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42章 夜宴聆秘(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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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走到上官兄弟面前,替二人疏通血脉,待二人苏醒,说道:“二位,能否让我一睹真容?”两人对视一眼,伸手解下覆面青巾。二人是孪生兄弟,相貌完全一样,面色青白,眼圈乌黑,神情猥琐,就像被酒色淘空身体的纨袴子弟,完全不像江湖豪客。小云道:“你们谁能告诉我,倩桃是何许人?”见兄弟俩不吭声,接着道:“我原想放了你们,但既然二位不肯合作,我只好杀了你们。”

二人魂飞魄散,闻言抖成了一团,弟弟上官仲友用手指着哥哥上官伯孝,大吼道:“全怪你!当初如果不是你贪图倩桃的美色,咱们岂会如此狼狈?”上官伯孝毫不示弱,反手给了弟弟一记耳光,骂道:“放屁!你天天和她同床共枕,当我不知?此时只来怨我,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上官仲友为之语塞,一时恼羞成怒,抬手给了哥哥一记耳光。上官伯孝大怒,马上对弟弟回以老拳。兄弟二人就像两个地痞无赖,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撕扯几下,双双摔倒,在地上翻翻滚滚兀自不肯罢手。小云起初甚感好笑,随后感到一阵恶心,上前一步将二人提起,顺手点了上官仲友的几处穴道,对哥哥上官伯孝道:“你先说,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伯孝伸手抹去鼻血,苦笑道:“我的确不知倩桃是什么身份,您让我怎么说?”小云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上官伯孝挠了挠头,道:“大概三年前,我兄弟二人一时手头紧,就想抢点钱用,傍晚时分在一条山路上拦住了一个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女人,她就是倩桃。当时我们并不认得她,让她交出身上的金银珠宝,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想不到交手不到三合,我二人就双双被擒。”

小云道:“后来呢?”上官伯孝道:“倩桃既不杀我们,也不放我们走,将我二人关在一间豪华客栈内,天天用美酒佳肴招待我们。三四天之后,我们就和她分别发生了关系。此后的大半年里,我们三人天天在一起,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有一天,倩桃让我们陪她一起前往竹山县,谁知在县衙住了不到三天,她就和县太爷勾搭成奸,反将我们晾在了一旁!不是她每天给我们五十两银子,我们早就走了。”

小云沉思了一会,说道:“今天出发前,倩桃单独对你们说了什么,你如实道来。”上官伯孝大感惊奇,道:“您如何知道她曾单独吩咐我们?”小云并不回答,倩桃每天给上官兄弟五十两白银,并以出卖自己的色相为代价,不会只是为了白白养活两个闲人,上官兄弟必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此次行动,二人和周铁农同行,她定是另有任务安排给他们。

见小云不答,上官伯孝也不敢追问,道:“今天下午出发前,倩桃将我二人叫到一旁,让我们暗中监视周铁农,如果他不肯屠杀村民,就让我们代为执行,务必把田家村所有村民全部杀死,决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假如周铁农阻拦,可以将他一起杀死,倩桃自会向县太爷解释。”

小云来回踱步,心想:倩桃的种种行为,让人无法理解,田家村是个只有百余人的小村庄,极为穷困,村民手里并无多少银两,她不会不知,但她仍下令屠村,绝不是为了抢夺村民手里的几两银子,必是另有更为险恶的用心和图谋。他来回走了几步,向上官兄弟瞥了一眼,心想:此二人品行卑污,杀了他们,反倒污了自己的手,不如任其自生自灭好了。伸手解开上官仲友的穴道,冷冷的道:“你们可以走了。”上官兄弟转身就跑,跑出几步,上官伯孝想起一事,转身折回,向小云索要他们的法宝子母鸳鸯钺。

小云不吭声,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上官仲友比哥哥更加怕死,心想:丢了法宝只是小事,一旦将此人激怒,促使他改变主意,非要杀了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在小云的注视下,他浑身发毛,急忙折回,拉起上官伯孝转身飞奔而去。

此时夜色已浓,小云借着星光,走入村子,找到村东头的村长家。见田喜富倚在门前已经睡着,上前推醒他,道:“田老丈,夜寒露重,您怎么不回屋里睡?”田喜富揉了揉眼睛,笑道:“我怕您老找不到,才在门前等候,不成想就睡着了,人老了,精力不济了。”一指放在窗台上的陶土香炉,道:“您老托付给我的事,小老儿已经办妥,您看没出差错吧?”

