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鹂走进御花园,照例来到僻静处,站定之后说了句:“出来吧。”
等了许久,她感觉到有东西忽然划破夜色而来,击中了她背后的穴道。
他终于出现了。
“你找我做什么?”依旧是那个沙哑的嗓音。
“淑妃是不是你杀的?”楚鹂沉声问道。
“是。”他直言不讳:“她太好奇,去探究你的身份。”
楚鹂定定地望着远处的那轮残月,许久才说:“我希望扯进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那人在背后,忽然一声轻笑:“你这样,倒是有些像以前的你。”
“你认识以前的我?”楚鹂立刻反问。
他顿了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不错。”
楚鹂眸光一闪,语气坦率直白:“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对方沉默。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便兀自说了下去:“你要我拿龙玺,我知道那是传国之印,可若无合适的身份,你即使拿到龙玺,也未必就真能做得了皇上。”
“你这是在探究我的身份么?”身后的人,幽深的眸子里多了丝玩味。
“是。”楚鹂挑眉一笑:“你也要将我沉湖么?”
他一怔,笑了开来:“你倒是牙尖嘴利。你放心,我舍得将任何人沉湖,也不会舍得杀你。”
他说这句话时的尾音,似乎真的带了些微的温柔,楚鹂一怔。
“好了,你赶紧回去,避免人生疑。”那人的语气,又恢复了阴森:“以后不要轻易到这里来,我时常在你周围,该找你的时候,自会找你。”
说完他便一掠而去,解开了穴道的楚鹂,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缓缓离开……
而她还在御花园中的时候,萧覆却回了洛水榭。
“娘娘呢?”他问绿萼。
绿萼心里咯噔了一下,支吾着回答:“娘娘说去御书房探望您,许是路上错过了。”
萧覆望着她半晌,忽然猛地一拍案几:“又在撒谎。”
绿萼和小顺子都呆住,允儿更是吓得哭了出来。
“好了,父皇抱。”萧覆接过允儿,眼神阴郁地进了内室。
当楚鹂回来,一进门,便发现气氛压抑,旁边守着的小顺子,走到她跟前,悄声告诉她:“皇上发火了。”
她抬眼看向绿萼,绿萼也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含着担忧。
她对他们笑了笑,没有说话,推开内室的门进去。
此时,允儿已经睡了,萧覆独自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似乎欲言又止。
她合上门,走过去坐到他旁边,亦是不言不语。
良久,萧覆的目光,望向窗边,声音疲倦:“沈琬和你有仇,你怎么做都不过分,可是对于其他人,有必要赶尽杀绝么?”
楚鹂沉默。
“三日之内,皇后羁押暴室,淑妃陈尸湖边,德妃搬离宫中,你可知朝野上下,引起了多大的震动?今日一天,便有数本相关于此事的折子,递进了御书房。”萧覆的语气里,有了些压抑不住的怒意:“你平日里做什么,我都可以包容,可以不过问,但我毕竟是皇上,总得顾全大局,总不能为了你,三五天内便彻底解散后宫。”
楚鹂抬起眼,望着他的侧脸,忽然便也恼了,冷笑:“顾全大局,你永远都是顾全大局……是,你怎么可能为了我,解散后宫?你放心,我从来也没有过这份妄想。”
“你……”萧覆气得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楚鹂。
她却低垂着头,未迎向他的视线……
萧覆出来,冷硬着脸说了句:“回寝宫。”
小顺子和绿萼对视一眼,他们方才,都听到了室内的争吵声,此刻谁也不敢劝。
“哎。”小顺子答应着,又给绿萼使了个眼色,让她安慰楚鹂,自己则跟着萧覆离开。
待他们走了,绿萼进了内室,见楚鹂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脸,眼神黯然。
她走过去,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不安之极。
“不用安慰我。”楚鹂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自顾自脱了外衫躺下,便再不开口。
绿萼无奈地帮她熄灭了烛火,退了出来。
她翻身,抱紧了允儿,逸出一声幽幽长长的叹息……
而自那天起,萧覆便再未回过洛水榭,每晚宿在寝宫。
众人不免暗中感叹,后宫当真是风云剧变,谁也料不到结局。
贵妃刚扳倒了皇后和二妃,自己却又落得个失宠的下场。
朝中与此有利益关联的大臣们,更是抓紧机会上奏本,旁敲侧击。
毕竟莫嫣落,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女,当真后宫由她独霸,谁人能服?
