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六章 情深一世,痴怨半生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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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到从前

半梦半醒之间,沁羽听到楼下争吵的声音,她爬起来,靠在床头上。她听得分明,那是施航暴怒的嘶喊声:“我最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们家,马上给我滚出去……”

沁羽闭了一下眼睛,最近,施航的脾气越来越差,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施航如此暴躁易怒的脾气?以往那个温存细腻的男人还能回来吗?

楼下突然安静下来,她知道,乔安和施施已经走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脑袋沉沉的像灌满了铅。施航那样对待她,那样不顾她的生死扬长而去,如果不是宋屹池救了她,现在她极有可能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沁羽想到这些有些激动,她的手指插进头发里,揪着头发,不至于头疼到要裂开。

“别委屈自己,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只要你想逃,我陪你!”

沁羽听见了这个声音,近得就在耳边。她抬起头,四下张望,除了一屋子暗淡的光,一个人都没有。

“为了你,输掉一切又何妨?只要有你,我便拥有了全部!”

声音继续响在耳畔,他的承诺让她动心,那一刻,她只想跟他跌进这万劫不复的执念里,管它生还是死,只要有他陪着。

沁羽下了床,拉开窗帘,外头黑漆漆,远处那栋别墅的一个窗口还亮着灯,有人影立在窗前。

沁羽深呼吸,是他!一定是他!

她推开窗,挥起手臂,她急切地想让他看见自己是那么的在意他。

忽然,门被推开,穿堂风一下子涌来,吹起了窗帘。

沁羽顾不上对面窗口那个人是否看见了她,她只用一秒拉上窗帘,背转过身子,迎面与进来的施航对视。

“你在干吗?”施航看见沁羽的身子在抖,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瞪着惊错的眼睛。

“我……我有些透不过气,想……想吹吹风……”沁羽一撒谎,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连牙齿都在相互轻磕。

施航太了解沁羽,她这种表情分明是在掩饰什么,他快步冲过去,拨开她身子,一把扯开了窗帘。

窗外黑得连窗子里投射出的光亮都显得刺眼,远处那栋别墅一盏灯都没有亮起,黑寂寂的如鬼魅般挡在那儿,看不清轮廓,看不透内在。

沁羽松了口气,还好,他把灯关了。

施航转过脸,瞥见沁羽嘴角边一抹庆幸的笑意,他的心又开始隐隐揪痛。

“不早了,该睡了!”施航忍住气,去拉沁羽的手。

沁羽本能地把手缩回,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足以令施航心寒意冷。

“我们谈谈吧!”沁羽恳求地望着他,眼里的温柔仍叫他难以自拔。

他们坐在沙发上,沁羽坐在这头,施航坐在那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令施航心痛。

“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辜负了你,让你难过,对不起。”沁羽缓缓地开口。

施航抬眼看她,她终于承认自己辜负了他?这是向他摊牌,还是恳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你是一个好男人,温柔体贴,心细如尘。”沁羽有些哽咽,这些年他对她的好日月可鉴,可如今,这份情意就要走到尽头,她有些不忍,有些彷徨:“可我,却不是一个好女人,我失去的那段记忆,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没办法把一个完整的自己交给你,这是我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施航戚戚然地看着她,他感谢老天让她忘记了那段不属于他的时光,她才能成为他的妻子。

“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在我生命里,除了你,还有一个人,他为了救我被大火吞噬,而我理所应当地活到现在,我真的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沁羽落下眼泪,虽然她的记忆还不能画出他的影像,可一个生命就这样陨落消失,她欠他的何止是这几滴眼泪?

施航的脑袋一下子炸裂开,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还是出其不意地发生了。他刻意在沁羽面前避而不谈有关那段记忆的片段,他痴心妄想着那段记忆会像大火过后留下的灰烬随风飘散。然而,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而且要为此做一些补偿。

“那些都是胡说的,你根本就没有失去过记忆。”施航挪到沁羽身边,抓起她的手,泪水已经浸湿了眼眶:“沁羽,相信我,没有那个人,他们是在骗你的,你这一生有我就足够了,沁羽,相信我……”

沁羽被他抓疼了,可她还是那么认真地看着他:“不是的,我在潜意识里看到了他,他向我求婚,他为了救我,是那场可怕的大火毁了他!”

