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两百六十一章 轻翻旧账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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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悄无声息的过去,窦乐心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窦端云坐在案前,持笔写着什么。

看见窦乐心站在屏风前看着自己,窦端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两张符箓递给了窦乐心,窦乐心低头接了过来收在荷包里,就听窦端云柔声道;“饿了么?”

“还好。”她饭量不大,虽然昨夜在老祖宗哪里吃的不多也经过了一夜,并不算饿。

也许也是她临睡前服下那半粒丹药的缘故,不但不觉得饿,反而觉得精神奕奕。

窦端云望了窦乐心一眼,见她眉目清朗,虽然容貌没什么改变,但是气色却比前些日子初见的时候好了许多,微微抿嘴一笑,带了窦乐心去了桌子旁,柳月急忙带着几个丫头打开食盒,将一张桌子摆得满满腾腾的,又拿了两个小碗,各添了半碗粥,窦端云入了主位,窦乐心略一沉吟,就听到窦端云笑了笑,便顺着窦端云的指尖捡个位置坐了。

窦端云看着忙碌的柳月,忽然抿嘴一笑道;“柳月,你伺候我几年了?”

“当年柳月接的是紫玉姐姐的伙计,如今也有六年了。”将碗筷摆好,柳月低声道。

“你到我身边伺候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三岁吧……如今也十九岁了,说起来,真是岁月如梭呢。”窦端云将一片酱菜夹到窦乐心的粥碗里,眼眸含笑的看着窦乐心。

“是。”柳月低声道,窦端云吃饭并没有让丫头在一旁布菜的习惯,所以她正垂手站在一旁。

窦乐心慢慢的将稀粥吃了下去,是用剁得极细的上好瘦肉配着粳米熬了一夜,用的也不是寻常的清水,是熬了三夜的高汤,柔和的味道清甜鲜美,窦乐心专心的将碗里的稀饭和酱菜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听着窦端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十九岁,也是个大姑娘呢。”窦端云笑了一下,道;“可曾许了人家。”

“不曾。”

窦端云笑了一声,瞥了女孩儿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十九岁了都还不许人家,你家中的父母也不担心么,罢了,让我跟老祖宗求个恩典,你跟我去贺家做个通房丫头也好。”

这话一出,别说柳月,就是窦乐心也纤手一颤,手中的骨瓷小勺滑腻的险些拿捏不住。

“二小姐。”柳月一愣,不敢置信的惊呼道。

然后在窦端云冷淡的目光中垂下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窦端云似笑非笑的道,慢慢的捻起一片酱菜送进嘴里,真是嘎嘣脆,难得的是将这酱菜做的咸甜适中,就算不搭配着稀饭吃也是十分美味的。

“奴婢怎么敢……二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是知道的,只是贺家公子早就说了,此生此世,唯有妻子一人……”

“妻子?不过一个通房丫头,也配跟我说妻子么。”窦端云截断了柳月的话,冷淡的道;“这样好的夫婿,总要开枝散叶才是,就算只要一个妻子,多养几个通房也没什么打紧的。”

通房丫头这种东西,能算得上人么?

柳月浑身发颤,窦端云的话语,虽然跟平时一样不疾不徐的柔和,但是字里行间,却总是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冰冷含义,让她心头发颤。

嘴唇微动,还想说话,“二小姐,请听奴婢一言。”

“说吧。”

看着窦端云捻起一块胭脂烧鹅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柳月鼓起勇气,道;“奴婢……奴婢知道小姐这是怜惜奴婢呢,但是奴婢母亲说,等过了年,就赎奴婢出去……”等过了年,窦家放人的时候,就讨了恩典,让她回家,好歹寻个正经人家嫁过来。

“不愿意啊?你说说,贺坚行有哪里让你看不上眼。”窦端云抿嘴一笑,贺坚行呢,也是这帝都里难得的青年才俊,即便是做通房,也有很多人愿意的,这个丫头拒绝的倒是干脆。

“奴婢谢谢二小姐的恩宠了!只是……只是奴婢……”

窦端云笑了一声,就道;“心儿。”

窦乐心忽然听到窦端云喊了自己一声,不由微微一楞,抬头呆呆的看着窦端云。

“你看,我房里这丫头,志气倒高。”散漫的目光明明没有落在柳月身上,却让柳月感觉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寒,本来嫣红的嘴唇一片粉白,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引人怜惜的神色,“你看呢,明明一口一个的奴婢,但是心气却高的很,不肯做奴婢呢。”

柳月全身打了个冷颤,二小姐这话的意思是……当下不由双膝一软,在众人的目光中已经跪了下去,哭道;“二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能伺候小姐,真是奴婢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窦端云笑了一声,揉了揉眉心,淡淡的道;“你说,我有哪里对你们不好,就算是赏赐,也比其他的地方丰厚些,也未曾苛刻过你们,但是为什么你却偏偏不肯随着我去?”

