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家门前，速回，有重要事跟你讲！”

“嗯。”

岳尉在人前，一向温文尔雅，但对于这个儿子，却似乎难有多余的话。一开始，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疏忽了儿子，待再想和儿子亲近少许的时候，儿子却似乎已经形成了冷酷的性格，拒他于千里之外。

于是，发展到现在，父子俩私底下的对话，不管是电话沟通，还是当面交流，通常都是冷漠疏远，一到三句话解决问题。

是以挂断电话后的岳青阳，心绪虽有所扰乱，但并没有太多波动，只不过对于父亲这个时间点竟然会去找他，多少有些好奇，甚至还带了一丝隐隐的期待。毕竟，后天是他的生日。

岳青阳已是快要三十岁的人，虽不承认自己的心中偶尔仍会渴望从父母那儿得到些温暖，但从他挂断电话后，迅速敛了之前调戏完雲薇的复杂心思，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回家步伐来看，其实，对于回家，对于见父亲，他心中也是急切的。

刚到家，远远便见父亲直直地站在家门前。看着路灯下他拉长的身影，岳青阳在靠近的同时，心中也不乏有些感慨。

岁月似乎对父亲尤为优待，不常见的母亲虽然终日闷在家，却早生华发，而父亲在外奔波了数十年，多年在政治场上几经沉浮，却似乎依然饱有活力。难道真如外界传闻的，因为被他那个女秘书滋润得很好？

想到这儿，岳青阳刚刚才有些柔软的心，瞬间又冷硬起来。悄然走到岳尉身边，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

“什么事？”

岳尉脸部微微抽动，一声低不可闻地叹息，遂严肃道：

“怎么跟父亲说话的？都不先请我进去？”

“父亲？”岳青阳意味深长地称呼了一嘴，接着便开门，不带表情地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冷冷道：

“进来吧！”

这是岳尉来S市以后，第二次到岳青阳的住所。打量着没有过多变化的房间，岳尉径直朝沙发走去，心里不禁暗道：

“这小子，都五年了，家里怎么还是如此清冷？果然该找个人作伴了！”

岳尉刚坐到沙发上，岳青阳便坐在侧面的独座上，身体往后一靠，看着岳尉无感情地重复着进门前的话：

“什么事？”

岳尉虽习惯了青阳此般的态度，却似乎不着急，仍摆出一副长辈姿态：

“父亲来你家，就算没有茶，至少也应该有杯热水吧？”

一语在此，不咸不淡，不失为有理，岳青阳虽心有不悦，却也无从反驳，无言地起身，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岳尉：

“没有热水！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

岳尉浅啄一口，并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自己的低叹。不可否认，青阳虽不是他和最爱的人生的孩子，但毕竟血浓于水，是他唯一的孩子，对于早年的时候一直用工作在逃避感情，也不可避免地逃掉了对家庭的责任，以致于父子关系发展到如此冷漠的地步，他仍心有遗憾：

“青阳，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成家后，就不会再像这样，回到家，连热水都没有！”

看着父亲认真地看着自己，岳青阳心中一愣，父亲这是唱的哪一出？扮演慈父关心自己？亦或是到了适龄时候，该催婚了？还在思索的岳青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父亲继续道：

“你母亲身体一向不好，也不愿出来走动，常年闷在家，自然是没法帮你物色。所以父亲帮你想到了一门亲事。”

岳青阳猜到了父亲是要催婚，但没想到父亲竟然是要指婚？不过，他不提母亲还好，一提起这个，青阳的心绪便浮躁起来：

“哦？听上去像是要给我包办婚姻？父亲，您也会说母亲常年闷在家，这就是当年您这个被包办的丈夫应该带给她的生活么？成了家，回家就能有热水？那请问父亲，您回家后，给您准备热水的，是母亲吗？”

岳青阳难得和自己的父亲说出一长段的话，可这说出来话，却让岳尉越听脸色越差，但他仍是以极大的定力和修养，压下烦闷的心火，尽量面不改色：

“我和你母亲的事情，另当别论，你不了解当年的情况！我现在是在和你谈你的问题！你就不想知道我帮你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哼……”青阳一声短促的轻哼，遂接着不屑地回道：

“不了解情况？不过就是你娶了你不爱的人，你爱的人却嫁给了别人，现在你看上了某家的姑娘，想推给我！父亲，您就不怕我重蹈您和母亲的覆辙么？”

说罢，青阳凌厉地眼神直直盯着岳尉，这样的杀伤力，让岳尉心中一寒，更是一颤，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捏着矿泉水瓶子：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从未跟任何人表露过心迹……难道是你母亲……”岳尉一脸的不可置信。