施航流下的不是泪,是鲜血。

这些年他逼着自己忘掉那段记忆,逼着自己擦去从沁羽后脑流出的鲜血,逼着自己洗去沾满一身的血渍。然而,越是触目惊心就越记忆得深刻。那天晚上的火焰冲天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不管怎样,我都要把那段记忆找回来。”沁羽伸手去擦施航脸上的泪水:“对不起,如果我们还能够在一起,请让我了却这桩心事,我才能够坦然地面对你。”

“别说了!”施航推开沁羽的手:“你这样对我就算公平吗?你找回记忆,预备怎样处置我?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沁羽摇头:“你是了解我的,这件事不弄明白,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样面对你,面对我们的生活。”

“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开心地过日子啊!”施航一把抱住沁羽的肩:“那段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将来,你不记得在沙滩上我们许下的誓言吗?你说要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的!”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最美的誓言,是她这一辈子最向往的。

“你还在记恨我打了你,是不是?我错了,我该死,我以后会好好待你,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施航将沁羽抱入怀里,吻她的额头,吻她的长发。

沁羽心都碎了,她的执意伤害了一个爱她的人,她究竟要不要找回记忆?此刻她有些犹豫,有些退缩了。

施航横抱沁羽,将她放在床上,沁羽的身子立刻陷入柔软的床被里,暖暖的,让她觉得有些热。

施航的身子慢慢压下来,压得她有些气闷。他捧起她的脸,吻住她的额头。这一吻,他再没有放开,顺着眉心一直向下,直至碰到她温润的唇。

沁羽闭上了眼睛,他的吻永远都会让她失去意识。

施航有些疯狂,用力地吸吮,像把这一生的吻都用尽。

突然,沁羽叫了起来,狠狠地别过头去,躲开了施航来势汹汹的吻。

施航撑起身子,惊诧地看着沁羽:“怎么了?”

沁羽一动不动,头依旧侧向一边。

施航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转过来,这一看,才发现她的嘴角又红又肿。

这一刻,施航全部的激情瞬间瓦解,那又红又肿的嘴角是他一巴掌留下的杰作。而此时,沁羽泪水滂沱,委屈与疼痛让她难以自制。

有些伤痕,即使不再流血,一碰,仍旧锥心刺骨。

施航颓废地坐在一边,双手撑头,懊悔不已。

如果有灵魂

天气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尽管晴天,阳光的威力已不在,发着懒洋洋的光。

宋屹池上了山顶,冷风阵阵,精神却显得格外清醒。

风从废墟上刮过,“呼啦啦”卷起一股灰尘。他眯着眼睛,看灰尘四散。这里,掩埋着一段往事,那个柔弱女人的旧爱就消失在这里,从此缥缈无际。一段情,一生等候。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

废墟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早已腐朽,可一段情在人心里就算一辈子都还散发着最初的芳香。人,终难逃情劫。

宋屹池眼眶潮湿,这些年,他也难逃情网,困在其中,生死难为。为了那段情,他备受身体和心理折磨,却从不曾想过放弃。只要心中仍有爱,千山万水也难阻隔。

身后有响动,这种地方谁愿意来?除了这废墟里的灵魂。

一阵风刮过,像灵魂的影子。宋屹池听见身后踩着枯枝残叶发出的清脆响声,毅然转过身去。

乔安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立在风中。

两人都愣了一下,这种天气,这种环境,他们都没想过会遇见对方。

乔安的意外明显多过宋屹池,看见他,就像见到了这废墟里的灵魂,让乔安有些莫名的激动。

宋屹池一脸不惊,他只见过乔安一面,再见面犹似多年的朋友,分毫不觉得陌生。

“你很喜欢来这里?可惜,这废墟只有三年的历史,不会有你感兴趣的古宝遗物。”宋屹池半开玩笑,脸上的表情比先前生动了几分。

乔安也笑了,他的笑一向透着阳光般的温暖:“你以为我是冲着废墟里的财宝而来?如果真的有财宝,我只来一次就好。”

宋屹池点下头,看得出,他不是一个市侩的人。有的人,只要看一下他的眼睛,就能看清他内心的澄净。

“你和沁羽是什么关系?”乔安话锋一转,问得突兀仓促。

宋屹池并不觉得意外,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都是成年人,答案已经在他心中。

“你默认了?”