“这……这……”柳月嘴唇颤抖,身子更抖得如被窗外秋风中的落叶一样,却偏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儿。”窦端云笑着瞥了窦乐心一眼,看着她已经将一碗稀粥吃光了,此时正安静的交叠双手放在膝上坐在一旁。

听到窦端云的呼唤,窦乐心投来询问的目光,就看见窦端云极为温柔,极为甜美的笑了。

“如今龙大嫂子有病在身,却不能伺候清龙哥哥了,我这里房里的柳月丫头虽然蠢笨了些,但是还有几分颜色,不如拨过去伺候清龙哥哥吧。”

声音极为轻柔,但是一字一句的说出话来,却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哆嗦。虽然也有那年轻气盛不懂事的又嫉又妒的瞪了瘫软在地上的柳月一眼,但是大多数还是以一种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柳月。

虽然说是伺候,但是分明和伺候窦端云是不同的……

说得更明白些,窦端云就是将柳月送给了窦清龙做暖床之用。

窦乐心一顿,微笑道;“姑姑果然体贴。”便起身走到柳月旁边,伸手将柳月扶了起来。

柳月正惊的浑身都软的没有骨头似的,见窦乐心朝她伸出手来,不由伸手紧紧的攀住了窦乐心的手,对窦乐心冰冷一片的手却似乎没有丝毫感觉,面容惨白的叫道;“心小姐……”

“说起来,也许以后我也要唤你一声姨娘了呢。”窦乐心在柳月逐渐死寂下去的目光中,露出一个跟窦端云有三分神似的微笑,虽然那微笑只有两三分的神似,但是那股子骨子里的冰冷却让柳月觉得自己全身从被窦乐心握住的指尖开始冷了下来,窦乐心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冰冷一样,握着她的手扭头看向窦端云,“姑姑,这丫头生涩的很,只怕没有伺候我父亲的经验呢,只怕到时候死鱼似的,反而扰了我父亲的兴致。”

声音平静而安宁,好像在诉说着自己读过的一本书卷。

听着窦乐心说着怕自己扰了窦清龙兴致的话语,柳月的眼中掠过一丝被拯救的亮光,不由反手紧握住了窦乐心的手,那种激烈的感情让窦乐心都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但是这一丝疼痛不但没有让窦乐心松手,反而感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那怎么办……这可没有时间慢慢调.教了呢。”少女的嗓音里,带上一丝困惑。

明明在做着一件最残忍的事情,但是那种天真的姿态,却好像最天真的幼童在苦恼着为什么花儿开得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漂亮。

无知幼童的残忍,才是最天真的残酷不是么?

“呵……我记得以前看过药堂的目录,药堂不是有些药物,能够助兴么,即便是在青涩的人,吃了那东西,也能让别人十分满足。”窦乐心笑着,看着柳月露出绝望的神色,柳月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却没有甩开的念头。

倒是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看着柳月不对劲,一拥而上将柳月拖开,却见窦乐心一双白嫩嫩的玉手上已经多了极为显眼的指痕,青紫的颜色看上去格外显眼。

窦乐心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痕,微笑道;“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不过只盼还记得三从四德。”

窦端云从一旁翻出一瓶白玉膏,取了些出来为窦乐心敷在手上,那白玉膏是半凝固的液体,香香甜甜软软的,抹在手上不像是伤药,倒好像是养护肌肤的花膏一般。

窦乐心感觉一股清凉之气从敷药处散开,望了窦端云一眼,摇了摇头道;“没有事,不用担心。”

窦端云看她神情从容,抿了抿唇,扭头写了一封信,扫了众丫头一眼,立即有一个清秀丫头站了出来,窦端云望了她一眼,容貌不是十分出色,只是算的清秀,似乎是箜篌的亲妹妹,叫做琵琶的,当下将手中信件递给那琵琶道;“日后柳月的差事你就接了,拿着这信去药堂,速取了东西回来。”

琵琶眼眸微闪,却将那信接了过来,行了一礼,也不看瘫软在地上的柳月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见琵琶离开,柳月顿时知道这事再无回旋余地,不由望向窦端云,哭叫道;“小姐,柳月有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柳月都改!”

