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筱。”像是要尽早适应一般，不归重复着这个名字，又道，“你可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呢？”

“不知。”荷筱摇摇头，求助一般看着江心，才仰头面对不归清俊的面庞，“我不识字，爹爹也没告诉过我八字，我只记得疆雨说过，我是本朝戊子年出生的。”

江心心思微动，猛回头，正巧对上不归似笑非笑的眼睛，于是移了目光，看向荷筱那张稚嫩的面庞，“你不可能是戊子年落地的，那时出生的婴儿现在该有十五岁了，可你看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我只有十二岁，是辛卯年出生，你怎会比我还大三岁？”

如果说江心的举手投足间有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气质，那荷筱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只是，这小姑娘曾用偷来的蛊毒杀害了十数人命，其中还包括自己的爹爹？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而当事人也无从解释……

只见荷筱闻言垂头，嗫嚅着道，“疆雨不会说谎，他还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我的事，可我都不记得了。”提起已逝青梅竹马，荷筱说到最后已抽泣起来。

“你累了，荷筱。”不归修长的手指替她接下滑落腮一滴泪，挂在指尖咸咸的泪水幻化为灰色烟雾，消失于无。“回去接着睡吧，我知道你也是习惯白日休息的。”

住在秦淮的人，无论迟暮的老人还是垂髫小儿，都已被着烟花风月之地的习性影响得与其步调一致了。莫说生长在秦淮水边的荷筱，就连只来了十日的江心都已是满面倦色。

目送荷筱如来时一样梦游般回到甲板，又拐进船舱，江心狐疑的看着不归，以眼神询问着。

“里面很乱，不好睡吧。”不归似没看到，继续注目着黑色小楼船。“琅琊说过，你只会闷头读书，对其他事都懒得很。”

“我不但懒，还邋遢，无用，师傅的琴棋书画我都不会，倒是你，凭什么把师傅的琴搬到甲板上来？”江心话多起来，反而不那么困了。

日出前的秋风凉的很，江心一阵瑟缩，不归看了有片刻怔忡，面色微沉，自江心身边离开了些，两人中间露出一道缝隙。

江心反而将手伸了过去，牵起不归修长好看却冰凉刺骨的手，“你弹的好吗？”

不归身影忽地飘忽了起来，手也极自然的从江心的钳制中逃脱，如烟如雾，再聚拢到一起时，又坐得离江心远了些。“我感觉不到你的冷，会伤到你。”

江心无趣般耸耸肩，再将目光投到古琴上。

“他不能带走了，愿意我来弹。”不归说完抬手凌空做了一下拨琴弦的手势，江心在期待中如愿听到了琴声微扬。

“别惊到荷筱。”江心摇摇头，以眼神阻止他继续弹下去，俄而又道，“你相信她真有十五岁？”

不归闻言挑眉，苍白的面容似笑非笑，“你只有十二岁，还未来过月事吧？”

江心目光一顿，旋即摇头，江湖儿女并无太多拘泥忌讳，更何况面对的并不是个人类男子，“我在书中读到过，又不知道自己何时也会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归仍是那副表情，挂在脸上太久，看上去莫测高深，他忽又皱了皱眉，道，“荷筱，她身上……有经血的味道。”

“什么？”江心一惊，这说明……

“她是个说谎精，她不信任你，老桥**疆雨之类的事，你要有三分保留，就连她口中的爹爹，也未见得是真的。”不归如是说着，似也不怕被舱中的荷筱听到。

“她若真有底牌，又为何自己交待了年纪？”江心猜测着，回忆着，“她至少和老桥酒馆有关系，你说呢？”

“琅琊，他和老桥酒馆有何瓜葛？”不归又提出了新问题。“你知道么？”

“对我，他什么都不说。”讲话的江心面色阴霾了下来，腔调也是忿忿的，“这些年，被他端了的神棍老窝数不胜数，也不差老桥这一个。”

不归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太多的未解之迷，环绕着这一对身份悬殊的男女。

“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不归说教般的话中不带丝毫感情，没有规劝，也没有告诫，和躯体一样冷，“正午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江心身影僵了一江，须臾，偏头望向他，目光中的狡黠很像与他初见时的样子，脸上也是一样的倦色，“你猜？”

不归被这俏皮可爱的样子摄住了一般，怔怔的摇头。

江心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已有些须微光的天际，站起身，边走向船板，边道，“正午太漫长了，我现在就不想等了。”

“不想等……什么？”不归追问。

“日出。”江心干脆的回答，还伸了个懒腰，“只是日出，以后我会有很多机会在这里等日出，因为我决定留下等师傅。”

江心说完已踏上甲板，回头望望不归，双手圈在唇边低声喊着，“你走时别忘了帮我把船板收起来，我要睡了，黄昏时应该会醒吧。”

留下不归一人咀嚼着江心刚刚的话，继而陷入一种莫名的心境中不能自拨，他从不是认真的人，此时也并不多琢磨，潜进了河中，逗弄着每一只飘过的莲花。

“你说的没错，她听了自己的身世，果然会留下等你。”不归远远的望着那架古琴，自言自语，“等你回来时，再告诉我，我是否错了……”

第一卷，桃源深处，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