“我不想解释。”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年前,哥哥也这样一如既往地爱着沁羽。”乔安沉默了半天,然后,像讲故事一样,慢慢诉说:“那个时候,他们以为会幸福地一直走下去,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突然分离。就在哥哥向沁羽求婚的那天夜里,一场大火终止了他们的爱情,从此,这废墟成了他们爱情的唯一祭奠。”

放眼望去,支离破碎的废墟上仍有生机盎然的绿色迎风生长,即使环境再恶劣,生命力依旧顽强迸发。

宋屹池可以想象得到,那场大火烧得多么熊烈悲壮,烧毁了两人的希望,烧毁了两人对爱情至死不渝的决心。

“哥哥从此消失,连尸体都没找到,沁羽被救却失去了对哥哥所有的记忆,太可悲了,哥哥用生命换来的只不过是遗忘,如果真有灵魂,哥哥的灵魂一定盘绕在这片废墟上不肯离开。”乔安越说越激动,眼角飞扬着晶莹的泪光。

“他必须这样做,为了心爱的女人,就算死,都是求而不得的。”

“那场大火烧得太诡异,哥哥的求而不得完全是别人别有用心的阴谋,我替哥哥不值。”乔安悲愤地握紧拳头,他有些难过,哥哥的所作所为对爱情而言是忠贞不渝的,可对身边的亲人来说,却是痛不欲生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弄明白,这场大火因何而烧,又因何找不到哥哥的尸体。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整整三年。

“不管那场大火因何而烧,你哥哥对沁羽的爱永远都在,烧不尽,吹不散,这就是爱情。”宋屹池向往的就是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

“如果是你,也会这样做?”乔安侧脸问他。

“可惜,没有如果,我不做这种假设性的回答。”宋屹池望着废墟,他的内心似乎已有答案。

“沁羽是个危险人物,别忘了她是有丈夫的人。”乔安话里有话,但又表达得随意自然。

宋屹池转过身面对他:“我只想解救她,让她真正快乐起来。”

“可你在破坏他们的感情,你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感情经不起考验,不如放了它,何必纠缠?”宋屹池回答得理直气壮。

乔安笑了,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想法。

“我真担心你会步我哥哥的后尘。”

宋屹池看着乔安,有一刻他突然觉得他们就像亲人一般,把对方的生死看得很重。

“不会的。”他拍了拍乔安的肩,笑着说:“如果连老天爷都不怜惜有情人,那只怪我命运不济了。”

乔安笑不出来。三年前,哥哥也同样对沁羽一往情深,可悲剧还是上演了;三年后,这个和哥哥有着太多类似的男人依旧对沁羽痴心一片。命运究竟会做怎样的安排?他只求宋屹池好运了。

“你真想解救沁羽的话,最大的突破口就是施航……祝你好运!”乔安颔首,这是对他唯一的祝福。

宋屹池感激地冲他微笑,这笑容亲切温和:“过几天我派施施去韩国,有时间,你陪他一起去吧!可能的话,要在那边待上一段时间。”

“你知道我和施施谈恋爱?”乔安不解地问。

宋屹池笑笑:“施施是个不错的女孩,好好爱她。”

乔安还想说什么,宋屹池已经走了。看着他的背影,乔安忽然觉得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乔安下山后,经过沈家别墅,大门紧锁,院子里的梧桐露出重重树冠,掩映着别墅和别墅里的人。

他想去探访沁羽,可施施的劝阻他不能不有所顾虑。他不愿做个违背良心的人,更不愿背叛对施施的许诺。施施什么都给了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让他和哥哥一笑泯恩仇。这一点点的要求,却像背负着一座大山,越想努力翻越,却越寻不到可以翻越的途径。

信笺里的旧时光

沁羽怎么也想不起有关那个男人的记忆,越想越头疼,最后,不得不放弃。

可一旦知道自己生命里曾有过另一个人的存在,即使模糊一片,仍在心里留下位置,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填满。

沁羽决定去找乔安,也许他能帮她找回记忆。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沁羽打车到了海滨路。这是一条商业步行街,沁羽在路口便要下车,徒步去找金利大厦。