窦端云冰冷一笑,看着哭的厉害的柳月,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女孩儿有这些手段,明明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都还能哭的楚楚可怜,看上去就让人凭是怜爱。

可惜……她不是男人,而且她的心肠,也比男人更冷硬些。

她望向窦乐心,少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并看不清神色,“心儿,你想知道么?”

“什么?”窦乐心抬头望向窦端云。

“柳月的事情。”自己蓦然发作柳月,窦乐心虽然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但是这个少女的心里,真的一点疑惑也没有么?

虽然算计着将少女的心收复了,但是这样的窦乐心,也让窦端云难得的在意了。

她素来是个投桃报李的人,别人对她好上一分她就恨不得双倍的好回去,这样站在自己这边的窦乐心,虽然是自己算计引诱得来的,但是……

“姑姑愿意说,就说吧。”如果不愿意,就不说吧,她对窦端云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我相信姑姑,一定又这样做的理由。”

嗯,很是乖巧的女孩儿。窦端云愉悦的想着,这样的乖巧让她不吝惜给她一些奖赏,而且……感觉身边紧绷的呼吸,这些丫头婆子,也需要一个教训不是么?

她愉悦的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目间有一种孩子的天真。

“柳月,你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么?”娇柔的声音,轻柔婉转。

柳月茫然的摇了摇头。

“呐,虽然你也许忘记了,但是我还记得呢。”窦端云笑了,想起那天起来自己所见的楚清媚。

那个梅灵习惯了以女子的形态行走在自己的面前,当他真的显出了本身的少年形体挣扎的事情,让她在那个早晨吃了一惊。

虽然遮掩了过去,但是并不是很好的记忆。

化妖草。

那是能将低级妖修的修为压制住打回原形的东西,可惜的是,楚清媚的身体里,有着楚清流的血。

那是妖王和上古剑修的血脉。

那年份不足的化妖草虽然能一时压制住寻常的妖修,但是妖王之血,即便是化妖草之王,也是没有办法完全刻制的。

虽然窦端云不知道为什么被楚清媚短短时间内化解掉了,但是……

想起那天在窗口看见小桥上的少女,窦端云愉悦的笑了,嘴唇微弯的女孩儿有着一种娇俏的美丽。

“那天早上,我们吃的东西里,你加了什么东西呢?”轻柔的嗓音,勾起了柳月久远的回忆。

却也让柳月彻底瘫倒在地,一双眼睛绝望而惊恐的看着窦端云。

绝望是因为知道了未来自己的命运再也没有办法更改,惊恐是因为她本来以为,窦端云早就已经忘却了,她本来以为,即便是那件事情,窦端云也不会轻易的查到自己身上。

“我本来以为,是冷寒天香嫉妒媚儿受我宠爱,但是从哪个小舍里拿回那一支碧玉镶青玉石珠花,我反而觉得,这事情和他们无关了。”那一支碧玉镶青玉石珠花,简直是将那偷偷下药的人直接指给了四香,太过明显的线索,反而引起了窦端云的兴趣和好奇。

于是推演了下来。

“呐。”窦端云微笑着,“有些人呢,就是想得太多了,有些人呢,却总是不知足的,不过你既然欢喜那清龙哥哥,我就将你给了他吧,也不枉费你伺候我一场。”

柳月随着她轻柔的话语,越发抖得厉害,却看着一双粉红绣鞋立在了帘子外,却是琵琶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挣扎了起来,在窦端云面前直直跪下,碰碰两声磕了重重的两个响头,也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磕头,声音响亮的让几个心软的丫头都变了脸色,悄悄把头扭到一边。

“小姐,小姐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

窦端云看着下头哭的不行的柳月,偏头望向窦乐心,抿嘴笑道;“你看,我们这柳月眼界高的很呢,连清龙哥哥也看不上。”

窦乐心垂目笑道;“父亲身边总要个能安心伺候的人。”

明明两个小姐都言笑妍妍,都是人比花娇的人物,此时微笑着说起话来,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刺骨寒冷。

