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留了一盏灯，昏暝暧昧，馨香帐暖。

垂下的幔帐之后，有吴侬软语传出。

男子将头枕在手臂上，望向躺在身侧的人，“凝儿，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嗓音低沉，带有凝重的愁绪，似征询，又似苦恼，我甚至能想象他蹙着眉头说话的模样。

“玦哥哥想要孩子吗？一个属于凝儿和你的孩子。”塌里的声音轻软，有着别样撩人的魅力。

没有回答，殿内静默了半晌。

衣袂摩挲的声音响起，女子撑起身，吻上了男子，他没有推开她，也并没有立刻回应。她的动作生涩笨拙，就在她失落地要从他的胸膛上退开时，他伸手留住了她，一双有着修长手指的手掌抚摸过她的脊背，猛地翻身，便将女子压在了身下，可是一切又显得那么温柔。

屋顶上的风格外的大，我拢紧了前襟还是觉得冷。

从屋顶上飞身掠下，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储贤宫，竟忘了自己不能走正门，才跨出拱门，迎面撞上巡逻的内卫。

“什么人！”

内卫凶神恶煞一声断喝引来更多内卫，如果被抓，身份曝光，我要怎么解释为何自己深更半夜出现在王子宫苑？

紧急关头我想起储贤宫里有一条通往宫外的暗巷，没有同内卫过多纠缠，我掠出墙外，闪身便飞窜进暗巷，疾奔几步发现他们并没有追上来。

之前靛缇告诫我，要从骊歌馆到宫里，一定往西走，我听着她的指示却走向了离宫廷反向的城郊，当时我还以为自己走偏了方向，后来靛缇细作的身份暴露，我才知道她是故意指了错误的方向，并在西边安排杀手，想要一举夺去我的性命，即便我有制胜法宝，也无处可施。

这一次我却是故意挑了西行的路，来到城郊，我在驿站买了匹马，边付钱边暗夸银翘这个细心的姑娘，在兜里备些银钱可真是个好习惯。

一人驾马朝西郊奔去，西郊群山环绕，其中一座山昂立群雄之中，仿佛受群山簇拥朝拜，山道愈行愈窄，到了半山腰，四蹄马儿便登不上陡峭的山路，无奈我下了马，打算徒步上山。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回去吧。”鬃毛摩挲在我的掌中，我一扬马鞭，抽到马儿臀后，马儿惊慌，一双前蹄高抬，一转身便向山下急急奔去。

再往上走，凛冽的山风在耳边低吼，山头和山脚的气温截然不同，而我只着了薄杉，披着的斗篷此刻也御寒不及，双腿冻得僵冷，再抬头，蓦然看到天际纷纷扬扬的飘雪，原来不知不觉中下起了鹅毛大雪。

“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身后陡然响起一声枯涩的问候。

一回头，一位衣衫褴褛的老朽站在我身后不远，一双几乎寻不到瞳仁的眼睛深深凹陷，眼眶泛着郝红，一张脸最惹眼的便是高高隆起的鼻子，甚至高得有些骇人，肌肤焦黄，泛着灰蓝色，尸体才会泛出的颜色。

一路攀上山来，人烟罕至，一只飞禽走兽都难得遇见，更何况什么老朽人家。

“……您是什么人？”趁我发问的空子，他上前了几步，八旬的年纪步履却异常地稳健，我也随之退后几步。

“小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要上山作甚？”他循循善诱，再逼近两步。

“我不上山。”说完我欲意绕过他，他非但没有让路的意思，反倒逼近我。

“那你是下山？这大雪把山路都埋了，你下不去啦！”说罢，他一阵诡异颤笑，双目露出野兽瞳孔才会有的绿芒。

我给骇得六神归主，拔腿就朝山上奔去。

“欸？别跑呀……别跑……”

他紧紧在身后追着，我的双腿僵硬，踩在逐渐厚重的雪上，更是沉重吃力，可他却大气不喘，直在我身后嗷嗷叫唤：“姑娘你一定不是寻常人家孩子，你有狐狸味。”

他将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渴切道：“白狐！这是白狐的味道！我说闻着怎么这么鲜美……你休要跑这么急，摔坏了可不好吃了！”

真是祸不单行，狼狈出宫，还遇上了吃人的鬼怪，对方虽来路不明，但好歹我也是苦修了一段时间的术法，防身之效也不是没有。

我顿住脚步，双手捏诀，蓝色火苗立刻从我指尖窜起，封闭神识，只留双耳闻声，找准了对方的方位，一手托着火苗，另一手将火苗送出去，准确无误，火舌舔上他褴褛的衣衫，迅速蔓延，这是地火，不施灵力与其相抗，就算雪下再大也是灭不了的。

很快大火裹噬他的全身，他变成了一团蓝色的火人，眼看他七尺身躯渐渐萎靡，我松一口气，未曾想，那堆被烧得萎靡的皮囊低垂落地，另一个庞大身躯却从皮囊里重新站立起身，犹如花蛇蜕皮，他撕扯掉烧烂的皮囊，一个面目狰狞，似人似兽的东西跳到我面前，青面獠牙，那只鼻子高耸而尖拔，显得越发骇人。

他的鼻子里喷出白气和唾液：“人类的皮囊就这么不中用！亏我还闷在里面这么久！”

说罢一双绿眼睛转望向我，我注意到他后足的肌肉逐渐紧紧绷起，只待卯足劲，他便可以一跃而起将我攫在爪下。

危急时刻，却听得山间一声空灵的传音：“畀谷，你终于现形了！害得我们好等！”

畀谷？

不正是子桑东阳苦苦搜捕的山灵海兽，其中的山灵之一吗？

对面的怪物警惕地四下张望，发出怪兽的低吼：“什么人！”

“我们奉子桑国大王子之命，来借你鼻子一用！”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辨不清来人方位。

话音方落，耳听“嗖——”的一声，一眨眼的功夫，畀谷的前额多出一个血窟窿，似被利器贯穿而过，我几乎看不清利器的影子，可见来人灵力多么高强。

畀谷那一双绿瞳孔缩成极小的圆点，后足绷紧的肌肉也定格在那一轮廓，最重要的，是那只鼻子被横削而去，原本高耸骇人的鼻子现下只余两个小孔，布在这张狰狞的脸庞之上，丑陋难堪。

倏尔两个披着黑衣斗篷的人来到我面前，其中一人缓步来到我面前，坚毅的面容一如漫天的风雪，霜寒入骨，他开口：“为什么每次遇到神怪，你都只会坐以待毙？”

那为什么每次我抱着必死的决心等死时你都会出现呢？

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回：“只是恰巧每次都被你撞见而已。”

他不理会我，对身边同行的男子道：“如今山灵海兽五识已聚齐，只是山中大雪，恐怕要等到雪停才可回去复命。”

“这山中有个山洞，可暂且躲一躲这雪。”那人说着，将目光落到我身上：“你们认识？”这话是在问百里卿。

百里卿反冷落他，对我道：“山中的情形你方才也领教过，今夜你就和我们避雪吧。”

与百里卿同行的人冷哼一声，“身为杀手，不该有朋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