此时,步行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商家店铺蓄势待发,等待迎接第一波客流高峰。沁羽走得不急不缓,第一次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什么都觉得陌生,觉得新奇。

走了大约二百米,沁羽就看见了金利大厦,那是一栋二十几层的高层建筑,立在那儿高耸入云,威严挺拔。沁羽深呼吸,马上就要解开谜团,她有些激动也有些胆怯,但她还是信心满满地加快脚步朝金利大厦走去。

“沁羽!”有人叫她。

她诧异,这种地方会有人认识她?她转过身,隔着几步的距离,她看见施航就站在那儿。

沁羽愣住了,有一秒她觉得地球都停止了转动,连呼吸都是闭塞的。

施航快步迎上来,带着一如平常的微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早知道,我开车送你啊!我约了客户在前面的咖啡馆谈合同的事情,看背影,就知道一定是你。”

施航语气平和,让沁羽觉得自己偷偷来见乔安的行为简直荒唐至极。

“我……我想买点东西,不知怎么就到了这儿……”沁羽一撒谎,脸就会红,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施航瞥一眼金利大厦,眼色忽地暗沉下来,一切都如他的猜测,她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找回记忆。

“时间还早,你想买什么,我陪你。”施航说着就去拉沁羽的手。

沁羽有些不情愿,但她别无选择,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是来见乔安的。

两人手挽手朝前走去,经过金利大厦,沁羽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一眼。就一眼,施航的心犹如被狠狠地戳了一刀。她为什么执意要找回记忆,难道他给她的爱还不够吗?

施航用力握紧沁羽的手,让她知道,他是如此真实地存在她的生命里。

两人逛了一圈,沁羽什么都没买。最后,还是施航在一间首饰店里为她挑了一枚胸针。

当施航为她戴上那枚玫瑰花形的胸针,她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情里,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女人,能有一个如此用情至深的男人陪着,还有什么不知足?还有什么不满意?

在路口,施航拦下一辆计程车。沁羽坐进车里,施航探头进来,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吻:“回家等我!”

沁羽浅浅地一笑,内心却有无限的失落感。

答案近在咫尺,却无奈地与之擦肩而过。施航的出现巧合得一点也看不出破绽,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想要找回记忆,这条路异常难走。

车子缓缓开动,沁羽回身望着施航。他站在那儿和她挥手,他的影像越来越模糊。

沁羽无精打采地下了计程车,站在自家门前,她却不愿进去。父母不在,这里空寂得如同一座坟墓,她害怕一个人,害怕胡思乱想后头疼欲裂的感觉。

偌大的铁门像牢笼一样困住自己,把她与外界隔离,这种生活,她越来越觉得压抑。

终归是自己的家,不进去,还能去哪儿?

沁羽按了密码,门锁“咔”的一声自动解锁。在她推门而入的一刹,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惊吓地跳起来,心脏“扑通”乱跳。当她看清那个人的容貌,她才按住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吓到你了?”宋屹池的声音永远都带着令人安静的气息。

她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她的脸色异常难看,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

“怎么了?施航又为难你了?”

沁羽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太过温柔,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包括她自己。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究竟想干吗?非要让我成为一个背叛爱情的坏女人吗?”她的情绪突然失控,像火山喷发一样令人措手不及。

宋屹池错愕得不知所以。

“我和施航本可以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沁羽泪水纷飞,难过与心痛让她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一切变化得太快,像乌云袭满了天空,世界一下子变得昏暗阴沉。

“沁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宋屹池急切地攥紧沁羽的手:“我从未想过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不想看你活得不快乐,你那么善良,你眼里的世界都是美好的,可你却困在自己的生活里,压抑自己,我心疼,我想解救你,想让你的世界没有任何伤痛和委屈。”

“你错了。”沁羽甩开他的手,“和施航在一起,我很快乐,就算我丢掉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可现在爱我的人是施航,这还不够吗?既然老天安排了施航来弥补那段记忆,你为何还要执意逆天而行啊!”

