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五章阳光家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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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再次来到学校时,报名已经开始了。报名的地方挤满了人,看起来比上午的多很多。有三五结伴而来的,也有父母陪伴的,还有孤身一人独自穿行在各个服务点的。我很顺利地报了名,这就意味着我已经是市一中的学生了。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交了钱之后,我就是市第一中学的学生了。

交了钱,我算是获得了学籍资格,但还没有完事。因为我是外地生源,所以,需要在学校住宿。当我们拿着报名缴费凭据去办理入住手续时,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说还得另外交钱,用于住宿费以及购买一些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

舅舅对小城的环境并不陌生,因此我们想自己买,再者,学校发的东西未必就适用。但是任凭我们怎么说,工作人员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而且始终面带着微笑,很有耐心地说:“这是学校为了方便管理所作的统一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可以选择自行采购自己需要的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但钱不能不交,除非不住校。虽然都是该市管辖内的学生,但没有市里户口的学生都被称为外地生源。像我这种被归类为外地生源的学生,如果不住校,还有三种选择可以解决住宿问题:一是在市里有房子;二是市里有亲戚,到亲戚家借宿;三就是租房。

咋一看,可供我选择的的余地还是挺多的,毕竟还有三个选项,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三个选项没有一个可以选

。前两个压根就跟我没有丝毫关系,第三项比较模糊。如果把这三个选项当做英语考试的三个答案A、B、C,那么,A、B两项可以直接排除了,C项倒是看起来挺顺眼的,但是通过从语法上进行分析,C项也不能选。因为,对我这种家庭条件的学生来说,根本无法承担因租房所带来的所有开销。再者,我一个人在外租房,家里肯定不放心。虽然我读书比较晚,高中的时候已经是法定的成年人了,但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人,自我控制力依然很薄弱,因此,我不得不接受学校的“统一安排”。

虽然学校的“统一安排”就像现在的一些通信运营商一样,当你购买他们的服务达到某一他们设定的带宽时,必须绑定一个电话号,不论这个号你是否使用。而有了电话号没有手机可不行,所以,你还得必须选一部他们提供的手机,而且,你所选的手机只能使用他们提供的电话号。虽然名义上说手机是赠送的,但如果你要单方面提前终止使用服务,那么,手机就不再是赠品了,必须清算。我对这种天才般的推销方式,至今仍记忆犹新。因为,我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网费居然高达一千多块人民币,而当我去结算时,工作人员还不忘了清算手机的分期付款,即便那部手机我从未使用过,当初办理业务的时候也没有说明手机是需要分期付款的。

当我们拿着住宿缴费凭条来到宿管处时,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有等待分配宿舍,也有正排队等着领取学校统一配发的床上用品的,还有三两个一堆在闲聊的。在闲聊的人当中,有的是初中时就认识的老同学,也有的是刚刚才认识的新室友。在这些人当中,我一个都不认识。既没有我的初中同学,也没有新认识的室友。没有认识的初中同学是因为我是小镇中学当年唯一一个进市一中的学生,而没有认识的新室友,则是我也在等待分配宿舍。

宿管处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不出他们的年龄。女的身上穿一套治安制服,略显宽大,扎着马尾辫,脸上的皮肤显得有些粗糙。不知道是皮肤问题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看起来总感觉她嘴上的毛发很浓密,就如青春期刚刚萌芽的小男孩。还好她脸上没有青春痘,否则,她一定会被归类为怪阿姨。

