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杳一愣，眼神左右飘忽，绞着手指问道：“屹玄师兄，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人需要理由吗？”

屹玄的反问让灵杳答不出下一句。

是啊，帮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灵杳垂着眼睛，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比水晶还明亮，她忽然仰起头，脆脆的向屹玄说了一声谢谢。

由衷的感谢。

这一场大雨并没有持续多久，慢慢的，月亮从乌云中出来了。

月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地上银白光芒，犹如雪霜。

立夏已过数日，阳光来得格外的早。

灵杳走出房门，发现隔壁的屹玄也刚巧走了出来。她垂头，稍微觉得尴尬。“屹玄师兄，早啊。”

“嗯。”屹玄把房门关上，十三睁着蓝色的大眼睛跟在身后。

听见外面的动静，子婴也急忙爬起来，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看见还站在门边打呵欠的南瓜，眼神划过一丝不屑。

最讨厌总和自己做对的南瓜师兄了。

还没来得及打上一声招呼，楚师兄就急匆匆的来了。

“阿越，屹玄，阁主让你们去大殿一趟。”

灵杳哦了一声，径直往前走。

该来的总要来，躲不掉的怎样都躲不掉。

“和子婴好好在这儿待着。”屹玄嘱咐南瓜，最后用眼神警告想要跟他一起的十三。

‘呜~’十三委屈，却不得不听从命令。

神机阁大殿之中，宋归元居中坐着。

龙钰和凤三娘分别落座其手下左右，大殿内站满了神机阁的弟子，却依旧清冷无比。

宋归元张嘴说话，声音在大殿中盘旋游荡，回声阵阵。

“两三年了，姑娘，我还一直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只是听阿楚叫你阿越，不知姑娘的真名是？”

“我姓姚，单名一个越字。”

灵杳并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姓名，单单一个越字，就已经很让凤三娘起疑了。

宋归元低眉垂目，斜眼看了一眼凤三娘，却见她轻轻摇头。

灵杳倒是不知，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来，昨日屹玄说你在我神机阁后院干活没有签订公约也没有卖身契，他要带走你也是非常合理的。只是昨日仙剑大会，姑娘的灵力实在让我等匪夷所思。有着如此强大的灵力，姑娘为何屈尊后院的烧火房？”

灵杳沉默片刻，道：“我从出生开始便被父母丢弃，在没有遇见楚师兄之前的人生，都是在各个地方流连乞讨。后来是楚师兄见我可怜，把我带到神机阁，给了我一个遮风避雨的住处。三餐不用挨饿乞讨，神机阁是玄门强派，我自然愿意留在这里。”

宋归元见她并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面色略微沉了沉，“那姑娘这一身灵力，从何而来？”

“这属于我自己的隐私，阁主需要问得如此清楚吗？”灵杳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朗朗。

屹玄从一开始进来的严肃面前慢慢得到了缓和。

看来身边的女孩儿，比想象中要坚强聪明得多。

站在一侧的凤芜梦冷眉一拧，怒道：“你到底是何人？隐藏自己这么久到我神机阁到底有何目的？若是今日交代不清楚，休想踏出神机阁半步！”

显然，大家都认为凤芜梦说得有道理。

高高坐着那三人，无一人出声，只是看着灵杳，等她回答。

灵杳冷哼一声，心中的不满和积怨再次冲破了栅栏，她语气强硬道：“纵然你把我留在这里，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好啊，今日就让我一剑劈了你。”

凤芜梦真气凝起，手中赫然亮出一把长剑，玄青光芒从剑柄直至剑尖，寒光刺芒。

“表妹，不可鲁莽。”燕叙晗急忙拦住她，眉目柔和。

凤芜梦听见燕叙晗的劝阻，心中的火焰却燃得更大了，她甩开燕叙晗的手，大吵大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袒护她，又是递手帕又是送伞的，她哪里比我好？”

……燕叙晗的脸霎时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凤三娘轻飘飘的看了燕叙晗一眼，心中泛着阴森冷冽的笑。

灵杳脸上怒色一闪，还未说话，就听屹玄冷冰冰的说：“阁主今日让我俩来此，是听座下两个弟子吵架的？”

宋归元眉头一皱，喝住了凤芜梦。

龙钰叹气，将茶杯放回茶几上，问道：“屹玄，你与这姑娘认识？”

