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30章 苛政如虎(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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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七婶家原本就不富,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在小云走后不久,左太守再度提高了全省春秋两季的租赋,她家的生活就已入不敷出,等到了上年秋天,家里已是一贫如洗,无法按期交租纳粮,无奈只得把几亩田卖了完租。此后七叔就只能靠着上山打猎,维持一家人的生存,但仅仅几天后,他不慎失足坠下山崖,死于非命。再往后,七婶和夫妻俩的独子小黑子只得乞讨度日了,今年五月,母子二人持续几天未曾讨到一粒米,小黑子跑到镇外采摘野果,被几只野狗咬伤,伤口化脓,又无钱治疗,半个月后也死了,可怜他只有八岁。短短半年内,家破人亡,夫子俱丧,七婶终日啼哭,后来眼睛就瞎了。

小云听完,心情愈加沉重,七婶的经历十分悲惨,只是说几句暖心的话是毫无用处的,唯有设法解除她所面临的困境,才是给她的最好安慰。小云一时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听完只是沉吟不语。等到七婶完全平复下来,他问起镇上为何一个人也见不到,七婶絮絮叨叨说了大半个时辰,小云才弄明白情况。

原来租赋再度提高后,镇里的多数人都承受不起,有因家贫交不起租而自杀的,有结伙抗租被打死和判刑的,有变卖家产完租沦为乞丐的,有举家前往外省投亲的,有上山沦为强盗的,短短不到两年的光景,原本有几千人的镇子,死的死,亡的亡,走的走,只余下不到五十人,并且余下的人差不多都是失去亲人又行动不便的鳏寡老人。说到最后,七婶道:“你幸亏今天回来了,咱们还能见上一面,你再晚回来几日,说不定就只能我收尸了……”说完,又开始抹眼泪。

儒家宗师孟子曾言“苛政猛于虎”,小云今日才知此言非虚,他来回踱步,心想: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家乡的父老乡亲渡过眼下的难关?沉思良久,转身关闭房门,从衣袖中招出翥凰。用传音之法,将七婶的情况向她简单说了一下,之后对七婶道:“七婶,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我小姨家的表姐跟我在一起,让她陪你一会儿,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翥凰上前挽起七婶的臂膀,不等开口说话,七婶就像被蛇咬了一口,迅速抽回手臂,颤声道:“闺女,你是不是发了什么热病?为啥身上这般烫?”翥凰吐了一下舌头,回头看了小云一眼,神情中尽是歉意,之后才转头小声对七婶道:“不是的,七婶!我生来就是这样,你不用害怕。”

小云一笑,转身出门,让翥凰向七婶慢慢解释,自己去办正事。半个时辰后,他在买齐了所需的物品后方才回到七婶家,推门走入,出现在眼前景象让他大感惊奇。翥凰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七婶原本死气沉沉的,但此时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比先前显得精神了许多。翥凰眼里尽是得意之色,向小云看了一眼,像是在说:“你看,我很了不起吧!”,小云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说道:“凰姊,麻烦你帮七婶洗个澡,我去打水。”从须弥芥子壶中取出一个木桶和木盆,把方才买来的几件衣服放在床头,提起水桶去后院打了一桶水回来,便出门等候。

黄昏时分,翥凰在门里出声招呼,他才推门走入。七婶沐浴之后,又换了一身新衣服,在翥凰的精心打扮之下,就如同换了一个人,荣光焕发,看上去最少年轻了十岁。见木盆里的水已经污浊不堪,散发出阵阵异味,小云心里十分内疚,凰姊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为了我竟能去干如此肮脏的事,也真是难为她了!”一时间心里充满对翥凰的感激之情。从须弥芥子壶中取出几样食品摆在床头,出门将脏水泼掉。

翥凰十分细心,一面服侍七婶吃饭,一面和她说着闲话,以免她吃得太急,伤了脾胃。翥凰就像一个孝顺的小儿女,正在待候自己年老的母亲,极富耐心,殷勤周到,言行举止间流露出脉脉温情。

小云眼角一酸,假如凰姊此时服待的不是七婶,而是自己的母亲,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因为母亲唯一的儿子,已回到身旁,凰姊又是如此温柔可人,想来就算吃的是窝头咸菜,母亲也会感到欣喜不已的!

