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睿的咳嗽似有缓解，但容易疲惫且嗜睡。王顺劝过几次请太医，都被赫连睿拒绝了，几日来，他只让佳人陪在他身边。

“庭之？”她凑近他身边，低头看着他正细心描绘的画卷“这是，北国的版图么？”那些山峦叠嶂，她是认识的。赫连睿从画卷里抬头看着她，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算作是认可了。

于是她不再说话，静静得站在一边看着，看着他将版图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往北，据说叫大漠的地方，往南，据说有黄毛怪的地方，她越来越好奇，怎么好像这些地方，他都十分熟悉。

可宁静的时刻，她不想打扰，带着那份好奇心，细细得读着图纸。忽然就想起那日在虎口关的营帐里，她赌气说，并不懂沙盘，她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的无奈，竟忍不住唇角浮出一层笑意。

赫连睿抬起头的时候，正将这份笑意收在眼中，张了张口，没有忍心打扰，不知这小丫头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埋头进去，依旧画着。这是他留给儿子最后的东西，那就是未来北国的版图规划。

从北开始扩张，接着是西、东，最后，他的目的地就是南朝。早在十几年前，他就看上了那片肥沃的土地，他想象着自己的子民在那片土地上如南朝人一般耕织、读书，想象着天下一家，是谓大同。此生，他已经再也没有希望，只好将愿望交给儿子。

“咦，这不是智通山么！”

身边的女子纤细的手指指在他的图上，微微有些泛白，他看向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聪明如她，有朝一日，总能想明白他画这图的缘故。“恩。”所以赫连睿，只是淡淡得应了，便将图纸收起来。

“庭之，你画这些做什么？”可佳人却真的好奇，跟上他得脚步，在他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得问。

赫连睿疲惫得坐下来，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她的问题，可她一双灼灼的眼睛望着他，还有，献媚般的小拳头落在他肩头，竟令他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低下头，为自己倒一杯茶。“佳人，你猜猜吧。”若她猜到，他只好认命。

“恩？”佳人没料到，停下来，坐在脚踏上，这样，她恰好可以抬头仰视着他，看到他的眼睛和表情。“庭之，我猜测，你是想把雄霸天下的梦想交给昭儿吧？”她说出之后，他显然愣住了，目不转睛得看着她。佳人轻巧得笑了“我早知道你会这样做的，昭儿，也是很适合的人！”这就是为何，当初她会推举昭儿做太子。

“佳人！”赫连睿激动得拉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细细得摸索着。她居然，他以为她一定会愤怒的。因为他要的是天下，那么她的国家，就必定要灭亡。

佳人顺势躺在他腿上，一双胳臂抱住他的腿，很是舒服惬意，因为觉得安心。“庭之，我没那么爱国的。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得希望老百姓过日子。我连自己是哪里的人都不知道，连家都没有，从来都不觉得要爱什么。”她抬起头，迎上他疑惑的眼神“当初射你，不是为了什么南朝，也不是为了，我是说，我其实只是为了自己，我不想别人说我是红颜祸水，害了南朝。”她说完，他却依旧一言不发，佳人有些害怕“庭之，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一直都这么自私的！”

她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却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得抱着，听着她的心，一声，一声，雷着他的心口！那里酸涩，疼痛，她那一句没有家，让他又痛又酸，只想这么抱住她，给她一点安慰。

他多想给她一个家啊，却做不到，没有机会做到！她那么倔强，倔强得要在香满楼独自生活下去，倔强得要凭着自己的力量为红颜祸水的声明拼命，倔强得说自己自私，赌气得说她一直那么自私。可是，他都知道啊，她怎么是个自私的人呢，如果是，她当初不会嫁到北国，如果是，他杀了那些细作，不会令她恨他。

“傻丫头，我可没说这样的话。”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力道不够“也没这么想过。我也很自私，所以佳人，我常常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或者下辈子，或者，九世轮回，直到我们能永远在一起的那天。”

此生，他从未如此动情得说过话。佳人有些诧异，有些愧疚，有些难受，有些感动，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从来不敢爱上他，因为她的心里住了一个人，那个人，也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心里赖着，不肯离开。她觉得若是她爱上他，也并不是真心的，早晚会伤害了他。可是，却实实在在的，那么依恋他。

“佳人，若有来生，朕不会让你爱上别人了！”若有来生，我不会再把你放手给任何人！哪怕夺，我也要先将你夺到身边！

佳人微微一愣，望着他，她其实，很想说庭之，那下一辈子，我等着你。

可是又觉得这样的话很幼稚，很没有道理，人哪有下半生呐！她只好笑了笑，依偎进他怀里。忽然几乎是冲口而出的“庭之，我不想等下半生，这一世好不好，这一世我好好爱你？”泪珠子，断了线似的落，她却第一次隐忍着，不想哭出来。

赫连睿僵直着身子，完全不知道怎样回答她。是，他这辈子没想过她会有爱上他的一天，所以，也总是强行克制着自己，就连跟她在一起他都会害怕，怕他太过爱她，会为她疯了，连江山都放弃。即使这些天，他也在努力的让自己多为昭儿做一些事情，甚至以为为她做的，够多了。

却不想，她竟然，说这样的傻话。

“下一世吧，佳人，这一世，我们都太不懂得珍惜了。”每一个字，字字诛心，没有下一世，他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可是庭之，不行了，我爱上你了。”她却倒在他怀里，疲惫得，像是在叹息。赫连睿痛起来，剧烈得咳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