“不认识。”屹玄倒是坦诚。

凤芜梦依旧没大没小，大声道：“既然不认识，又为何屡次相助？难道她根本就是你们重明宫派到我神机阁来偷学的弟子？”

“梦儿！”

“放肆！”

凤三娘虽然出声，却带着软绵绵的纵容，只是因为面前的人而很客气的轻斥。

但是屹玄却不一样，凤芜梦的话让他越听越怒，无缘无故竟然栽了一个污名在重明宫头上。他如何不怒？当下沉着脸，低沉带着怒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起来。

凤芜梦似乎没想到屹玄会如此动怒，可是自己从小却没被人如此的吼过，大殿中弟子全在。凤芜梦顿时觉得自尊扫地，心中气急，口不择言。

“别以为自己真成了重明宫的宫主，就算是你师父本人站在这儿也不敢这么吼我。哼，那个老女人给我娘擦鞋都不…啊…”

怒极的嘲讽忽然变成了惊讶的尖叫，凤芜梦被屹玄掌风扫退十步，纵然凤三娘弹指将她面前劲风挡住，凤芜梦依旧觉得一股强烈如刀的风袭来，面部犹如被刀割一般。

她气得发颤，挥着手中的剑就冲了过去。

“我杀了你——”

“不得无礼。”龙钰忽然从座上腾冲跃起，风驰电掣般抓住了凤芜梦的手腕，反手一推将剑打落。

随后封住了凤芜梦的大穴，眼神中满含责怪。

凤芜梦双眼泣血，却无奈冲不破龙钰的真力，连忙求救般的望向凤三娘。

凤三娘眉梢一挑，语气不悦道：“师弟何必动怒？我梦儿帮你们问出心中疑虑难道有错？”

龙钰压下心中怒气，淡淡道：“既然师姐说的是问字，那恶语相向就不对了。这拔剑挥向同道师兄，传出去，只怕会让师姐丢了脸面。”

凤三娘轻轻一笑，不在意的说：“无论梦儿做了什么，我都觉得非常的自豪。”

龙钰也笑，只是语气含着微微警告的意思。

“师姐不要脸，我和师兄还要脸啊，神机阁还要名声呢！”

……

殿内忽的鸦雀无声，众人纷纷侧目。凤三娘眉梢阴云密布，心口起伏得厉害。

好半天，宋归元才开口，“行了，你俩加起来岁数都比我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斗个不停。屹玄，既然你不认识姚姑娘却多次帮助她，你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吗？

不光是神机阁的人在等着屹玄回答，就连灵杳也很想知道。

屹玄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说没有任何目的来帮助自己？

幽静的大殿，似乎每个人都很好奇屹玄的回答。

“因为我觉得她是一个好苗子，想收入我重明宫门下。”

凤三娘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皮终于抬了一下，目光犹如万根银针般向灵杳刺去。

论筋骨，眼前这个女孩儿身躯瘦弱，骨节并不强硬。

在道行高深的人眼中，第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女孩儿根本不似屹玄说得那般，好苗子。

她能看出来，宋归元和龙钰都能看出来。

宋归元冷冷敛眉，“她是璞玉还是顽石，我等难道还看不出来？”

屹玄目不斜视，淡淡说道：“自然，在阁主眼中只看得到有天赋的人。而我认为，有天赋自然是极好，但勤奋一样重要。我欣赏看重的，是她的勤奋和毅力。”

龙钰站在高座，望了一眼宋归元，频频点头。

屹玄说得似乎不错。

凤三娘冷哼一声，并不在意这个问题，而是问：“她这一身灵力从何而来？为何留在神机阁迟迟不走？这么多年不显露真本事，为何要在仙剑大会如此重要的场合来搞破坏？”

“我没有搞破坏。”灵杳大声反驳。

凤三娘咄咄逼人，“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说没有搞破坏？你若是老实交代是不是妖界中人我饶你一命，若待我查证出来，必定将你打回原形！”

此话一说，满殿哗然。

妖界众人？

难道这个女孩儿是妖精？

弟子们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憎恨、排斥、厌恶的目光一道道刷刷的向灵杳望过来。

就连燕叙晗错愕的眼神中，也充满了一丝鄙夷。

“她是不是妖界中人不必你凤大统领来查证，她入了我重明宫就该我来管此事。凤大统领还是下山好好的看管好王宫的安全事宜吧。”