对大多数人而言,高中生活的确很枯燥无味,虽然老师经常对学生说要在生活中挖掘学习的兴趣,要在学习中体会生活的乐趣,但我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些,甚至包括说这话的老师。在整个高中生活里,所学的科目就那几门,但要学好却并不容易。有时候听说某某某废寝忘食地学习,最终考上心中的理想学校也倍受鼓舞,也曾计划美满,但当要实施起来时,那股热忱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退了。这就像学吉他一样,不管是民谣还是古典,常见的就六根弦,可是要弹得好却并不容易。当看到别人华丽地SOLO时确实感到心潮澎湃,但当自己将琴抱在怀里,许久,许久,可能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没有弹完,所谓的兴趣就如过眼云烟一般消失了。真正的高中生活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丰富多彩,那些满怀着理想的学生,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在高谈阔论,只出现在人们想象的世界里。换句话说,那些画面是人们希望其发生在生活中,但希望终究也只是个希望而已。就如疯子三三在《你的温柔比光暖》里说的:理想和现实,永远隔着一场梦的距离。

忘了是谁说的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他说生活原本是丑陋的,因此,有时候我们需要想象来满足内心对美好的渴望,但我们不能一直沉沦在想象的世界里,因为,虚构的情节比泡沫更容易破碎。

生物都有自我调节的功能。人在压抑的生活里,总是会想方设法去寻找一些乐趣来调节紧张的神经,而楼管阿姨无疑就是个近在眼前的乐趣。总是一身不搭调的打扮,看起来有些滑稽。当然,同学们谈论的最多的还是她嘴上那些浓密的毛发。不过,说实话,楼管阿姨之所以成为我们枯燥的生活中的乐趣,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我想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总是乐于帮助学生,总能和学生打成一片吧。

与楼管阿姨相比,宿管叔叔倒是经常给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穿着上也挺得体,既不时髦,也不会显得老土滑稽。头发很粗,很密,但大部分已经泛白。有些凹陷的眼窝使得他的眉毛显得比别人的要长很多。眼睛上那些又粗又长的眉毛看起来就像是结了一层霜,在大热天都能让人不由得感到一丝凉意。

每当有新生向他们咨询有关入住的问题时,他们总是会问你住的是什么规格的宿舍,一边向你说明情况,一边查看你手里的缴费单。

学校有两栋宿舍楼,一栋是新建的,叫“阳光家园”,住宿费要贵一些,有阳台以及室内卫生间。另一栋宿舍楼是老旧的楼房,外墙上长满了青苔,绿油油的,咋一看还以为是英国某个时期某位子爵的府邸。门窗有些陈旧,防盗钢筋因为被氧化腐蚀而看起来像极了小孩子经常吃的辣条,用手一抓,满手都是铁锈。

旧的宿舍楼在操场旁边,厕所是公用的,洗衣服的水槽也是公用的。走廊面对着操场,走廊上的栏杆有些已经缺失。为了安全起见,在缺失的地方用铁丝缠起来,像一张破损的蜘蛛网。在远处看,那里依旧是空的,给人一种断壁残垣的颓废。

一楼的的房间,门的朝向与其他楼层的正好相反,窗子封得死死的,里面没有住人,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门也总是锁着的。在我读高中的三年里,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楼的门被打开过。一楼的房间,对我们来说很神秘。正因为如此,有人谣传里面曾经死过人。当然,这只是调皮的人想拿胆小的人寻开心。

旧宿舍楼有两道紧挨着的门,门上分别挂着“男生止步”和“女生止步”的牌子。通向女生宿舍的楼道里有一个小的值班室,两个阿姨轮流守着,晚上一到熄灯时间便把门锁得牢牢的。

原本是一栋楼,却想用两个牌子来分出两个不同的世界,这多少让人感觉有点自欺欺人,不过到目前为止,倒是没有出过什么事。至少在我读高中的三年里没有听说出过什么事。不知道是因为学生的素质的确提高了,还是走廊上那堵厚厚的墙。或许两者都有吧,不过我倒希望是前者。

走廊上那堵厚厚的墙是男女宿舍的分水岭,男生宿舍这一头更靠近操场,女生宿舍已经超出了操场围墙。晨练的人经常看见全身仅穿一条内裤的男生在走廊上来去匆匆,奔走于厕所与宿舍之间。偶尔也能看见稍远一点的女生宿舍的走廊上披头散发的女生在游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就像影视作品中游荡的野鬼。但即便是这样,每次经过时还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毕竟那是正处雨季的少年唯一最奢侈的视觉享受。