究竟哪里出了错?本该幸福牵手,如今却弄得分崩离析。他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抵不过命运的安排,他终归一无所获。

“我真的错了吗?如果你心甘情愿地选择和施航在一起,我,我愿意退出……”他的心碎了,碎得连最后一句话都那么无力,风一吹就散了。

沁羽的心同样支离破碎,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一起,如果施航对她不那么用情专一,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有的只是既成的事实,任何人都无力改变,操纵。

沁羽再看他一眼,带着不舍转身进门。

“等等!”他最后一次叫住她。

她停在那儿,不转身。

“这是乔安给你的,回去看看吧!”他把一个纸盒交给她。

她接过去,连眼都没抬一下,便急匆匆地关闭了大门。

纸盒很普通,普通得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但这是乔安给她的,想必和那个消失在记忆里的人有关。

沁羽捧着纸盒坐在沙发上,她害怕打开,记忆里没有那个人的存在,她怕像看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徒添内心的伤悲。

她把纸盒丢进垃圾桶,既然注定了遗忘,还有找回的必要吗?一想到施航对她百般疼爱,她就没有了坚持的勇气。

可她望着垃圾桶久久不肯离开,或许……

她还是伸手拾起了纸盒。

纸盒里装满了信封——粉色的花边信封,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拿起,看到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

乔晋亲启。

乔晋是谁?

抽出信笺,粉色的信纸上一行行娟秀的字迹让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笔迹,难道这些信都是她写给乔晋的?

沁羽迫不及待地去看信里的内容:

晋:

今天是我们交往的第十天,隔壁班那个女生把我叫到天台上,说要和我公平竞争。我告诉她,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可能选择她,她气疯了!让我走着瞧。

晋,和你交往注定要面对惊涛骇浪,你那么优秀,喜欢你的人不止我一个,可我不会放弃,不会认输,就算全校的女生都以我为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最大的胜利者!

信的内容很短,像女生随手记下的日记,字里行间透着她对那个男生的爱慕与痴情。

沁羽又抽出一张信笺:

晋:

我没事,我不会生施施的气,我一直当她是妹妹,她的遭遇值得我们同情,你和乔安要好好帮助她。

昨晚,你吻了我,这是我的初吻,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种滋味。如果我忘了,请你一定要吻醒我,这一辈子你别想放开我。

……

晋:

妈妈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意外的是,她没有责怪我,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我说,除了你,这世界不会再有值得我去爱的人。她笑我还太年轻,但是她尊重我的决定。那一刻,我抱住她,庆幸自己有一位开明的妈妈。

那天,你告诉我,你和乔安是孤儿,知道吗?我难过了一晚。不过,你放心,我的妈妈一定也会特别喜欢你,以后,就让我的妈妈代替你的妈妈给你所有的关爱吧!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我期待!

又打开一封。

晋:

你生气了吗?施航是我的大哥哥,他疼我,爱我,就像亲人一样。他十岁来我们家,已经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员。我对他只有亲情,而你才是我要跟随一辈子的人。所以,也请你接受施航。

施航是个好人,我和施施都喜欢缠着他。他努力、勤奋,即使住在我们家,也从不花爸妈一分钱。他的遭遇让他更加成熟,他用打工赚来的钱供自己和妹妹完成学业,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你也要像我一样尊敬他,理解他。我希望所有疼我爱我的人都是幸福快乐的……

原来,她一直当施航为大哥哥,原来,她和乔晋曾如此痴爱,但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那该是一段特别难忘的日子,只可惜,像橡皮擦擦去的铅笔线条,空白白,什么都没留下。

有些人,注定无法替代

施航回来的时候,沁羽正抱着那叠信封发呆,直到施航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施航伸出手臂抱住她。

他的臂弯温热有力,她早已熟悉这样的感觉,可如今却觉得那力度带着一种桎梏的坚冷。

“没什么,我习惯了发呆。”她讷讷地说,一边将信封重新收入纸盒,放在身子另一侧。

施航瞥了一眼,她的东西向来收得仔细,他也从未过问过,但这次,他尤为好奇纸盒里装的究竟是何物。

沁羽贴着他的身体,思绪却不能集中。信里说,她一直当他为大哥哥,从小到大始终如一。可为何她会嫁给他,难道他们的爱情里掺杂了其他情愫?那个叫作亲情的东西,才是他们最真实的情感基础。

两人沉静了半天,沁羽终于忍不住问他:“乔晋是谁?你认识他吗?”

