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72/谌鸿章派人接我们来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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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策感到罗子山生死一战,湘西纵队完全达到了打击暂二军嚣张气焰和打出湘西纵队军威的作战目的,也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成长之痛!

按照预约的撤退集合地,他率纵队大部于当天下午到达溆浦的小横垅乡,计划在此宿营一夜,等待米庆舜中队赶达后,再向龙潭转移。

陈策刚在枣树下的那块大石头上坐下,打前站的肖守训就匆忙赶来报告:“陈司令!我们不能在此宿营!”

陈策脸色一沉,“你说这里的舒乡长和你是表亲,才要你先到这里安排部队后勤。怎么现在不能在此宿营了?”

肖守训说:“这里属雪峰部队下辖的刘忠支队防区。舒乡长同意我们驻扎,但刘忠支队长坚决不让!这年头,印巴子惹不起枪杆子!”

陈策霍地站起来说:“好,那我们走!刘忠这笔账,我给他记着!”

陈策只得带上纵队在极度疲劳中绕道到偏远的水落田暂住。

吃过晚饭天就完全黑了下来,肖守谦带着最后撤退的几位战士像一串阴影来到了陈策面前。

“庆舜他们呢?”陈策迫不及待地问。

肖守谦满脸尘土,泣不成声:“报告司令:为牵住敌人,米庆舜、舒大培、米金龙、米仁满、夏国钦、周老满六人,已经牺牲了!”

坐在八仙桌边四脚板凳上的陈策慢慢站起来,立正,脱帽,低头致哀!

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怎么能失去庆舜呢?自从我们派他潜入敌营,他就像一颗钉子扎进敌人的心肺!我怎么能失去这么英勇的六位战士呢?是他们拼死战斗,才使我们得以安全转移啊!”

纵队的人都围在陈策周围,情不自禁地默哀起来。

陈策摸了摸八字胡说:“是啊,当时真是很危险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陈首领呢?”

肖守谦说:“他带人回去打扫战场了。”

陈策点了点头。

水落田只是偏僻小村,加之刘忠部暗里放话,不让老乡们与纵队官兵亲近,官兵们只好不打扰村民,在门外屋檐下的台阶上背靠背地过了一夜。

对于极度疲惫的战士们来说,这照样是一个安静而短暂的夜晚;对于陈策来说,这一夜比任何一个夜晚都难熬而漫长:六位烈士好像就在他眼前走来走去;还有刘忠的人如果突然来袭那将如何应对?……

天刚睁眼,陈策就如释重负地集合队伍说:“同志们,按照省工委的指示,我们部队要尽快转移到龙潭!此刻,让我们向这次在罗子山激战中牺牲的战友米庆舜、舒大培、米金龙、米仁满、夏国钦、周老满六位烈士表示沉痛的哀悼!烈士的鲜血不会白流!黎明的黑暗不会长久!胜利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我们将以大湘西和全国的解放来好好祭奠我们的烈士!”

官兵们举起枪来,要求朝天鸣枪哀悼,陈策扬起手来,把那一片枪口压了下去说:“枪声一响就要惊扰百姓!留着子弹,我们还有敌人要消灭!出发!”

纵队向龙潭出发后,陈策又有一种疑惧。昨天因为刘忠的反对,驻不进小横垅乡公所所在地,实在有些出乎陈策的意料,因为此前省工委早有指示,要湘西纵队遇到特殊情况时向龙潭的谌鸿章这边靠拢,谌炽到龙头庵时也说过,谌鸿章答应接应和支持,加之战前又几次派人前来联系,结果这一切都不尽如人意。虽然辰溪的第一个中共地下党支部——龙头庵党支部是由溆浦地下党发展起来的,辰、溆两边的中共地下党一直保持着较好的联系,但谌鸿章对湘西纵队的到来是否做好了准备?他能顶住龙潭地方武装的干扰吗?到了龙潭又会是一种什么结局?这一切还是让陈策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不下地,他非常担心谌鸿章这边再有变故。