七婶在翥凰的细心服待下,竟然吃了不少。小云担心她久饿之后,吃得太饱,会伤及肠胃,便打了个眼色。翥凰随即领悟,柔声道:“七婶,馒头已经凉了,吃多了对肠胃不好,要是你没有吃饱,我给你温一下再吃好吗?”

七婶已能适应她身上发出的高热,闻言拍拍她的掌背,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吃了,再吃下去岂不成老母猪了?”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又道:“像你这么贤慧的闺女,如今已经很少见了!谁家的小伙子要能娶了你,可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听到这样的称赞,翥凰并不像其他未婚少女会感到羞涩,反而十分得意,转头去看小云,脸上尽是顽皮之色,一双清澈的眼中闪现着卖弄之意。小云对她时常表露出的沾沾自喜,颇感无奈,捏起鼻子,冲她扮了一个鬼脸。

七婶饱食之后,加上精神空前放松,沉沉睡去。小云上前几步,拉起翥凰的双手,小声道:“凰姊,谢谢你!今天如果不是你,七婶绝不会如此开心。”翥凰缓缓将面颊贴在他的心口,倾听他缓慢而有力的心跳,柔声道:“你我之间何分彼此?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很开心的。再说,七婶也怪可怜的,一年中丈夫和儿子都死了,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沉重的打击,难为她仍能支撑着活下来,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最大努力让她快乐起来。”

小云见她善解人意,心中爱意横生,情不自禁,紧紧抱住她,双手抚摸她光滑的脊背,身体不觉有了异常反应。翥凰感到他男性的存在,抬头看了他一眼,口中发出几声呻吟。小云见她双颊潮红,朱唇半启,眼中似有水雾涌起。神情如梦如幻,有一种朦胧神秘之美。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侧头吻向翥凰的双唇。翥凰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开口相就。二人初次深吻,感觉如山崩海啸,强烈异常,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仿佛一切都已不在,只余下两颗心在“怦怦”作响。

不知何故,小云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心里竟涌现出陈孤鸿的面容,他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如火激情随即冷却,伸手轻轻推开翥凰,转开目光投向屋角,不再去看她。情浓之际他无故退缩,已经不是第一次,对翥凰实在是一种无言的伤害。此番再度被小云推开,她眼里涌起泪水,缓缓转身,小声哭泣起来。她背影娟秀,双肩线条柔美,髋部很宽,双臀多肉,更显腰肢纤细,竟有盈盈一握之感。值此黯然情伤之际,嘤嘤哭泣之时,更添楚楚可怜之姿。小云暗暗叹息,柔声道:“凰姊,你生气了?”翥凰缓缓摇了摇头,长发随之摆动起来,如春风吹起的万千柳丝,小声道:“没有。”

二人无话可说,气氛十分尴尬。小云把门推开一线,见天色已晚,道:“凰姊,我要去祭扫双亲,你是留在这里陪七婶,还是随我同去?”翥凰转回身来,脸上尽是诧异之色,道:“这还用问吗?我早说过,和你永不分离,自然是和你同去了!”言语柔和,但态度斩钉截铁,绝不含糊。小云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愁,道:“好吧,咱们走吧。”翥凰点头,转身化作一股轻烟,钻入他衣袖中。

出了镇子,走不多久,就来到埋葬双亲的土丘。和两年前相比,两座坟墓历经风雨磨蚀,封土已小了许多,坟头上杂草丛生,在月光下显得极尽清冷。小云召出翥凰,二人先把杂草清理干净,之后在墓前跪倒行礼,小云起身后眼里已是饱含泪水。

翥凰在心里暗暗祈祷“叔叔,婶婶,你们泉下有知,保佑小云今后平安顺利。我要嫁他为妻,二老如能促成此事,凰儿感激不尽。我一定会好好待他,及早孕育子女,以传绪云家香火,请二老放心。”她平常绝少矜持,裸体和小云相处也从不拘谨,但毕竟是一个未婚少女,祈祷中吐露了心事,不免有点害羞,起身后双颊有点发烫,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小云一眼,见他并未留意自己,方才心里一宽。

小云立在坟前,回想起父母生前的种种情景,一时心如刀绞,久久无言。半个时辰后,他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召回翥凰,缓步向两年前木荣春曾住过的小庙走去。待走到庙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身高声道:“阁下已经跟踪我多时,何不现身一见?”余音未绝,从对面的一片山林里传出一个男子的狂笑,声音如敲击破锣,嘶哑难听,笑声持续了一会儿方才停下,只听此人道:“兔相公的耳力竟是颇为了得,老夫倒是看走了眼!”言语狂妄自大,并且开口就伤人,显是来者不善。紧接着响起一个娇媚的女声:“四哥,既然小相公已经发现咱们了,不如出去见一下吧。”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她“格格”笑了起来。

