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八章(第六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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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案小组的人仍是将信将疑,他们经过分析认为:“其一,李明虎不老实,敢做不敢当,不说实话;其二,是他狡猾,在作案时故意留一手混肴视听,干扰破案。”于是破案小组决定,对三虎子改变新的审讯策略,用一套软的方法来改变硬的方式。他们将破案人员进行重新组合,划分成若干审讯小组,每组两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倒班,对三虎子实行车轮战法和疲劳战法进行审讯。破案人员希冀,趁三虎子在精神恍惚中能说出实情,承认作案事实,借此以撬开他的嘴巴。

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第三天又过去......面对日日夜夜无休止的审讯,三虎子得不到任何休息,得不到片时睡眠。不仅如此,他每天只能吃一顿饭,两个窝头、几块咸菜、一缸子凉水而已。此时三虎子顽强的意志和坚强的品质,也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对破案小组的人坚决不松口。始终坚持两点:“反革命标语不是我写的!我不会写繁体字”!

就像一副弓箭,弦拉得越满,弓蹦得越紧,越容易折断。三虎子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连续几天不休不眠的审讯,早已超出他体力和精力的极限。面对着破案小组人员的审讯,终于有一天三虎子实在熬不住,嘴里呼呼地响着鼾声。他的身体已软的像煮熟的烂面条,瘫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挺不住,两只眼睛闭上后就像被胶水粘住一样,再也睁不开。无论破案小组的人怎样撼动,往他脸上泼凉水,想尽几种办法要弄醒三虎子,都没管用。三虎子一直蜷缩在地上,又昏睡三天三夜才苏醒过来。破案小组的人,没从他嘴里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反倒把自己搞得一筹莫展疲惫不堪。

三虎子从被关押那天算起,已过去十多天,反革命标语的风头也过去的差不多。再加上三虎子抵死不承认,搞得破案小组的人也不自信起来,或许他们自己内心也动摇起来,觉得是不是抓错人?于是他们觉得这种审讯办法还是行不通,又琢磨着是不是再变换种新的,外松内紧的审讯手法来试一试。

审讯小组的人说道:“李明虎,只要你肯老老实实交代问题,承认反革命标语是你写的,我们立刻就放你!让你恢复自由,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去!”

三虎子心想:“关进来十多天都过去了,反革命标语不是我写的就不是我写的,我干嘛要承认呢?”于是他闭着眼睛假装听不见,不予理睬他们。

审讯小组的人又说道:“李明虎,看你小小的年纪,没想到竟这么顽固!好吧,既然不承认反革命标语是你写的,给我们提供你的同党或者提供破案线索,我们也很欢迎啊!”

三虎子却坚决地摇摇头:“我在那么偏僻的工地上干活,信息那么闭塞,啥也不知道!再说我又不和人接触,哪来的同党?”

审讯小组的人只得又退一步:“李明虎,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思想竟那么顽固!你既然啥也不承认,也不肯积极配合我们工作。那么对不起,你还得在这间小屋子里呆下去!如果你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想清楚,啥时候想对我们说,我们随时都欢迎!”说完即扬长而去。

虽然仍在小黑屋子里关押着,但是条件却有所改善。三虎子可以出来透透风,见见太阳;适当地改善卫生条件,换换衣服、见见人。不过这些事三虎子都不能一个人去做,还得给他戴上手铐脚镣,必须在有人的监视下进行,防止其串供或者逃跑。三虎子也能一天三顿按时吃饭了,饭菜却是破案小组的人,从食堂里给他打来。他们担心三虎子出意外,如果想不开或在饭菜里做上手脚,破案小组岂不要失去破案目标,承担政治责任?

这一个阶段,其实李明礼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三虎子。一个是他被单独关押期间,外面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而无法靠近;另一个是李明礼不愿因过分靠近三虎子,而引起破案小组的人注意,再另生枝节;再一个李明礼怕引火烧身,而不敢出头露面。当三虎子可以从小屋里现身时,李明礼心里立刻明白:“三虎子最严重的时刻已经过去”。这时他想与三虎子见见面,而破案小组的人又大多与他相熟,就有意或无意地提供些便利条件。当然,他们也可能有些别的想法,也未可知?