搂着沁羽的手臂,倏地痉挛了一下,她扭过脸看他,他怔了几秒,嘴角扯出一丝仓皇的微笑:“没有印象,不认识。”

沁羽垂下眼眸,他说谎的时候,总是笑得很生硬,这些年,她早已熟悉他的每一种表情所表达出的心境。这次,他同样骗了她。

施航惴惴不安地扯开领带,她突然问到了那个人,难道她记起了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他?你认识他?”

沁羽摇摇头:“他应该是乔安的哥哥,只是,我不记得这个人。”

施航略微松了口气:“别胡思乱想了,不然,你的头又要疼了。”

沁羽起身,将纸盒紧紧地抱在胸前,看一眼施航,说:“我想睡会儿,晚饭你自己吃吧!”

施航没拦她,看着她径直上楼去,他忽然觉得隐藏在他身边的危机越来越紧迫。

半夜,沁羽从噩梦中惊醒,她眼见着那一纸盒的信件焚烧成灰烬,她拼了命去抢救,可无济于事,一股风涌来,灰烬散去,一切成空。

沁羽擦去额上的冷汗,瞥一眼身边施航的位置,空空如也,连温度都冰冷了。

施航去哪儿了?

她依旧不习惯身边没有施航的夜晚。

沁羽披着外衣走出卧室,楼下有微昏的光亮。她轻悄悄地靠近栏杆,看见施航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想喊他,却在下一秒闭上了嘴巴。她看见施航手里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火苗一明一灭。

打火机的光晕刺痛了沁羽的眼睛,像极了梦里焚烧信纸的那团火焰,沁羽不由得惊出一身汗,转身奔进卧室,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那只完好无损的纸盒。

虚惊一场,沁羽越发觉得自己敏感了。

“怎么了?”身后响起施航的声音。

沁羽一惊,纸盒落地,粉色信封散落一地。

施航走过去,想要帮她拾起。沁羽惊慌着蹲下身子,胡乱地将信封拾进纸盒:“我自己来。”

施航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她现在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会近吗?

沁羽收拾好后,坐在了床边,胸口起伏不定,她仍紧张得手脚发抖。

“我决定带你出去散散心。”施航立在她面前,淡淡地说。

沁羽仰头看他,他僵硬着表情回视她,再不多说一句话。

天亮的时候,施航叫醒了沁羽:“我已经收拾好行李,现在就可以出发。”

沁羽窝在床上不肯起,昨晚折腾到后半夜,现在头昏沉得要命,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她真的不想出去散心。

施航耐着性子站在床边等她,看得出,这次的旅行非去不可。

沁羽艰难地从床上爬起,他随手为她披上睡衣。他永远都是那么的体贴,即使不说话,都带着浓浓的暖意。

“还记得我们举行婚礼的海滩吗?我在那儿买了一套海景房,陪你去看潮起潮落。”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仰视自己。

她的头更疼,可他仍坚持让她仰视自己。

“我们一起看日升日落,一起听海浪低吟,还有海鸥,你最喜欢了,住在那儿什么都不用想,只有我们两个,没有谁能够打扰我们。”他终于放开手,俯下头去吻她。

她快要窒息,她的后颈疼到麻木。

“你冷吗?”他抱着她,她的身子抖个不停。

“我很累……我怕我没力气陪你去海边。”她的眼睛胀痛得厉害,她怕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来。

“我们有车,我可以抱着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感到丝毫的倦意。”他霸道地坚持,仍带着温柔。

沁羽闭了闭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她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

她终于换好了衣服,他抱着她上车,看着他略带兴奋的样子,她感到阵阵寒意袭上心头。这次旅行,终不是她情愿的。

她忽然想起那些信,急忙去开车门。施航伸手按住她的手,轻轻地问:“沁羽,还有什么不妥?”

沁羽扭过脸看他,他深邃的眼眸黑得不见底,她慢慢松开了手:“我忘了件东西。”

他笑了,抽回自己的手:“那边什么都有,我可以买给你。”

“那些东西是买不到的。”沁羽并不死心。

“沁羽!”施航突然叫她,近乎低吼。

沁羽一惊,身子软软地瘫进靠背里。

“有些东西,没了就没了,可有些人注定无可替代,就像我对你……”施航阴沉的眼底闪过一丝微痛。他就在她身边,为何还替代不了某个已消逝的生命?