谌鸿章是晚上才得知湘西纵队转移到小横垅的。

谌鸿章住在四益绸缎铺。四益绸缎铺的老板姜定耀刚准备打烊,雪峰二总队派人来报:“小横垅刘忠支队来电:湘西纵队与暂二军在罗子山发生激战,湘西纵队已撤退到小横垅进入刘忠支队防区,向承祖请谌鸿章去司令部商量对策。”

姜老板马上上楼到谌鸿章的住房里面呈这一情况,并建议他督促向承祖电令刘忠派部全力支援。谌鸿章心事很重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就走出门去。

姜老板望着谌鸿章的背影,一直等着他带回好消息。可等了两个钟头,谌鸿章才匆匆回到店里跟姜定耀说:“刘忠这个家伙,他不仅不援助陈策他们,还不让他们进入他的小横垅防区,只允许他们绕道去水落田宿营一夜。向承祖对刘忠这些做法,看来也是听之任之。定耀,这支队伍真正是我们自己的武装。今天是来不及了,你明天一早赶去迎接他们!如果部队打散了,你就在那里住一天,做好收容工作,然后接他们到我们龙潭来!”

姜定耀心里一痛,说:“问题肯定不光在刘忠身上,向总指挥肯定也没有布置到位。好!我明天一早就去迎接我们自己的武装!”

龙潭镇上的狗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叫了一阵,是对着姜定耀他们五个黑影叫的。姜定耀带上四名便衣手枪小分队出发了,往水落田方向赶去。

眼前的黑夜像雾一样地慢慢散去,天越走越亮,小分队也越来越走进莽莽的绿色。

走到山岔溪时,最前面的姜必桃突然溜回来报告:“前面发现情况!”

姜老板命令:“马上埋伏!”

五人迅即在深深的绿色里消失。

那边的队伍很快走到了姜老板眼前,他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在溆浦中学读书时的老同学刘本禄。他把手枪一收,往下一溜就在路中间站住。刘本禄也一眼认出他来了,嘶哑着嗓子大声叫道:“老同学,我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啊!”两人紧紧地拥抱了一阵。

姜定耀说:“知道你们这一仗打得很苦。大家辛苦了,大家辛苦了!我是谌鸿章派来迎接你们的。”

站在一旁的肖守训一边握着姜老板的手,一边欢跳着朝队伍挥手,把这个喜讯转告给了大家:“同志们,谌鸿章派人接我们来了!谌鸿章派人接我们来了!”

肖守训在小横垅乡为纵队求援受挫和与刘忠的反复较量中,预感到了湘西纵队未来的艰难,因此也就十分担心湘西纵队撤退后的安危,现在终于见到谌鸿章派人来接,自然高兴有余。

喜讯像一场春雨,把人人脸上都淋得像盛开的鲜花,队伍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姜老板要三名便衣枪手在前面带路,自己和另一名便衣枪手等待陈策的到来。

对于陈策,姜老板想见已久!这些年一直听说陈策的大名,就是没有见过面,今天终于要实现自己的夙愿了。

大部队的后面走来三个人,走在前头的谢斐然,走在后头的是肖洪量,中间那位长者就应该是陈策了。

姜老板认识谢斐然,一见面,谢斐然就把陈司令员介绍给了姜老板。两人握手时,姜老板仔细端详着陈策:两道威严的浓眉,高高的眉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两口清澈的深潭,装满着沉静与智慧;满头花白的粗发,一对八字胡,沧桑岁月在他紫铜色的脸额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折;他中等身材,十分结实,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军官!姜老板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面孔:苏联大文学家高尔基!

他的好奇和敬意让陈策有些不好意思,他略带风趣地笑着说:“姜老板,听庆轩同志说,你在山西吕梁山区打过游击,当过支队长,参加过晋北五寨战役,夜袭神头,打过马邑?”