相比于旧宿舍楼,“阳光家园”就显得豪华很多,不仅有室内卫生间,独立的阳台,地上铺着地板砖。而旧宿舍楼的地面就是最原始的水泥地。阳光家园的墙也是粉刷的很光滑,如果不是够硬的话,摸上去简直就像女人的冰肌。夏天天气燥热的时候,只要身体紧贴着墙面,那就是台免费而且不耗电的空调。

虽然是八人间,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衣柜,还有一张比肩稍宽的个人书桌。

当然,住在看似挺豪华的阳光家园里的学生也并不都是家底殷实,而住在看起来像断壁残垣的旧宿舍楼里的学生也并非家境贫寒。如今我已经想不起来当初选择住进阳光家园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或许又是虚荣心在作怪吧。在虚荣心极度膨胀的年纪里,总是想方设法去寻找一些炫耀的资本,哪怕仅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在虚荣心的作祟下,我确实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住进阳光家园可以让我变得更加自信。但事实证明,虽然我住进了豪华的宿舍,但并不会因此就高人一等,反而暴露了我的弱点:原来我一直都不够自信。

这或许正应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当一个人越是想向别人炫耀什么时,恰恰那正是他所缺少的,或者随时都会失去的。

凑足八个人并做好登记以后,楼管叔叔带我们去认宿舍。途中楼管叔叔口沫横飞,连说带比划给我们宣贯一些有关宿舍管理的条条框框,就差没有像瓦斯科夫那样,每一句话前都得加句“按照条例”了。虽然他讲得很激情,但我并没有认真听,或许是我讨厌那些规章制度。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从进到阳光家园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憧憬着那些美好的高中生活。而当楼管叔叔例行公事般给我们讲宿舍管理制度时我还游荡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

到了宿舍以后,楼管叔叔又叫我们仔细检查一下屋里的东西,说:“你们好好检查,现在是什么样,当你们离开学校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完好无损的。”

在我看来,所谓的检查纯属多此一举,因为屋内所有的东西对我们而言都是陌生的。屋内的物品有多少,该是什么样,我们无从得知,没有参考标准的检查是盲目的。不过我们还是东瞧瞧,西看看地检查一番,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

“好了,如果你们今晚就住进来的话,趁现在还有点时间,赶紧到一楼去领取床上用品。”楼管叔叔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看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怀表。看完又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很宝贝似的。

大家都围到楼管叔叔身边,好像是要等待他下发什么最高指令似的。

楼管叔叔并没有发出什么最高指令,而是从手上那串满满当当挂着钥匙的金属环上卸下一把钥匙,说:“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存在我那里,一把给你们。你们找个时间去配齐,学校门口就有专门配钥匙的。你们离校的时候或是不住宿舍的时候把钥匙交上来。”

说完他就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但好像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楼管叔叔走了以后,陪同孩子前来报到的大人也开始检查屋内的情况,其中一个室友的母亲检查得尤为仔细。她一会儿检查头顶上的天花板是否有裂缝,就算没有裂缝,只是蜘蛛网残留的一两条丝线,她也皱起了眉头。一会儿她又检查墙壁的隔音效果,接着又到窗口那里,把头探出去,好像是在检查宿舍的防盗效果。只要下水管离窗口稍微近一点,她都似乎有些不满意。在她眼里,仿佛那些下水道就是入室盗窃者的丝绸之路。

如果说检查墙壁的隔音效果,以及天花板是否有裂缝都挺正常的,那她检查窗子的防盗情况,就显得有点神经质了。虽然窗口没有安装防盗网,但六楼那么高的地方,就算蜘蛛侠也未必会爬得上来。再说,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让什么国际大盗冒那么大的风险攀爬进去呢!