屹玄嗓音低沉，带着薄薄的冰寒。

他似乎…怒了…

如果说刚才凤芜梦出口侮辱他的师父他如此生气还情有可原，可这个连他自己都承认是从不认识的人。

却因为凤三娘的话，让他眉眼蕴上一层怒气。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屹玄说得话到底是不是事实。

他们，真的是才认识的吗？

“呵，入你重明宫？我神机阁答应放人了吗？”凤三娘猛地站起，似乎也是被屹玄的话激怒了。

屹玄没回答，可是神色却忽然变得非常的冷峻严肃。

他黑色的衣角无风自起，飘飞的鬓发宣扬着他此刻的愤怒。

看着双方僵持，宋归元咳嗽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凤三娘抢在前头。

“张师侄，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你刚才的话了。你不是说这位姚姑娘是好苗子吗？我也这么认为，你想要把她收入重明宫，可我也想把她纳入神机阁。我这个不情之请，不知张师侄能否答应？”

灵杳浑身一震，急切的看着屹玄。

他可千万不能答应啊，留在神机阁，那自己不死定了？

屹玄忽略掉灵杳求救的目光，语气坚定道：“大统领不必如此客套，我师父她只怕是给不起您这个面子。刚才的话出自我口，大统领算在我的头上即可。还有，凡事都要论先来后到，她在你神机阁几年时间却仍在后院做杂工，难道这就是大统领的认为？”

凤三娘眼神犀利，面目猛地阴沉起来，再也伪装不起笑容了。

她冷冷道：“张师侄果真伶牙俐齿，可这姚姑娘，我神机阁要定了。张师侄若是一定要带走她，那就是和我神机阁做对！”

最后一句，她加重了语气，满含威胁。

坐在上面的宋归元眉梢一跳，再不说句话估计所有人都要忘了自己才是神机阁真正做主的人。

“师妹，何必对晚辈如此极端逼迫。看得出你们二人都是极为惜才，可是若要评论姚姑娘入哪派才能算是好，老朽也很赞同璇玑师妹的话。”

灵杳无语，内心腹诽，你俩就是一丘之貉。

屹玄眼皮微垂，似在思索。

他的迟疑，让灵杳紧张起来。

“阁主这话晚辈当然不敢反驳。只是我们争来争去，却都忽略了姚姑娘。不如让她亲自说出，想要留在哪里，如何？”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冷笑，还用说吗，如果阿越想留在神机阁，现在的局面会如此紧张严肃吗？

龙钰丢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给楚师兄，楚师兄急忙抬头望天，表示自己刚才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

“不如这样。张师侄，你若能接我三掌，带走姚姑娘。我再无异议！”

凤三娘打断了灵杳的声音，状似商量的看着屹玄。

这下大家都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接凤三娘三掌？还能留一口气回重明宫就差不多了，还想带走姚姑娘，那真变成了白日做梦了。

凤三娘这就是变相的警告和威胁，这是神机阁的地盘儿，无论屹玄说什么。她都有借口周旋，若是屹玄真敢冲动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来，那也别怪她神机阁不客气。

屹玄面无表情，语气冰冷，“我为什么要接你三掌？”

“要带走姚姑娘，必须接我三掌。”

“好。”

屹玄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这下所有弟子沸腾了，哗然了，激动了。

连龙钰似乎都有点儿听不下去凤三娘如此强势的话了，不由开口道：“师姐，你莫要自恃道法高深凌驾屹玄之上啊。”

凤三娘并不理会龙钰，大声道：“必须原地不动接我三掌，若有丝毫移位，算作认输。”

“你欺人太甚！”

灵杳终于忍不下去了，生气道：“我与你们毫无关联，你们却要硬要捆绑着我。今日我偏要走出这神机阁，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

说完，她转身刚踏出一步。

忽听耳畔响起一声风声厉啸，随后脚下的地板仿佛都震了震。

一柄长剑刺入地下三寸，稳如泰山。

冰冷的剑身刻着两个字：裂紫。

凤三娘低低一笑，双唇像是染上了鲜血般炽红。

“姚姑娘，冲动可是会没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