姜老板谦虚地笑笑说:“那都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年我从常德省立三中高师部毕业后,本来在家乡教书,卢沟桥事变后,我深感民族存亡已到危急关头,在一个枫叶黄红的日子,趁夜里,我将书本整整齐齐地放在教室讲台上,告别了自己的学生和任教的学校,奔赴抗日前线。后来,参加了晋西北抗日大战。一九三九年我回到地方工作,一九四零年又告别家乡去湖北通城前线‘湘鄂赣边区抗日游击挺进第六纵队’,还任过三年作战参谋。”

陈策说:“抗战时我在平朔地区做动员工作,距马邑不远啊!”

姜老板说:“说夸张点,应该听得见马邑的枪声!”

陈策说:“该见到的人总是要见到,当年在山西抗日不能见面,今天还得在湘西这个大山里见面!不过是推迟了十年!”

姜老板说:“地球是圆的,在这个圆球上多走步路,就总要遇到自己该遇到的人!一九四五年三月,在对进犯雪峰山区的日寇作战中,我见到过米庆轩,他说是你派他带队去抗日的。这些年我一直很想见到你。”

陈策说:“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最需要做抗日工作的时候,国民党把我关在牢里三年,不让我出来!幸好,日本鬼子打到雪峰山时,我出牢了。听说你是在雪峰山区直接打过鬼子?”

姜老板说:“我和向承祖率抗日纵队在邵阳滩头地区与日军的一?一六师团一零九联队奋战一昼夜!”

陈策说:“这些年,你为党和人民做了不少工作啊!”

姜老板说:“能力有限,不足挂齿!日本投降后,我在龙潭开设绸缎铺,协助中共地下党龙潭据点工作。我现在是越来越明白,这年头,有枪的人说话才有用啊!今天,我终于迎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武装队伍,内心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当年向承祖组军时,要我去当团长,我没有去。这个队伍到底不是自己人,他也不会把我当作自己人。后来在雪峰山区的一次对日作战中得到了证明,向承祖听不进我的意见,在作战中患得患失,结果吃了日军一次大亏。这么多年来,我就希望在自己脚下这块土地上有自己的武装。自谌鸿章住进‘四益’后,又得知你和米庆轩在辰溪组织地下武装,还在溆浦中学读书的刘本禄同学也是这个纵队的骨干,我早就想见到这支自己的队伍!”

两人一见如故,越谈越亲切。

姜老板说:“听说你也是三八年回到老家辰溪的?”

陈策说:“是啊!那年夏天,首长说要做好抗日持久战准备,就交给我任务,要我回到辰溪搞武装。”

姜老板说:“我在你后面几个月,是秋天回来的。”

陈策说:“前方正需要人才,你又年轻,又有文化,首长怎么就批准你这样的人才回家了?”

姜老板这才轻轻地感叹一声说:“那年,土匪烧了我的家,杀了我家的人,还要勒索巨款,司令员就要我回家探亲。因回家要绕道敌占区途经陕北绥德、延安、郑州、武汉再到湖南,耽误了时间,到家时,武汉已告失守,重回部队的路已被阻断,时日一久,又不知自己部队开到了哪里,就只得在自己家乡干了。”

陈策笑着说:“也好嘛!湘西的解放也正需要我们嘛!”

部队行进到一条很直的路上,姜老板望着整个队伍,又问起怎么没见米庆轩。刘本禄告诉他,米庆轩病倒在龙头庵,还安置在亲戚家中休养。

姜老板说:“为什么不请人抬着他一起走呢?”

刘本禄说:“当时来不及了,部队要打仗,暂二军的枪声就在屁股后头响哪!张玉琳率部三面包围龙头庵时,庆轩的战前动员还没有开始讲,心脏病就犯了,突然晕倒。自组军以来,轩爷昼夜操劳,身体拖垮了。”

姜老板说:“他不会被暂二军的人发现吧?”

刘本禄说:“张玉琳的人如果不搜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一搜查,就很难说。不过,住得太久,就是张玉琳的人不搜查,也怕有人向张玉琳告密。”

姜老板说:“你们打死了张玉琳那么多弟兄,张玉琳岂能善罢甘休?”