沁羽抱着肩,看着他嘴角扯出的一抹无奈,她恨透了自己,就连指尖深陷皮肤里带来的疼痛,她都麻木到不觉。

他别开脸不再说话,认真专注地将车子驶出车库。

沁羽坐在车里,终于看见了大海。透过车窗,看海浪翻滚,天边堆积着乌黑的云团,连海浪都被浸染成墨黑色。沁羽觉得更加压抑,想象中的碧海蓝天竟成了一种奢望。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施航替她开了车门,刚一探出身,一股海风咸湿的味道差点令沁羽呕吐出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裹紧大衣,跟在施航的身后进了别墅。

为他们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身形瘦长,肤色黝黑,立在门口冲两位憨厚地微笑。

“这位是吴妈,她会伺候我们的起居饮食,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吴妈说……”施航简短地介绍了一下,便牵着她往里走。

眼前竟是一整片落地大窗子,整片大海一览无余。沁羽唯一觉得满意的就是这一览无余的海天景致,除此之外,什么兴致都没有。

施航要去停车,吩咐吴妈伺候沁羽洗个热水澡。吴妈应着,替沁羽拎了行李,引着她上二楼。

二楼的卧室同样有一扇落地的大窗子,阳台上有藤椅和花草。沁羽站到阳台上,迎面吹来的海风湿湿冷冷,令她倦意全无。

吴妈放好了洗澡水,过来叫她。沁羽突然想到母亲,于是在手包里翻找电话。

她明明记得把手机装进了包里,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

沁羽抬头看吴妈:“吴妈,电话在哪儿?”

“这屋子没电话。”吴妈冷冷地回答:“你要是有事,去找先生吧!”

沁羽起身往外走,吴妈拦住她:“太太,你应该洗澡了!”

吴妈的语气令沁羽不舒服,她拦在门口没有退让的意思。沁羽忍着气退到房间里,赌气摔上了房门。

门外响起吴妈的声音:“太太,你还是抓紧洗个热水澡吧!先生交代,你休息好了,会过来接你吃晚饭的……”

突然出现的遗物

沁羽赌气摔上房门的同时,施航驾车驶离了海滩景区。

车里的CD开得很大,施航却听不到半点旋律,他不停地扭头看向副驾驶座位上小而精致的纸盒,好像那纸盒里装着炸弹,分分钟都有爆炸的可能。

昨晚他就怀疑这纸盒有蹊跷,趁着沁羽熟睡,他打开了纸盒,数十封信件上闪着同一个人的名字——乔晋。

三年了,他刻意躲避着这个人的名字,终还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恨得想要撕碎那些信件,丢进火里让它们灰飞烟灭。他恨自己不够心狠,早就应该斩断所有有关那个人的一切。他纠缠着自己和沁羽,早晚会让沁羽记起他。施航不想失去沁羽,就算得不到她的心,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的身边,他就知足了。

一定是乔安在搞鬼,一定是!施航握紧方向盘,像要握碎乔安的骨头 。

车子一路狂飙,驶向海滨路。

施施来找乔安,为那晚哥哥无缘无故地发飙,再次恳求他原谅。乔安是个善良人,施施没错,错的是她的哥哥,她无需替哥哥道歉。

施施心里仍放不下,只要乔安继续追查乔晋的事,哥哥就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施施很为难,见乔安一次,担忧就越多一分。

乔安揽着施施,问她:“如果我哥哥没有追求沁羽,她会不会跟施航在一起?”

“自从进了沈家大门,哥哥就认定沁羽就是他的妻子,只可惜,沁羽不懂哥哥的心,一直当他是大哥哥。”施施回答着,脑海里浮现出哥哥带着她和沁羽一起玩耍的情景。

“这么说,施航一直暗恋沁羽,对我哥哥的出现,他必是恨之入骨。”乔安按了电梯门,两人走进去。他答应带施施去吃饭。

电梯里,施施搂紧乔安:“哥哥疼爱沁羽,宁肯自己伤心,也不想沁羽为难,所以,他一直默默隐忍,你知道,那种滋味有多苦吗?”

