裤子荷包里有毛票,还有大铅角子。他说,我老了,没力气了,这一套家伙也没人要了,你小子机灵,跟我后面学说大鼓书吧,别干你现在这一行了,何有幸,你的老底子我都晓得,你这也是败家啊!你大大他那一手算盘,打得可是天下闻名啊!后来,我就拜他为师傅,他教我说大鼓书,我也说过几年,后来在长江轮渡上说书,发生的事韦雄黄知道,一报还一报,有几个人要来抢我的钱,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我为人家打抱不平,他们砸了我的家伙!……再后来,我就去漂泊,什么都干,和流氓、三只手在一起,一个城市一个城市漂,吃天,也找我妈妈。当年我不晓得她日子过得怎么样哎,只想找到她,有一点蛛丝马迹我就去了。她也家来了,找我,没遇到我。我按着一个一个地址去找她,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差不多把我们那一带,长江流域,所有城市,都跑过来了。终于,在杭州,我们母子相逢。我们相逢,是在他乡!”

老头子唏嘘感叹,说:“你家的生活,就跟当年我们在外打仗一样。”

何老板说:“我是盲流,我是人渣,我比不上你们。”

老头子说:“何老板真是谦虚,以后我家雄黄,就要你照管了。”

何老板跳起来,说:“呵呵,他啊,雄黄?雄黄很屌,他哪里需要我照管,他本事大,我求他来找我他都不来找我,他瞧不起我,他六亲不认,他连自己亲大大都不认,还认我?哈哈。”

我说:“何总,以往得罪了,敬你一杯。”

何老板认真地看着我,说:“一杯茶,还是一杯酒?”

他以前从不敢这样笔直、认真地看我,现在他心闲气定地看着我。

我说:“酒。”

他看着桌上,说:“我去拿酒。”

然后他到了他车后备箱,拿了茅台来,说15年陈。然后他把两杯碧绿的龙井茶水倒了,倒满清冽的茅台,给我端了一杯,我赶忙站起来,他说:“雄黄,我们相认也不容易啊!”

他动了真感情,一口喝干了。然后低头。他眼眶里没有湿润,眼泪直接滴下,没了痕迹。

我也一仰脖子,把满杯茅台喝干。

我不想场面很沉重,就说:“茅台和龙井很配啊。”

老头子见我们这么热络,高兴了,和我们一起喝酒,我们三个都没醉,似乎永远不会醉。

下晚,何有幸隆重地欢迎我和我晚大大到他的公司去参观。他说,就在前面不远。

他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土建公司,还开了几家建筑装潢公司,都在一层写字楼里办公。里面规划的,设计的,施工的,许多人在工作。他还有一辆凌志车。生意奇好。他的业务遍及杭州城西和城南的好几个地方,在富阳那里开了一个点,在萧山也有。那边的生意总量,和杭州相当。土建的施工队,专接大工程。

他说:“上一个世纪,找到我母亲后,我那晚大大说,何有幸,你就在我们身边做一些事吧。一开始我做些土方。我老家有的是人,都是民工,我能找到许多人做工。这个辛苦活,只有我们老家那里的人做。但是天不薄人,慢慢,我就做大了,一直到今天。时间是一个奇怪的怪物,能把泥鳅养成黄鳝。”

他请我们到鲍鱼馆吃了一顿,然后派专人专车,送我后爹回了江心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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