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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捷从里面走出来,一路昂着头。在没人的地方,他忽然回头对我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到了公司门口的国道上,邓捷威武地招手,叫停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我们两个坐上去。

邓捷又说:“往后我让你做什么事,你就做什么事,跟不跟老板说都是一样的。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在念书,老板那时在外餐风露宿地卖开关,现在我们三十几岁了,他有了一个亿,我们就来打工。”

三轮车在行进,邓捷坐在我身边,不知这么的,好好的他整理起自己的裤带来了,好多男人在表示自己威武时都是这样。坐在三轮车上,挨得那么近,邓捷的动作自然要碰着我,我看着他把裤带解开,又重新系上,挺着上身,拼命地在扎紧。

我摸了一下他的皮带头,问他:“是真皮的吗?”

邓捷忽然威武地一笑说:“嘿!当然真的,还很厚。”

我和他都笑了。

邓捷也摸了我的包说:“你这也是真牛皮?”我说:“是的。”

邓捷是从温州鹿城区一家房地产公司跑到这里来帮老板搞集团公司的现代化管理,老板只抓产品的买卖,其它什么也不管。邓捷说:“老板忙,现在老板在读清华的企业家工商硕士班,也由我代读。”

邓捷又说:“我们柳市这里是我们国家低压电器的半壁河山。如今的很多集团以前都是温州求精开关厂的,那开关厂像孵小鸡一样孵出了许多大象,我们也是一头大象。”

三轮车抱着一条小河走,说话之间,就到了。

这个村子家家有水泥庭院,院子里有风景花木。每家一座楼,地面上有很多雇来的民工在剥电缆线。

村子周遭全是稻田,赏心悦目。

我的房东是一个瘦高的老人,约六七十岁,四十年前就丧了妻,没有子嗣,房子是他弟弟给他造的,造起已有四五年。他一个人住底层,楼上全装修了,墙体和天顶都是木板的。

我住在三楼上,在那里能看到柳市乡野里的稻田和稻田中间水泥路上的摩托车,还有许多座锦绣村庄。每个村庄都是一大簇小高层建筑,所有朝向的建筑墙面上都有色彩鲜艳的抢眼的低压电器广告。

我住的房间里面很有情调,装潢好像是欧陆风格的,椅子和床头靠背都是流线型的,面积有十四个平米左右,外面的阳台则有二十多个平米,差不多能让自由体操选手李宁摔三个大跟头。

走到阳台上去,那是一个很好的位置,可以观望乡村、远处极矮的山和天上的云,那些云是从乐清湾来的。

从此,我将与房东老人为伴,度过一段我生命里的时光。

那是一个善良而奇怪的老人。老人似乎只要一个老式锅灶和一张小的旧竹椅,他每天做好一大盆包菜粉干后,就把盆子放在一只方凳上,坐在旧竹椅上,把粉干吃掉。

我天天从厨房那里经过,都能闻到一股非常淡的包菜粉干味。老人每天吃二顿,只吃这一种食物。每天吃过粉干后,他就用那烧过粉干的锅,给我们烧两瓶带有粉干包菜味的开水。

厨房洁白的瓷砖锅台上有我们房客放在那里的液化气灶和锅碗之类,老人决不取用。浴池他也一律不用,只供我们使用。

老人信基督,清早起来,他把一张发红的旧竹椅端到大门前的水泥地面上,面对稻田,开始看他那一本《圣经》。他看的时候,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按住,不像是在读字,而像是在读手指头。那本《圣经》是竖排的,繁体。

有时,我到他身边蹲下,他继续用手指捺着,发着神秘的乐清口音。

他在咕哝,在与《圣经》对话,他以此为乐。

老人每星期到前村教堂去一次。有一次他回来后,上三楼找我,教我唱一首歌,歌印在一张纸上,是《基督就是好心情》。他也到二楼去了,给集团公司的另外两个人——明志和潮海一份歌谱,也教他们唱。