伴随衣袂破空声,从林中掠出两条人影,在三丈开外停下。左面是一男子,大约四五十岁,头戴镂花金冠,中间镶有圆形宝玉,体态修长,身穿青色儒服。面白如玉,三缕长髻垂至胸前。双目狭长,一对眸子精光闪耀。小云见此人儒雅清秀,绝非粗俗无礼之徒,可见他称自己“兔相公”,无非是想激怒自己。念头转到此处,只是暗暗冷笑,目光转向此人身旁的女子。她大约三十岁左右,体态丰腴,头上也戴有一顶金冠,身穿一袭浅绿色束腰长裙。笑容妩媚,似乎并无敌意。

小云将手一拱,道:“二位已跟踪我多时,不知有何指教?”中年男子眯起双眼,心想“此人年纪不大,但不愠不火,双目神光内敛,虽看不出修为高低,估计会有点难缠。不如先由六妹出面应付,我在一旁观察一会儿再说。”于是使了个眼色,绿衣女子随即领会,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小道长,你不要多疑,我二人跟踪你,是有一事相询。”小云道:“请说。”

绿衣女子眼珠一转,道:“道长可是玉虚宫门下?”江湖中人因老子住在玉虚宫,所以习惯上将道教门徒称之为玉虚宫门下。绿衣女子无非是问,小云是不是道教门徒,并非她已经知道小云的玄功是得自老子真传。此事不必隐瞒,小云点头道:“不错,我是道教弟子,此行正是要回太和山。”

绿衣女子和中年男子对视一眼,道:“这就难怪了!我说呢,道长竟能自由出入常人无法涉足的火浣林,原来真的是玉虚宫门下。除了贵教的玄门正宗心法,可以抗衡林中的大火,江湖中的其他人绝无能力涉足火浣林。”小云已知眼前的二人是想抢夺自己的火浣鼠皮,听完只是微微一笑,既不接腔,也不答话。

绿衣女子已把话挑明,原以为小云会跟着话头说下去,如此一来,她在形势上就会占据主动,但小云一声不吭,让她颇感黔驴技穷,心想“四哥眼力不差,这小道士的确难缠,看来也只能直说了。”伸手梳理一下鬓角,脸上浮起笑容,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不相瞒,我们急需一张火浣鼠皮,不知道长能否割爱相让?”措词客气,但和直接开口索要已无任何区别。

小云不动声色,道:“你怎知我有此物?”此言一出,反客为主之势已成,在双方的言语交锋中,他再次占据了主动。绿衣女子道:“月前在安平镇的吴记裁衣铺,道长曾询问店主能否将火浣鼠皮作成衣服,当时我恰巧就在店里试穿新衣,所以知道此事。”见小云仍不吭声,只得接着道:“火浣鼠皮之所以显得珍贵,在于它能抗衡高温,烈火无法将之焚毁,道长既能自由出入火浣林,必是另有抵御烈火之法,它对你已无丝毫用处,既如此,不如将它让给我们,奴家感激不尽。”

十几天前,绿衣女子在裁衣铺中听闻小云有一张火浣鼠皮后,当时就想出手抢夺,但想到小云既能自由出入火浣林,功力定是极高,她绝非对手,所以一直不敢下手,只是一路跟随在后。等到小云踏上摩天岭,因为岭上只有一条盘肠小路,她不再担心找不见小云,便赶回山庄,将此事告知中年男子,二人决定联手对付小云,于是来到摩天岭出口处的浣花镇等候,果然于今日等到了小云。

此时,小云在听完绿衣女子的一番话后,禁不住暗暗自责,自己的江湖经验太少,又太大意,于无意中泄露了私密,以致惹来了眼前的麻烦。自责归自责,麻烦总是要解决的,于是说道:“火浣鼠皮我另有它用,恕我难以相让。”绿衣女子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见他缓缓摇头,便将脸一板,说道:“道长如执意不肯相让,只怕于你不利。”小云并不理会她的威胁,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说道:“话不投机,不如分道扬镳,贫道告辞了。”说完,转头就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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