刘本禄说:“是啊,所以,我们也希望尽早把轩爷接回部队来。”

姜老板又问起米庆舜怎么也没有来,刘本禄告诉他,在罗子山战斗中,庆舜和他的五位战友为了掩护大队伍撤退转移而光荣地牺牲了。姜老板沉痛地说:“四年前,庆舜和我一起,在我岳父家住了四十多天,他真是敢于舍生取义的年轻人!”

刘本禄又把队伍里的肖守谦叫来,让他给姜老板详细讲述米庆舜牺牲的经过。

在对罗子山激战的回忆里,部队走过了分水界,来到了毛坪村。这里是预定吃早饭的地点。

队伍在村外的凉亭里停下,姜老板赶到凉亭上一看,先到的不少人都靠着壁板睡着了,如果不是要吃早饭,姜老板真是不愿把他们叫醒!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队伍继续朝龙潭进发。当地一村民扛来一顶轿子送到姜老板面前说:“哥,你要的轿子弄来了。”

姜老板把陈策司令员请来说:“陈司令,一路上我看你走路很是吃力,这顶轿子是专给你弄来的。”

陈司令员说:“谁要坐轿?我不坐!我要和大家一起走路!”

姜老板说:“送轿子的是我妹夫,不是别人,你放心!”

陈策司令员说:“谁送的我也不坐!谁想坐谁坐!”

肖洪量忍不住在一旁劝道:“司令员,听他们说,你一路上都在屙血,行走不便,就坐上去吧。哪怕坐一段也好,免得扫别人兴!”

陈策司令员说:“我一步都不坐!什么屙血,那是痔疮发作了,不是什么大病!我自己清楚!”

姜老板摇了摇头说:“这人的脾气和长相一样倔啊!”

姜老板只得把轿子退了回去,和肖洪量、谢斐然陪着他走路。

西下的斜阳把路边油亮的茶树叶上洒满了闪闪的碎光,离龙潭还有四里时,谌鸿章和谌志锦已到了向家冲迎接。

双方见面十分高兴,连姜老板的介绍也似乎有些滞后。谌鸿章当即致了欢迎辞,和陈策一起将队伍带到龙潭向家祠堂。

向家祠堂为砖木结构,很是宽敞。谌志锦跟陈策说:“一九四五年中国军队在雪峰山区和日军打最后一战时,这里曾做过中国军队的医院。”

陈策说:“那米庆轩当年来龙潭抗战做后勤工作,就一定也是住在这个医院。”

谌志锦说:“那应该就是这一带。”

祠堂里已扫干净,炊具被子都已备齐。队伍分班住进每一个房间进行休息。这是自龙头庵宣布湘西纵队成立以来,全体官兵感到最为享受的时刻。大家往床上一躺,像是有人同时关下了每个人的思维闸门,全都一齐睡沉了。祠堂里让疲惫和享受的鼾声衬得一片寂静!

陈策、谌鸿章、谌志锦、姜老板看完官兵的宿营情况,姜老板跟谌鸿章建议,要陈策住进四益绸缎铺里去。陈策却说:“部队住哪里,我就住哪里!我要和部队住在一起。”

谌鸿章说:“部队到了这里,你就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问题!”

谌志锦也真诚地说:“部队在这里绝对安全,请陈司令员放心!”

陈策说:“我一离开部队,就像掉了魂!”

肖洪量说:“司令员,这些天你一直带领部队在山上与敌人周旋,撤退时又是翻山越岭,昨晚上又没有休息好,天气这么炎热,你一路上又不断地屙血,还是到姜老板店上去治一下为好,下一步的任务还很艰巨。这里有我和守谦、本禄、守训、李涛这些人在,有什么事,我们会马上向您汇报。您安心去休息吧。”

姜老板又在旁边跟陈策说:“我那里可有治痔疮的好药啊!”

痔疮流血虽然不会威胁生命,但裤裆里结了厚厚的硬血痂,新血一出来又在血痂上流淌,走起路来实在难受,也严重妨碍了行军速度。陈策想了想,只好接受了大家的意见,进了四益绸缎铺和谌鸿章住在一起,并接受姜老板找人为他治疗痔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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