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术比赛就要开始了，咱们去看一看！”好奇心一起，她似个女童，狡黠娇俏。

他随着她穿梭人群中，来到比赛场地，各处插了火把，火光烈烈烧在夜色中，有壮年拉了弓，朝远处的靶子放出飞箭，不能使用灵力，靠的全是实力。他注意到高台上端正放着祭品，还有一个打开的匣子，隐约瞧得见里边是一匹图案纹路尤为特别的布匹。

“那匣子里的什么？”他问。

“是族里人的织品，和祭品一起，要作今夜箭术得胜者的奖励。”

“这织品的图案还真是独具匠心。”他由衷赞叹，不想她却噗嗤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是族里传统的图案，不过论质地和织工，都属上成，族里的女孩子们都很想拥有这样一匹布，拿回去裁衣裳，很好看。”

他长在万彦宫廷，各方常年朝贡奇珍异宝，精致秀美的布匹在他是司空见惯，可现下还是惊喜于俚族织品的图式，若真的夷平俚族，那么毁灭的将是一族绚烂的文化，委实可惜。他有些庆幸，万彦的士兵没能成功攻下这个部族。

受场面感染，他也想分一杯欢愉。

“你想要吗？”他忽然回头问她，眸子里闪着跃跃欲试的细芒。

她未及反应他的用意，只见他成竹在胸朝自己点点头。还不等她开口阻止，他已经迈开步子走远了，她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你身上还有伤……”

循着他的方向小跑过去，她看到站在赛界前的他已经搭箭挽弓，风将他的衣裾鼓扬，俊逸肃杀。

夜里风格外大，纵使箭术再好的人，也难驾驭飞矢，比赛到现在，族里还没人能精准正中靶心，他心有疑窦，遂观察到比赛用的箭头是种带翼箭头，极易受风向影响而出现偏差。因此他偷偷抓一把黏土，将箭翼处塑成了四个平面。

毫无悬念，他赢了全场壮年男子。

在她心里，他本就该赢。

他将匣子里的布匹递给她，她想推托，却不好意思告诉他，这样的比赛，其实是男子为自己心仪的女子去争取胜利，然后将礼品送给那女子。

他将布匹塞给她：“这本就是为了你才得来的奖励。”

这话一出口，她脸上的红晕烧的愈加热烈，却不愿让他看出来，辩驳道：“明明是你自己想赢。”

他温和的笑意浮上脸：“为了送你东西想赢，也没甚差别。”

他留在俚族半月有余，一是他们的毒只有他们能解，二是他要摸清俚族的地形。

一日、他去湖边寻她，遥遥望见她从藕花深处摇舟而来，碧水蓝天，她在湖上，又在水中，袅娜迷离，晓照寒烟，她似从天而降的天女。

小舟行近了，他看到她身后大捧大捧的芙蓉花。

她欢喜地将舟停到他所立的岸头，也不急上岸，回身从身后的花堆里取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纤纤皓臂将一束纯白的芙蓉高高举着，踮起脚想要递给岸上的他。

他却摇摇头没有接，声音随着湖上微风徐徐吹来，吹皱她心里的一池春江，他道：“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4

玉木一路打马飞奔，归心似箭。

离万彦都城越近，他万彦王子的身份越被鲜明印证，都城的繁华冲淡俚族给他带来的闲惬。再近一些，瞥见了高耸的角楼与飞檐，就像看见了另一个女人的脸——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愫馜公主，而那身处遥远俚族的白姬的面庞也随着那份闲惬，隐隐淡去。

他开始思忖如何禀告父王此次万彦兵败并且王子下落不明的因由，他并不是君王的亲生子。

他自幼卓绝出众，被国君收为义子，剔本姓阮，赐姓万彦，给予他王子的尊荣，他也因君宠盛隆而甘受驱策。

但义子终归是义子，外人比不得亲缘，为父王卖命的这些年，他一直兢兢业业小心翼翼，这一次复命倘有差池，那么他的性命也难保。

他的一切都是国君赐予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能予，也会夺。

王子战败而归，直奔宫城面见君王，密谈一直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消息传到愫馜公主耳里，公主喜极而泣，却又忧愁大殿密谈的进展，坐立不安，只得在自己的寝殿里来回踱步。

愫馜在晚霞抹遍的天空下盼到了他。

宫人在外高声通报王子殿下驾到，她奔出殿外，逶迤及地的裙裳宛若生风，如飞絮飘飘然纷飞在她身后，见到他后却蓦地止住了脚步，等着他走向自己，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她站在哪里，他都会走向她。

他走向她的步子迈得镇静沉着，却是每一步都在压抑自己激荡的心情。

“我来晚了。”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切。

受伤了吗？

战败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有许多话想问，可一开口，喉头就哽咽凝塞，眸里涌上一股温热，她上前拥住他：“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身形微震，不知如何回应，愫馜在他心里，从来是高贵圣洁的，他恋慕她，待她好，却从未有过越矩逾礼之举，只讷讷道：“我答应过你一定回来，就一定做到。”

她忽然松开他，整肃仪容：“是我失态了。”

他忙道：“不，公主惦念我的安危，我很感动。”

愫馜破涕为笑，他也舒了眉头。

她唤来宫人，吩咐将这些日子来准备的东西呈给玉木，宫人端上一枚托盘，托盘上齐齐整整叠着一件男子衣裳，衽上用精巧的绣工绣了几株苍翠的秀竹，袖口内侧暗藏玄机，绣着一个端庄雅致的馜字。这个细节是她的恶作剧，她要让他自己去发现。

“你挂帅出征，我只能在这里给你绣东西，想着绣完了，你也该回来了……每绣一针我就盼一次你平安。”

他又感动又自责，他怪自己不该在俚族待这么长时间，让她担心。

“都怪我……”他的话未说完，被她截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试试看，合身吗？这可是依着你的尺寸让司衣局做的。”

拖到晚膳时刻玉木才离开，愫馜端端立在殿门目送玉木离开的身影，直至他消失在眼前，才幽幽叹了口气，陪侍的婢女问：“公主不问殿下吗？”

“不问。”

“可若传言属实，殿下和那俚族的妖女……”

愫馜斥止道“宫里最忌流长蜚短，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听于耳，绝于口，这是本分，若这个都做不到，还要跟着搬弄是非，你也别伺候着我了。”

愫馜从来不发大脾气，这斥责让婢女惊慌失色，忙跪下请罪，可愫馜却心乱如麻，失神地回身一个人行进寝殿。

玉木回到自己的宫中，俾仆如云，纷纷迎出来为他整理行囊，一双野兽皮革制成的护腕掉落在殿外，被宫人拾到，老宫人递上护腕询问他，这个东西该怎么处置，这时他才想起那个地处遥远疆域的俚族。

他的目光落在护腕的图案上，图案透着异域的风情韵味，用白狐的灵火将精良的布与兽皮烧合，狐火的灵力凝在其上，防御的效果更佳。

这是临走前，白姬递给他的，他让她将布裁做衣裳，她却用来给他做了护腕。

他失神片刻，道：“拿到兵械房，同我的盔甲放在一起吧。”

也只能这般，不到不得已，是不会再见了。

可他怎么也料不到，再过不久，他对其有着美好憧憬的前途，会狠狠扑倒在另一班敌对他的朝臣的手腕下，扑倒在那个叫白姬的女子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