“母亲讨厌这个家，也讨厌我！她怎么可能告诉我这些？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您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么？”

看着岳尉在自己面前惊慌失措，一向大气淡定的他，脸上出现了惊恐并伴着痛苦和遗憾的表情，岳青阳的心其实没法做到他表面上看着的那般冷酷，他觉得情绪也已宣泄过了，遂在岳尉开口回复之前便转了话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情、爱、痴、嗔、怨，由得你们去折腾吧！说吧，您相中的是哪家小姐？说出来，让我名正言顺地拒绝吧！”

听完青阳的话，岳尉猛地回神，虽然胸口堵得慌，但青阳不再穷追不舍地谈他们的事，他仍是觉得松了口气，转而谈他今晚本身要谈的主题：

“为什么一定是拒绝呢？她可不普通！”

“哦？是吗？”岳青阳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他知道，如若不让他父亲把话说完，父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到儿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有血色的表情，岳尉心中燃起期待，不似先前的严肃冷冽、紧张是错，这一次，他柔和开口：

“嗯，当然不普通！是张家大小姐，张雲薇！张长老将军最宠的长孙女，美丽大方，能文能武。上次家宴上，她曾与你共舞，我还记得，你们搭档得很是和谐与般配。”

在听到雲薇的名字时，岳青阳心中一惊。他甚至都没有仔细听父亲后面对雲薇的介绍，因为他知道的、他所认识的雲薇，远远比父亲介绍的要多。更令他惊讶的是，自己心中原本准备好的一堆反对之语，竟在这一瞬间，一句都说不出口！与雲薇联姻？他似乎不仅不抵触，甚至还有一种心动。于是，他脱口而出：

“雲薇？为什么是她？”

见青阳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反对，甚至还平静地询问，言语中对雲薇的称呼也透着熟络感，岳尉先是一愣，随即两眼放出希望之光，露出了他今晚的第一个笑，脸色也柔和下来：

“论家世，S市里和咱们岳家最门当户对的，便属张家。论个人，雲薇无论是从样貌、才华，还是待人接物、处事态度，都是这一代名媛里的佼佼者。这一点，上次晚宴上你应该有所体会。我也是在那晚，发现她丝毫不输她母亲当年的风采，她太像她母亲年轻时候了，样子像、气质像……”

说着，岳尉似陷入了回忆。柔和的眼神不自主地便出现了甜蜜，又夹着遗憾、痛苦的复杂情绪。

而这，落在青阳的眼里，很不是滋味。因为青阳的情绪，在自己的父亲柔和又眷恋地提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已经由暖转凉，再看到父亲后来的这副样子，更是心寒彻骨。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父亲的眼里，雲薇的不普通，恐怕更多的是因为她作为杨晴的女儿，所以才不普通吧？

想到自己可笑可悲的家庭，想到自己那与世隔绝，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母亲，又想到过往纠缠不清的恩怨，加上雲薇与心中小公主关系的问题调查还未尘埃落定，岳青阳几近烦躁之下，握紧拳头，并断然赌气拒绝道：

“行了，我知道她，了解的或许也不比你少！不过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怎么的？你没娶成她母亲，就想我娶她？以满足你变态的感情转移？”

“你……”

岳尉气急。因为青阳这话，听着很过分，可并不全错，甚至直击了他心底的想法。只是，他想青阳娶雲薇，不仅仅因为她是杨晴的女儿，更是因为雲薇的优秀，足以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于是，岳尉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扬声道：

“岳青阳！我知道你眼光高！但是雲薇也并非等闲之辈，难道你觉得，她还配不上你？”

岳青阳一愣，无法直接回答。因为他在心底承认，张雲薇的确是个可以跟自己比肩站立的女子！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怀疑她和心中的小公主可能是同一个人。

然而，从父亲嘴里说出这个话题，雲薇身上的标签便悄然发生了改变，成了父亲一生爱而不得的女人的女儿，岳青阳很是来气。最终，岳青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冷笑一声反问道：

“感情也好，婚姻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这些？”

岳尉习惯了儿子对他的冷眼相向，因此这么些年来，父子之间彼此互补干涉。可毕竟涉及婚姻大事，岳尉不想让步，他挑眉、扬声道：

“我是你父亲！”岳尉强调着他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强调的问题。

“你确定？可惜，我从没感受到过！”岳青阳不甘示弱地拿心底最真实的话犀利反击。

闻言，岳尉抬起手，再次语不成句：

“你……”

可他虽气急，却也发现儿子此言不假，而他自己亦是有愧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