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一个声音问我，在我的耳旁。

姐，你怎么把我催眠了？

我没有催眠你，我只提供了一个媒介，你自己催眠了自己。

我好像死过一回了。

神奇吧？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灯光，穹隆，星星飞散，宇宙音乐，这些设计，都很棒啊。很现代，时尚，谁设计的？

我啊。

不敢相信。

你瞧不起我，雄黄。

没有瞧不起你，我知道你本事大。……我的手表呢？我刚才急死了，挣扎不出来，怕在那里面待一生。现在几点了，下午还有事。

我没有拿你的手表。你自己失去了时间。

要回去才能找到？

你愿意回去吗？

不。现在不。

那你走吧。

那手表给我啊！

我没有拿你的劳力士。

求你，姐。

说说你的感受，详细地说。

没有什么，过去，往事，经历，交往，感受，认知，太多太多，都是头脑里飞腾的，瞬间即逝的，没有章法的，捕捉不到，说不出来。给我，我下午还约了人。

你要静下心来，才能复述。什么约人不约人，约的人可以改约，这次体验不可能有第二次，人间任何事都是唯一的，绝版的，不再有第二次。

好吧。那你告诉我，我刚才在里面待了多久？

大概有两个多钟头，我也替你急，怎么不出来。

你用了迷幻药。我看到了我小时，老洲，脚印凼，然后我远走他乡，失去母语，还有，看到了许多鬼魂，看到了太爷爷。

太爷爷？

是的。没有脸，但他和我说话。他说，雄黄，你知道我是谁？我在哪？我说你在宇宙里，在死亡那里。他说，不，我在你身体里。

然后呢？

我说，你既然在我体内，那你说，我前一程子在哪里？他说在温州。

然后？

然后他说，雄黄，现在是你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我见识过千千万万个小生命，我晓得小小的人是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告诉你死是什么？我说，想知道。他说，死就是过去。死不是灭绝，死是光阴流转。你年富力强，但不要狂奔突击，要等一等灵魂。我说，你在我的灵魂里，还是在我的身体里？他说，在你的灵魂里。我有许多灵魂模型，你要不要拿一个走？我说，不要不要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灵魂，一个就已经够了。

那你遇到太奶奶了吗？

没有。

这就是你的男性幻觉。韦雄黄，市作协要我今年申报一级作家，我跟他们说，你，韦雄黄，没有正式工作，让你来申报，你愿意填表吗？

一级作家可以怎样？

一级作家就是教授，你以后可以凭这个到大学教书。

我不行，我没有你成功。我也不想做什么诗人作家，没有耐性。作为女性，你更关注心灵，作为男性，我更关注时代。这个时代让我激动，我们正处在一个社会转型，剧烈动荡的时代，我要到大潮里搏击，你守在家里静思吧，我要行动，我不能停下。我从体制里出来了，就不想再进去了。

没有一个作家把自己当体制里的人。

给我自由吧，我只要自由。

自由到底是什么？

自由就是获得更大更多的可能性。手表给我！我们剩下的几个人还要吃饭，老张现在给我们拿了一个党员读本，下午见面，这也是老张给的机会。这个印刷量很大，是按照全省党员数量印的。老张在省内，宣传这一路子已经走成熟地，文教卫都是他的自家后院。

听说有人要和你打官司？

正在调解。还是展览中间出现的一些纠纷。

在我们中国做事，商业绝对不是纯粹的商业行为，你不要一个人单打独斗，一个人是永远敌不过社会的。

太爷爷与我同在。

太爷爷若与你同在，还不把人家吓跑？

哎呀，许多事，心静不下来了，我的心已经被扰动。太爷爷保佑我。

一个人不能同时做很多事，会被五马分尸的。

我懂你。我也安静思考过。但现在，打的是速度，一切都要在瞬间决定，瞬间完成，因为后一秒变动不居，新事不断。时间不是匀速运动的，时间是一个变量，可以万古不变，也可以急速位移。时间怪物刚才我在你的幻觉屋里遇见了，它有大把时间，它收购时间，吞别人的时间，拿时间去换钱，它膨大得吓人，也可以缩小得无影。我在运动中打时间！

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不同，我在齐云山遇到了一个老者，他说时间是可以凝固的，凝固成果冻。我的幻觉屋就是静止光阴的。我在康熙字典里找了十几个生僻的字，命名每一个静止屋。

你试图让现代人在里面找到什么？

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比如你的灵魂，你的未来，你的过去。

你说太爷爷有天眼，他能看到我们的未来？

你刚才怎么不和他发生这方面的对话？

我在一个逻辑不是很清晰、严密的状态里，再说他一忽儿就不见了。

我们每个人的未来就是死啊。

这是说生命苦短抓紧享受吗？

不是。这是说此在就是永恒，此在就是彼在。

这是一个圈套，我们又陷入到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圈套里去了，这个圈套没有意义，我们还是抓紧做事吧。姐，你这个静止屋有经济效益吗，产生了吗？

这是一个高端消费。但我不以盈利为目的。

那你想做啥？

我采集别人的幻觉。生的人，活着的人，的幻觉。我提供了一个环境，让别人思考生命。

生命就在我们每个人身上，不需要思考的。

真的？

思考瞬间就可以完成。

然后思考的结果会指导你的行为吗？

会。但是姐，我害怕静止，我也规劝你不要沉溺于生命内部事务里，人间的人，忙碌的都是外部的事情，都是身体上的事。灵魂不穿衣服，不需要刷牙，不需要睡觉，不需要按摩的。灵魂不单独存在，灵魂附着肉体。要把肉体安顿好。

这是你大名鼎鼎的韦雄黄说的？

这是我和你说的。

我是你的亲人，你就这样坦诚？

当下这个时代是奋进的，盲动的。太爷爷与你同在，哈哈。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也许我们这些躁动的人，更需要找到灵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