山里夜间极为寒冷,小云见他偌大年纪守在屋外等候自己,也不怕伤了身体,心里十分感动。扶他在门前的青石上坐好,转身走到窗前,见香炉中的信香已经烧成灰烬,残存的香气仍十分浓重。方才周铁农的一番话,他并不全信,在田喜富对面坐下,向他询问起吴刚峰的平素为人。经过小半个时辰的交谈,得来的答案和周铁农所说的情况基本相符,可见周铁农并未夸大其词。

待田喜富回屋睡下,小云负手在门前来回走动,半个时辰之后,一名中年道士飞奔到眼前。他年约五旬上下,头戴混元巾,身穿一袭紫色道袍,表面用金银丝线,绣有十分繁复的纹饰,很是奢华。他既不行礼,也不吭声,上下审视小云,目光中全是怀疑之色,神情倨傲,无礼之极。见小云也不说话,他只得先开口,说道:“你是谁?竟敢擅用本教的秘制信香,你知罪吗?”语气傲慢,老气横秋。小云道:“本座云天鹤,法号紫微,阁下姓是名谁,眼下在教内担任何职?”

中年道士大吃一惊,心想:原来是他!想不到他如此年幼,一个黄口小儿,我又何必怕他?恨快宁静下来,双手一拱,冷冷的道:“荣炫参见掌教真人,我是西楚的八宫祭酒。”他明明已知小云是本门掌教,仍旧不肯大礼参拜,狂妄自大,毫无敬意可言。

道教作为天下第一大教,在全国至少有上千座宫观。每一处宫观,皆设有一名观主,其中真武观的观主兼任道门掌教。为了便于管理,位置相邻的每七至十所宫观的观主之上,再设一名祭酒。祭酒的权力极大,所管辖宫观的重要行动,必须报请祭酒批准才能实行。不是十分重大的事情,不必请示掌教,祭酒就可自行作出裁决。身份仅次于掌教,和太和山的各堂堂主基本持平,但祭酒手中更有实权。

老子当年之所以设立祭酒一职,是为了平衡教内的权力,利用祭酒有效钳制掌教的权力,以免掌教一人独大。起初此项措施,成效显著,但几百年后,因祭酒位高权重,有独断专行之权,俨然成了教内的一方诸侯,对掌教的权威形成严重威胁,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出现此等后果,绝非老子所愿。

道门近四代,以繁、荣、清、吉,四字为行辈,繁字辈除了木荣春的师父柳繁商之外,另有三人,依次是繁苦、繁难、繁坚,其中繁苦就是荣炫的恩师。因管辖八所宫观,所以荣炫自称八宫祭酒。他担任祭酒已有二十多年,因身份高,权力大,免不了有人奉迎巴结于他。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狂妄自大的性情。此时,他见小云作为本门掌教,竟如此年幼,登时生出了轻视之心。道门掌教的权威虽重,但无权罢免祭酒,除非祭酒犯有极其严重的错误,在经由戒律堂批准后,才可将之罢免。否则,祭酒一职将是终身担任。正是为此,荣炫明知小云是本门掌教,却也并不畏惧,说完方才的一番话后,心想:我就是无礼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小云心里冷笑,上下打量了荣炫几眼,心想:如果我不能折服此人,以后在教内又如何行使职权?沉吟一会,心里有了主意,说道:“荣炫,你知道本座为何要招你前来?”荣炫双眼望天,冷冷道:“不知。”

小云缓缓说道:“半个多月前,无量观观主清哲、白云观观主清玄、玄妙观观主清心、桐柏宫观主清寂、太和宫观主清缘、长春观观主清华、万寿宫观主清澎、抱朴院观主清危,联名将一纸诉状寄到了总坛戒律堂,此事你难道不知?”

他话中提到的八所宫观正是归荣炫管辖,闻言之后,荣炫出了一身冷汗,态度随即谦恭了许多,道:“掌教真人,此事我的确不知,他们在状子上说了什么,请您明言。”小云道:“八名观主在诉状上宣称,你鲸吞教内公款,生活奢华,任人唯亲,对于反对你的人打击报复,于公事之中挟私泄愤,行为有失公允。言语无礼,轻慢同门,妄自尊大,已不再适合担任祭酒一职。因此提请戒律堂将你罢免,并依太上清规给予相应惩罚。”

小云的观察力何其敏锐,尽管和荣炫只是初见,但凭借观察荣炫的穿戴以及言行,对其为人已有大致的了解。此时他杜撰出的罪名,未必全对,却也和事实相差不大,登时击中了荣炫的要害。荣炫就像疯了一般,用力挥舞双臂,大吼道:“全是血口喷人!他们有什么证据?”情绪激动,声音都已经岔了,翻身跪倒,道:“掌教真人,你不能偏听偏信,我是无辜的。”

见他修道多年,仍是如此贪恋名位,小云暗自叹息,道:“你无辜?你的月俸仅有十两银子,而你所穿的衣服价值至少在五千两以上,如非贪污了公款,你如何承受得起如此奢靡的消费?”声音陡然拔高,大喝道:“荣炫,你仍不认罪,更待何时?”