一时间,关于她恶毒阴险的传言,甚嚣尘土,无论朝堂还是后宫,她都成了众矢之的。
但无论其他人如何挑拨怂恿,萧覆始终缄口不言,默然置之。
楚鹂则幽居洛水榭,笑容寡淡,精神萎靡,除了对允儿,她几乎成天都不多说一句话。
很快,便又到了她该服那凝露的日子。
至晌午起,体内的毒便开始发作,她支派绿萼将允儿带离到别的屋里午睡,将自己关在房中,承受那折磨。
但今日的折磨,却未像前两次一样,持续那么久。
不过半个时辰,窗边便传来响动,她走过去看,解药已送到,还有张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龙玺。
她仰头吃了凝露,然后将字条塞进那空瓶,一扬手丢入湖中,对着窗外大笑,声音凄凉煞人。
随后,她便出去,唤了绿萼进来。
绿萼将她已恢复如常,诧异地轻问:“已经服过药了么?”
楚鹂简单地“嗯”了一声,随即便说:“你知道龙玺的样子么?给我画个图样出来。”
绿萼顿时愣住,迟疑地反问:“你真要去偷龙玺?他如今本就对你有误会……”
“无论他对我如何,”楚鹂直接打断她的话:“我总要救允儿。”
绿萼哑然半晌,终于沉沉地叹了口气,去取纸墨。
当图样画好交给楚鹂,她凝神看了半晌,便划燃了火折子,将那张纸焚成了灰。
“依你猜想,大约会藏在哪?”她坐到椅子上,目光晦暗。
绿萼顿了一下,低声回答:“以前沉芙进入太子府之后,也是四处打探,可他将龙玺藏得极好,我们自始自终都没有找到。”
“依这龙玺的尺寸,似乎可以随身携带,但我之前并未在他身上见过。”楚鹂笑笑:“想必是放在书房或是寝宫的某个地方。”
“你不要贸然行动。”绿萼着急地按住她的肩膀:“万一被他发现,你又该如何面对你们之间的感情?”
“人生总是不会那么圆满的。”楚鹂淡淡一哂:“若是允儿和这份感情,我注定只能选择一样,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由我去吧。”绿萼请求。
“若是我都找不到,你又如何可能找得到?”楚鹂挑了挑眉,拉开她的手:“你去照看允儿吧,折腾了这一趟,我也累了,想睡一会儿。”
绿萼只得退下,楚鹂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唇角有丝不明意味的笑……
到了傍晚快进膳的时分,她起来走出室外,招呼允儿:“想不想你父皇?”
“想。”允儿扁嘴回答,他已数日未见过萧覆,思念得紧。
“那娘这会儿,便带你去见父皇吧。”楚鹂笑着抱起他,他开心地欢呼。
绿萼在旁边,眼中却流露出忧虑。
楚鹂带着允儿,一路来到御书房。
小顺子见了他们,忙过来迎接,还低声嗔道:“娘娘哟,你怎么等到今天才来,也不早些?”
楚鹂只是笑,也不答话。
小顺子随后便进去通报,萧覆闻言,缓缓合上手中的奏折,说了声:“让他们进来吧。”
他立刻欢喜地跑出去传信,楚鹂牵着允儿的手进去,允儿一见到萧覆,便哭了起来:“父皇你怎么这么久不去看我?”
萧覆走下来,把他抱进怀中,柔声安慰:“父皇最近太忙,所以才没去,允儿不要怪父皇好不好?”
“嗯。”允儿到底乖巧,搂着他亲昵地撒娇。
楚鹂在旁边,眼神却似不经意地往各个角落一一扫过……
“近来还好么?”萧覆忽然转过脸来问她。
她即刻收回目光,望向他微笑,语气恭敬,却含着淡淡的疏离:“托皇上的福,臣妾一切都好。”
萧覆的眼神深了几分,望了她一眼,便再未和她说话,抱着允儿走上玉阶,在龙椅上坐下,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楚鹂依旧站在远处,浅淡的眸光,四处梭巡。
而这御书房,四面方方正正,墙上亦是空白一片,没有半幅字画。那张雪玉雕成的宽大桌案,也并无抽屉。
只有萧覆背后的小隔间里,有三个柜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卷,从侧面隐约可见,似乎有带锁的暗格。
可真正珍贵之物,又有谁会特意放进一个带锁的柜子,引人去偷?
“皇上用过晚膳了么?”楚鹂蓦地将视线转向萧覆,笑着问道。
他眼睫未抬,淡漠地答了句:“还未。”
“那不如我们陪您回寝宫用膳吧。”楚鹂望着允儿:“允儿你说好不好?”
“好,我要和父皇一起吃饭。”允儿噘着嘴搂住萧覆的脖子。
他神情无奈地答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