公司办公室里的小姐来看过我一次,她说:“老板说了,有什么困难就开口。”

红嘟嘟小姐总是笔直地挺着上身,骑在她的摩托上,每天从我住处前的一条路上回家。

和我住在一起的,一个是湖南人吕明志,一个是附近的洞头人潮海。他们两个在二楼合住一间。早晨起来,一般来说吕明志会主动咋呼起来,然后带我和潮海到村头喝豆浆吃油条。

那点心铺有一半悬在小溪上,另一半搭在桥上。卖豆浆的妇女已经认识吕明志和潮海,每天按要求将碗用豆腐脑上面的清水晃一晃,算是消毒。

有时候,我们也到104国道边去吃由全国各地手艺打工仔煎炸烹煮出来的各地小吃点心。我们三人轮流坐庄,解决早餐问题。有时候一人故意赖帐,为我们的生活添一点乐趣。

潮海是个刚毕业的年青人,目前是集团公司三厂的副厂长,床边上总放着几本不切实际的理论书,常说邓捷不够放权,不让他大干一番,他还激昂慷慨地说私营企业就是不懂得内部改革等等,我听了不声响。

吕明志瞧不起他,说:“潮海,你念的书不正规,读的是堂堂的清华大学,可偏又是一个什么大专班,分配又没有去向。我们当初大学毕业都是国家公派,到一个国家事业单位工作的。”

明志是公司安全生产检验委员会的负责人。

吕明志看着潮海,总嘲笑他年青,摇着头,说:“年青人,蛋黄还嫩!”

吕明志的湖南口音让人着急,好像反应挺迟缓的,其实他脑子很好用。他说笑话时总是自己不笑,慢条斯理的。他到公司来比邓捷还要早,他叫老板就叫余国,就好像是哥们。

他对我说:“集团这里,有几个人你不能不晓得。一个是老板的老丈人,他管集团公司这里所有的固定财产和基建的,还有食堂。第二个人是老板身边的一个人,是老板的哥们,以前和老板一道打架的,现在是公司的第一副总经理。第三个是销售中心的经理,他是老板的侄子。第四个人,是公司的会计,她也是老板的人。”

吕明志原来在湖南永州教书,后来推销过矿山钻头,再后来他们永州的教师对浙江乐清进行对口支援,他和他老婆比翼双飞,以教师身份来到乐清,他老婆现在还在教书。而他不会说普通话,又不能用湖南方言来纠正此地的温州方言,于是,他就到了老板麾下。

吕明志又高又大,早上喜欢打点摩丝,把头发弄得整整齐齐。

我们问他:“又要去钓女孩子了?”

他一笑,说:“主要是增加一点头发的硬度。”继而他对潮海说:“潮海,你要不要来一点?”他知道,其实趁他不在的时候,潮海已经用明志的摩丝把自己的头发弄得湿又亮了,而且已经梳定型了。

明志旁敲侧击地说:“一瓶摩丝两个礼拜不到就用完了。”

这时候,他说话更慢。然后,他用手摸一下潮海的头说:“你这个头好,不打摩丝也永远是光泽的!”

潮海总是不做声,腼腆着。最后,明志大声说:“潮海,下次该你买摩丝了!”

潮海两只眼睛特别亮,尤其是在厂子里看见年轻女孩子时。他说话时不停地眨着电灯泡一样的眼。

“一个女性从他的视野里经过,至少要被他的目光损耗掉一层皮,因为他目光如炬,有时,他要一直把女孩子送出视线,或者把女孩子看得尖叫起来跑掉!”吕明志说。

我们三个经常同去同回,我很快就深有同感。

每当女孩逃窜之时,一副骨相又总是挺着自己年青的鸡胸的潮海就会急速地伸出两根指头,做出V字型,还短促地说一句OK,并露出一嘴很亮的牙齿和半嘴血红的牙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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