荣炫面如死灰,缓缓瘫倒,央求道:“掌教真人,我知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今后我一定洗心革面,不会再犯错了。”小云缓缓摇头,道:“你此时后悔已是迟了,戒律堂已经作出裁决,从今日起,免去你在教内的所有司职,发往养颐园服役。在清点了你的私产之后,再给予相应惩罚。”

荣炫缓缓站起,心里乱成一团,从此之后,自己将失去因担任祭酒一职所拥有的无上荣光,再也不会有人奉承巴结自己,不再拥有眼下奢华的生活。发往养颐园服役,自己见人就要行礼作揖,像狗一样被人支使,再无今日之风光。一时间,如处梦魇之中,从繁华走向凋零,只在弹指之间。

见他仍是执迷不悟,小云大喝道:“身为八宫祭酒的荣炫,和一无所有的荣炫,本质有何不同?”荣炫毕竟修道多年,闻言如有所悟,神情乍喜乍悲。小云从发髻中拔出银花,拿在手中把玩,道:“太上祖师前往天宫之前,曾以此残花见示,你可知他老人家有何深意?”一头乌黑的长发,失去管束,如瀑布倾泄而下,披垂在双肩之上。他神情优雅从容,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安和宁静,犹如圣者。

荣炫心想:本教之中素以大师兄最得大家拥戴,但他的神情气度也大大不如眼前之人,太上祖师法眼无差。心里大为折服,先前生出的轻视之心早已无存,道:“荣炫愚昧,请掌教真人详为解说。”

小云以一种苍凉的语调道:“此花在春夏两季灿烂盛开之时,自是美人善睐,文士倾心,前来观看者络绎不绝。但于秋冬两季凋零残败之时,则是无人观看,少人问津,不免凄凉。但无论是繁华也好,或是凋零也罢,此花的本质并无差别和变化,只是处在不同的生命周期中而已!既如此,世人执着于繁华,鄙视于凋零的行为,岂不可笑?”绕着荣炫缓缓踱步,接着道:“担任八宫祭酒的荣炫,和一无所有的荣炫,本质并无不同,你仍旧是你,但在失去祭酒一职后,你为何如此悲伤,以致言行失常呢?可见,你和春夏季节前往观花的世人一样,执着于短暂的繁荣,沉醉于虚假的名位,无法认清自身的本质,以致灵台蒙尘,道心被损,岂不可悲?”

荣炫沉吟良久,终于悔悟,八宫祭酒之位得来绝非易事,但失去只在弹指之间,别人奉承巴结的只是自己的权位,而非服膺于自己的自身。自己执着于身外的权位,放弃了对自身的修行,是舍本逐末,的确十分可笑。他终于领悟了名位的虚假不实,不再以得到为荣,也不再以失去为辱,心态回归宁静,躬身道:“掌教真人当头棒喝,让荣炫痛悟前非,感激不尽。”

小云大喜,道:“荣炫师兄能经一言悔悟,可见日常的修持之功自也不浅,不愧是本教的精英!师兄只要把借用的公款,如数赔补上,仍可继续担任八宫祭酒,方才为了点醒师兄,所有的罪名皆是我杜撰的,其实并无此事,言语冒犯之处,请师兄见谅。”言罢,躬身施礼。

荣炫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回礼道:“掌教真人如不及时点醒我,我会在错误的路上愈陷愈深,最终身败名裂而死。我回去后就清点私产赔补公款,至于八宫祭酒,荣炫当也不当,不当也是当,不知掌教真人以为如何?”见他已不再被名利困扰,小云甚感欣慰,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晃了一晃,二人相视大笑。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二人在村长家门前相对而坐,小云把自己的打算一一告知荣炫,让他于明日一早,将竹山县所有闲置的农田全部租赁下来,分给家里无田的农民耕种。以官府所定租税的十分之一,向他们收取田租,每年收租所得的粮食,听从太和山的统一调度和安排。总之一句话,必须通过推行此项减租措施,提升道教在当地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荣炫听完并无异议,提了几个问题,小云一一解答,半个时辰后,荣炫起身告辞。

天色放亮,小云结束行功,踏着黎明的曙光,再度上路。在他走后,村民们听从田喜福的建议,把得自周铁农等人的二十多匹塞外良驹,作为种马豢养起来,等它们下了小马驹后,就拿到集市上出售,收入很是丰厚。荣炫又在全县推行减租措施,田家村愈来愈富,几年后成为西楚最富裕的村庄,人口也有大幅提升,可谓因祸得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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