李明礼未曾料到,哥俩至多有半拉月工夫不见面,三虎子竟变得恍如隔世般难以相认。十六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由于长时间关在小黑屋子里不见太阳,三虎子脸上苍白到毫无血色,憔悴到又老又丑。皮肤裸露出来被打的地方,还结着厚厚的暗褐色血痂;头发又长又柴,像个鸟窝似地乱蓬蓬扣在头上。三虎子身形被折磨的不再挺拔,再加上长时间饥饿,脊背竟像个垂老的病人一样弯下去。想是受到些内伤,时不时还要咳嗽几声,吐出些带血丝的痰来。看到三虎子如此不堪,李明礼不免大吃一惊,觉得内心无比难过,脸上满是歉疚。关切地问道:“兄弟,你没大碍吧?”三虎子轻轻地摇摇头,表示没大碍。

李明礼道:“兄弟,叫你吃大苦了!我满心都是为你好,每次给你出主意想帮助你,却没想到每次都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当哥的真是对不住你!”

终于见到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亲人,在这敏感时刻还不避嫌疑前来探望;想起每天被禁闭在小屋子里,每天面对的都是横眉冷对的人,三虎子内心一阵温暖,眼角不由地涌出泪花。一个是对明礼哥心存感激,另一个也对自己无辜的遭遇感到委屈和伤心。三虎子说道:“明礼哥,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我遭这些罪,真得与你没丝毫关联,你不必往心里拾。”

李明礼叹口气道:“兄弟,当时我出主意让你写入团申请书,是看你年轻有能力、还有进步的空间,是为你的将来着想,愿你比哥有出息。绝对没想到,一步步竟给你招来恁多的大麻烦!”

历经这些磨难,三虎子变得非常警觉,他四下里瞧瞧,看管他的人离得都挺远,于是放下心来。他急忙道:“明礼哥,这些事都已过去,你不要在心里自责。其实这一段时间,我也是一直在思考,慢慢地理解我爹说的话。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都和国家大的环境因素有关,不是哪一个人自身能左右得了。”李明礼点点头,表示认同三虎子所说的话。

三虎子接着又道:“明礼哥,你想想,即使我不写入团申请书,我的家庭出身也改变不了,也不可能被改变,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我的黑五类子女身份,早晚也会被组织知道。再者,这次我爹娘被遣返回原籍劳动改造,我回家探家也是脱不了的事,这是人之常情。退一步讲,即使我没回家探家,如果工地上出现反革命标语,调查来调查去,我不还是首先被怀疑的审查对象,是最大的嫌疑人!谁让我是黑五类子女呢?到那时再发生这种事,说不定更糟糕!”

话说到这里,李明礼迟疑着问道:“三虎子,咱哥俩在这里说话可没有外人!你能放心地给哥哥交个底,说句实话么?”三虎子点点头。

李明礼道:“那两条反革命标语,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三虎子坚定地摇摇头,决然地说:“明礼哥,这个请你一定放心。那两条反革命标语,绝对不是我写的!写标语的地方我没去过,那地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咋去写反革命标语?再者说,其中有两个繁体字,我真得不会写!”

李明礼长舒一口气:“好,好,我绝对相信兄弟的话!那么,既然不是你写的,你给他们招认了么?”三虎子又摇摇头。

李明礼终于高兴起来,双手一拍三虎子的肩膀。然后说道:“兄弟,太好了!对,坚决不能承认,即使被他们打死也不能承认!这是咱李家老祖宗留传下来的精气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是原则问题!既然标语不是你写的,你就硬顶着;同时你也得有个思想准备,可能还得再吃几天苦、受几天罪。但这个事,说不定哪天就能翻案,如果案子反过来,这对你和你的家里,同等重要!”受到明礼哥的鼓舞,三虎子又坚定地点点头。

临走时李明礼对三虎子说道:“兄弟,咱哥俩今天啦了不少,我对你彻底放心了!我先走了,改天瞅机会再来看你。你有啥需要的、啥想办的事,就尽管说,让我来替你想办法。”

三虎子又拉住李明礼:“明礼哥,你如果回老家探亲,千万不许给我爹娘说,我在公司里所发生的事。他们身上的压力已经足够大,我不想再给他们增加任何新的压力,让他们再担惊受怕!”李明礼点点头走了。许久没人和三虎子说这些知心话,今天跟明礼哥啦了许多,内心的压抑和屈辱得到一定程度地释放。三虎子感到身上又有了劲,怀着感激的心情目送李明礼远去。

“三虎子被反革命标语破案小组的人抓进去!”其实小美早就得到这个消息。当初三虎子被一纸调令调离工宣队,走得太突然,两个年轻人连个告别的话也没说上,心里不免就留下深深的遗憾。在不长的时间里,三虎子又迭遭变故,小美很为他的事情担份心,也在时刻惦念着他。因为一直在外面到处巡演,两人始终没得到见面的机会,这次借跟着工宣队回公司休整的机会,小美终于打听着见到三虎子。