后来才知道,在我们八个人当中,只有那位室友是城里人,家里好像还挺有钱,难怪他母亲对居住环境要求那么高,不像我们这些野草,有那么好的地方住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还当作是炫耀的资本。

那位室友的母亲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将头探出窗外,另一只手紧紧压在肚子上,不让衣服碰到窗台上,以免被窗台上的积灰弄脏。当她正自我感觉良好地表现出她的与众不同时,却不知道身后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她看。她因为弯腰,后面露出了粉红色的内裤。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感觉到身后那些火辣辣的目光,于是用刚刚贴在肚子上的手将后面的衣服往下拉,遮住了那些粉红色的花瓣。但她这么做,却是欲盖弥彰。

虽然粉红色的花瓣没有了,但她丰满的臀部已经显露出了内裤清晰的轮廓,依旧冲击着雨季少年的视觉,满足那些懵懂的渴望。

当另一个室友的母亲发现我们的异常举动时,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拉着儿子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有些生气的说:“再不去领东西,人家就要下班了。”

不知道她那么大声说话是想说给我们听还是想提醒窗口那位打扮漂亮的女人,也有可能她是真的生儿子的气了。

大家开始纷纷往外走,除了那位有钱的室友。他还在打电话,从我在楼管处第一次看见他开始,他就一直在打电话。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电话要打。可能我所不能理解的是有钱人家的生活吧。

将门带上以后,没有看见那位有钱的室友,大家以为他是忘了要去领床上用品这事,于是我们几个又折了回去。

“同学,你不去领床上用品吗?”

我们这些室友之间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相互之间不知道叫什么,只能一律叫“同学”。

“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儿再去。”说完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我们来到领取床上用品的地方时,那位老师好像已经准备关门了,看见我们一行人到来,他又停止了手上关门的动作,说:“怎么不早点来,快点,快点。”

他进去之后,很快就噼噼啪啪扔出一些床上用品。每样七件,蚊帐、棉被、还有床单什么的。哦,对了,还有塑料凳子。

由于要赶最后一班车回镇里,所以将学校统一配发的床上用品搬回宿舍之后,舅舅就走了。

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的大人那样叮嘱我要好好学习诸如此类的话,只将一本用我的名字开户的银行存折交给我,并告诉我密码是六个“1”。当然,我们用的是本民族语言交流,不用担心其他人知道存折的密码。说实话,存折里除了刚开始有500元人民币以外,后来的存款一直就没有超过这个数,而且每次只要家里将生活费寄过来,我都会很快就全都取了出来。所以,就算别人拿到存折和密码也没有用。不过,那样的话倒是会给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存折是舅舅帮我去银行开户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银行里的工作人员的,当时我还没有身份证,而没有身份证银行是不给办理开户的。因此,如果我的存折不小心弄丢了,虽然不会给我造成什么经济损失,但会给我造成麻烦。

当我们领完学校统一配发的东西,再次回到宿舍时,那位有钱的室友已经不见了,只有他的行李箱和空气中弥漫着他妈留下的香水味。

八人的房间,四张架子床,分上下铺,选床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靠近门边的上铺。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墙上挂着的电话机离那个床位最近。我对那部电话机很感兴趣。当然,我说感兴趣,倒不是从科学的角度出发,要搞个小发明什么的,而仅仅是因为方便打电话。想象着自己可以一边打电话一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我心里就美美的,兴奋极了。不过,渐渐地,我就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懊恼不已。因为不管是在我睡意正浓的夏日清晨,还是半睡半醒的冬季晚上,那些把我吵醒的电话很少是找我的。印象中,在三年的高中生活里,除了一个如今已身为人qi的初中女同学给我打过电话以外,就是家里人的电话了,而且家里来电也很少。每个月就一通电话,一般都是在周末的中午十一、二点,通话内容很简短,无非就是说生活费已经给我寄过来了,叮嘱我赶紧查收以及省着点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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