几个婆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决定一会回家之后却要记得多添加两样衣服。

“二小姐,心小姐,奴婢回来了。”琵琶轻柔的声音,在外响起。

窦端云打了个眼色,立即有麽麽道:“进来吧。”

琵琶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玉匣子进来,她俊秀稚嫩的面容有些微红,眼中也有些羞涩的样子,就好像水波里的芙蓉一样,初懂情事的羞涩。“长老说,一粒服下即可。”

窦端云懒懒的挥了挥手,“你们将她喂了送给清龙哥哥吧,就说是我送的。”却又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还是要准备些东西才是。”

在众多婆子按住挣扎的柳月时,窦端云却慢慢起身走到了书案旁边,伸手从盒子里将一物拿了出来。

那是一支上好的玉簪。

做簪子的玉石好玉,翠绿色的碧玉玉质细腻,并无瑕疵,只适合端头镂空处镶嵌的青玉石金钟花已经被人拆了下来,空荡荡的显出一点不详的黑洞来。

窦端云看着在她拿出这支簪子的时候脸色就开始变了的柳月,慢慢的走到了柳月身边,笑道;“这支簪子,说起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却慢慢伸手扶住柳月,她闹了这一场,本来梳理的很漂亮的头发已经散乱了,她却极有耐心的将那头发慢慢挽成了一个髻,将那没有簪头的碧玉簪子插了上去。

柳月颤抖双唇,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窦端云,少女容貌秀丽,神情专注,好像在做着一样最为认真的事情,但是这样的神情,却压抑的她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其实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如果你不对我重视的人下手,再怎么闹腾,我也不会理你。”

因为不在意,并不值得,为那些不重要的人浪费自己的心思,当习惯了鬼仙的生活后,就会格外的偏执于感情。那些权势和财富,反而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窦端云很怀念在贺家村时候的生活,但是和分家的争斗,在回家的时候,遇见那些由分家扮演的山贼时,就已经决定了不死不休的结局。

更何况,父亲是家主的这种事情,怎么容的他置身事外。

只是除了那些必须除掉的隐患外,对于别人,她其实很容易手下留情,但是这是在不惹怒她的基础上。

所以对于将碧桐楼的消息暗暗传出去,二小姐深居浅出这种事情,她其实是不在意的。

但是柳月对楚清媚下手,那一株化妖草已经犯了她最大的忌讳。

也许柳月是清楚她的不在乎的,所以她才敢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柳月也不清楚她的在乎。

窦端云拍了拍柳月冰冷的小脸,看着琵琶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香味甜腻的艳红丹药,给柳月喂了下去。

虽然知道躲不过了,但是柳月仍然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是她身边的婆子,都是身手伶俐娴熟的,立即狠狠的按住了柳月手脚,捏住了下颚,那艳红丹药进了嘴巴,顿时化作一股热流,柳月心中一片惨然,完了,她觉得自己的小腹,已经开始发热了。

想起当初紫玉交托自己时候的幸福笑容,柳月的眼睛渐渐模糊了。

紫玉出嫁的时候,小姐赏了两件首饰,拿出去也是十足风光的,自己那时候那样的羡慕,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嫁的比紫玉姐姐更好一些。

是那时候……就开始错了吧。

柳月迷迷糊糊的想着,如果自己安心坐一个丫头的话,出嫁的时候,二小姐和窦夫人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吧。

自己为什么就偏偏……就偏偏喜欢上了那个冤家,明明知道那人和自己是云泥之别,明明知道那人心里有着一个人,但是偏偏飞蛾投火一般,爱了就是爱了,即便是现在……有一丝后悔,也晚了。

“也不能轻忽了,找个轿子送过去吧,就说是端云儿孝顺给清龙哥哥消烦解闷的,若不嫌弃愚笨,做个通房还是侍寝就看清龙哥哥喜欢了。”少女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稚嫩,但是却是彻头彻尾的凉薄无情。

自己怎么会觉得,二小姐是软弱可欺的呢。

虽然有偶尔的冷傲,但是窦端云的脾气,总的来说是十分柔和的,她本来以为,即便是被发现了,哭着求饶,小姐总会心软的,没什么大碍的,却不想……

热火已经越烧越重了,柳月的念头终于中断,只觉得全身都传来了惊人的热,那种热让她像蛇一样扭动着身子,嘴里吐出包含着热气的气息。

在意识被混乱吞噬前,柳月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清泪。

无声的落在地下。

是悔了过去。

还是恐惧了将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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