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响后，雲薇不由自主地端起水杯，一边缓缓啄着，一边暗暗思考。不知道是被迷迭安定的环境，还是被老太太的声音，又或者是被自己的心所蛊惑，她终是说出了心里话。

“你说我心中有痛，无处诉说？没错！其实，我好羡慕教徒，他们可以有祷告室。可以通过神父，对主倾诉他们的心声。这样，就算是后悔，也有处可说，甚至可以得到救赎；就算不能救赎，也将是一场有意义的反思。”

“孩子，你能这么想，我便可以诚实告诉你：这里，就是个后悔室。”

“后悔室？”雲薇抬头一愣，睁大双眼，看向前方，似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答案惊醒了几分。

“世上没有后悔药，但可以有一个后悔室。无论是左心室还是右心室，那是一个住在心里的空间。可以让你去反思、思考，然后考量、量行，最后化为行动。”

“真的？真的可以后悔？”这里没有镜子，雲薇看不到自己说这话时，那惊诧万分的呆愣样。

“当然！人，需要有反思精神。只有放下，意愿才会变得纯粹。纯粹而简单的人，更容易获得幸福。”

“我还能幸福吗？”雲薇的眼神迷茫起来。

“这要看你的意愿，也要看你对幸福的理解。孩子，你我有缘，相逢在这后悔室。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心中的后悔说出来。勇于讲出来，就是面对的第一步，也是解开心结、获得救赎的第一步。”

雲薇再次低下头，思索着老太太的话，又回想着母亲在信中所说的多种后悔，以及最大的悲哀是无处后悔，心中一痛。没有纠结太久，她盯着手中的空杯子，缓缓开口。

“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我以为那安眠药，只是助她入睡。可我母亲用我亲手给她的药，自杀了。”

短暂的安静后，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出现，平稳却有渗透力：

“你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并非你想，更非你愿，何苦怪罪自己？何况，你母亲在某种程度上，解脱了不是？”

“如果说只有死亡才是解脱方式，那这世界岂不乱套？人，不应该一旦陷入困境，就以死亡做解脱啊？生命诚可贵，连死亡的勇气都有，还有什么不能应对呢？再者，死者一了百了，让留下的生者，如何自处？”

雲薇有些激动，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对着空气说话，这种空洞的感觉，不再让她抵触与恐慌，反倒增加了不少说真心话的勇气。

“你说的很对，但那是普适价值，并非人人都能理性面对。你母亲，是个例。”

“好，就说我母亲！我也一度以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活在灰暗、冰冷的怨恨、折磨中，死亡，或许对她真的是解脱。但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恨自己，甚至恨我的母亲、父亲，因为是他们将我亲手推向此境。可我今天才知道，也许，我恨错了。”

激动地说到这儿，雲薇停下来，调整呼吸，并自顾自地又斟上一杯水，一饮而尽。

“他们也是个可怜之人，走到那一步，不过是彼此的误解，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变成雪崩。明明彼此相爱，却彼此折磨，祸害了彼此一生的幸福，还把孩子搭进去，得不偿失！而且，母亲是后悔的，只可惜，她无处后悔。”

言罢，雲薇放下杯子，抬起头，看着正前方。这一看，虽还是只能看到墙，但老太太随后之语，却让她看到了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