看到三虎子的狼狈处境,小美柔柔的小心脏,仿佛被绣花针扎到,刺得难受。她为三虎子的不幸遭遇而难过,低头掩面时,珠泪却从长长的睫毛上滑落下来,濡湿绡巾。反倒是三虎子,强颜欢笑劝慰小美一番,说些让她宽心的话。隔不几天,小美再次来,当看到她的情形时,三虎子却不禁大吃一惊,心中暗暗一沉。

这次小美却是先带着泪痕来的,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熟透的水蜜桃。并且头发散乱,身上衣衫不整,俊俏的脸蛋上还留着些许青紫,与她往日清新靓丽的情形大为不同。看到小美情绪不好,三虎子先忘了自身的处境。他着急问道:“小美,你这是咋着?谁欺负你了?”小美已伤心到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呜呜地哭,三虎子却急得了不得。他说道:“小美,你一个劲的哭顶啥用?有啥事说啥事,你到底咋着了?”小美不忍心看三虎子着急,才慢慢地停住哭,哽咽着把她的事断断续续说出来。

原来几天前,小美跟着工宣队回到公司,她心里一直想着的就是三虎子。因此放下行包,推掉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首先打听着去看三虎子。两个年轻人见面后,啦了许久小美才离去,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萍姐的眼睛。

张店是个小地方,城市的规模不算大,而萍姐却是个有心人,她竟然打听着找到小美家。萍姐见到小美的父母,以单位的女领导身份自居,打着关心小美的旗号,对她的父母做次家访。萍姐问小美的父母:“你们知不知道女儿在与黑五类子女交往?”

小美的父母听后,感到有些茫然不可思议:“女儿一直在单位的工宣队到处巡演,她也很珍惜热爱这份工作,怎么忽然就和黑五类子女产生了联系?”然后小美的父母又觉得女儿不该瞒着他们,偷偷摸摸做出这等事来,让单位领导找上门,使他们觉得很丢脸、很生气!”

萍姐以极具耸动的语言,对小美父母详细讲述她所掌握的,三虎子黑五类子女背景身份,并且添油加醋说出许多,所谓三虎子的骇人黑幕。最后萍姐以关心爱护的口吻,对小美父母说道:“咱们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将来有好的归宿?咱们哪一个做父母的,眼看着自己的漂亮女儿跟黑五类子女交往,要往火坑里跳而不拉住她?年轻人涉世未深、思想又单纯,一时头脑发热,感情冲动做些出格的事还可以理解。但做父母的不替子女着想,不给孩子把把关,不光影响她个人的前途,恐怕将来还要影响到家庭和其他孩子的前途!”

萍姐临告别时,又对小美的父母语重心长说道:“孩子想不明白的,咱们做家长的一定要替她们想到前头,不然的话,一步错、步步错!我作为小美公司单位的领导,作为一个老大姐,眼见着这么单纯漂亮的女孩子往火坑里跳,跟个黑五类子女交往,感到非常痛心,替她非常惋惜。我认为我有责任、有必要把这个事,及时告诉孩子的家长,不能使孩子家长蒙在鼓里。一旦孩子做出错事,则肠子悔青了都来不及。”萍姐侃侃而谈,把小美的父母直说的坐立不宁,后背冷汗直冒。

从小美家出来,小美的父母已把萍姐当成大恩人,千恩万谢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直把她送出好远好远。作为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听说女儿与黑五类子女交往的事,可把他们吓坏了!他们回头即教训起小美,严词逼迫她和黑五类子女断绝来往。小美却不承认和三虎子之间有啥事,她只承认作为一起文艺巡演的同事,只是觉得可怜才去看他。

小美的父母却没那份耐性,他们头脑偏执、思想简单而又脾气性格粗暴。他们坚持认为:小美去探视写反革命标语的黑五类子女,这本身就不对!再和他交往就更不对!坚决要求小美必须和黑五类子女划清界限、断绝来往,不然就对她不客气!小美也年轻任性,对父母的强制措施不置可否,嘴上不说行动上却体现的很不以为意。父母终于被惹恼,以至言语冲突动了粗,他们把小美关在家里严加看管,限制她行动自由。直到小美要再次跟着工宣队出去巡演,答应不再和三虎子来往,并写下保证书,父母才放她出来。回到公司工宣队后,小美才得以找个机会再来看三虎子,并和他道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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