乔安抚摸着施施的头发:“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一旦爆发,必是毁灭性的……”

施施愣了一下,他为何会这么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乔安猜得到施施的心思,她和施航相依为命这些年,长兄为父,她尊重他,崇拜他,在她的心里,施航一直都是个好大哥,对她的爱,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哥哥真的成了势不两立的敌手,你会不会还留在我身边?”他问得很认真,好像这一天就要到来。

施施看了他好久,眼里的迷惑越来越深刻,这或许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真有这一天,我情愿一死化解你们之间的矛盾……”

话还没说完,乔安的吻就压了下来:“不许胡说……”

两人刚走出大厦,施航迎面就冲了过来。

施施一看哥哥如此气势汹汹,更加觉得乔安刚才说的那种假设是多么的可怕和无奈。

施施什么都不想,直接挡在乔安的身前,她要保护她爱的人。

乔安无所畏惧地推开施施,站到施航的面前:“你专程来见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请开门见山吧!”

施航的愤怒已经到了燃点,一丁点的火光都有点爆的可能。

“这些东西还给你,我警告你,别妄想着唤醒沁羽对你哥哥的记忆,你永远也不会得逞!”施航用力将纸盒砸向乔安。

纸盒摔在乔安的身上,里面的信封纷纷扬扬散了开来,落了一地。

“如果你再敢无事生非,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施航咬着牙,像要咬碎乔安的骨头。

乔安低头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信封,乔晋的名字映入眼帘,带着灼伤人心的痛。他一直以为哥哥什么都没留下,原来,还有这些见证那段爱情的信物。他飞快地拾起那些信封,像宝贝一样地捧在怀里。

“看在施施的面子上,我就饶你这一次,下一次,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施航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带着不容侵犯的凶悍。

施航的凶狠吓到了施施,她想劝哥哥的话也被硬生生地吓了回去。看着凶神恶煞的哥哥,施施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施航一把扯过施施的手,吼道:“跟我走,我不允许你跟他在一起!”

施施想反抗,可施航的力气太大,她被他拖着往前走。

乔安没心思再管施施,看着这些曾经属于哥哥的东西,他竟有种哥哥还活着的强烈预感,不然,这些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乔安记得,当初警方给出死亡结论后,哥哥的舍友便将哥哥的遗物一股脑都烧掉了。为此,他还跟那个舍友大吵了一架,埋怨那个舍友一件哥哥的遗物都没给他留下。

时隔三年,哥哥的遗物突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哥哥没有死,他回来了!

天地之大,既然乔晋能把这些信交给沁羽,想必他一定在海城。

乔安凭着这股信念,驱车穿行于每条马路街道,幻想着在路口能与哥哥相遇。

华灯初上,乔安转了大半个海城,终还是和哥哥不得相见。他颓然地伏在方向盘上,看着人头攒动的街头,究竟哥哥会在哪里落脚?

乔安不死心,找不到哥哥每一晚他都不得安睡。

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哥哥,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盘旋:哥哥没有死!哥哥没有死!

直到那些信件铺天盖地落下,哥哥的名字重新激起了他心底那份不变的信念,哥哥还活着!他坚持了三年,终于得到了证实,他激动、兴奋,他忽然觉得生命的力量是可以缔造奇迹的。

乔安马不停蹄,开车直奔银湖别墅区,他要亲口问沁羽,那些信究竟是谁交给她的。

夜里太安静了,连门铃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响了又响,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就连房里的灯都没有亮一盏。

乔安不肯放弃,依旧死命地按门铃。门铃声远远地飘来,像来自遥远国度的呼唤。

乔安有些失落,也有些疲惫。偌大的院子除了重重叠叠的树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难道家里没人?

乔安给施施打电话,施施还没睡,本来想打电话跟他解释一下,没想到他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

“我找沁羽有重要的事情,你帮我想想,他们有可能去哪儿?”乔安急切地问。

“他们不在家?”

“家里没人。”

“这么晚了,他们能去哪儿呢?”施施也觉得奇怪,沁羽一向不喜欢参加社交晚宴,哥哥也绝不会勉强,这么晚了不在家,实属罕见。

施施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电话喊道:“沈家老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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