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惊鸿只觉得一片茫然。恍惚间想起，自己当年每日被逼修炼，和普通人毫无相像。

这才日思夜想着，若是有个弟弟妹妹该有多好。

所以当凉出现时，对他是格外的照顾。少掌门之位，意味着太多的付出。

“所以哥哥不用责怪他们。他们真心爱你。”将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钟惊鸿的体内，凉咳着血道：“凉儿也是，很庆幸能有哥哥。”

“呵呵……你从来不会撒谎的……”呕着毒血，钟惊鸿突然感觉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分明只要自己停了嫉妒，停了猜忌，认真地去想一想，就会发现。

那么多年来，原本属于自己的苛责全部落在了凉的身上。而自己，则是能像儿时一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为何要救我？”

“我与月姨发了血誓。要全力保护你，保护渡业教。”感受到自己的生气在渐渐萎缩，凉不再遮掩道：“月姨全心全意爱着的，是你。”

“难怪……”呢喃间，钟惊鸿只觉得惭愧万分。

难怪母亲会魂魄俱散，竟然是要求凉发了血誓。这样算作是代价吧。想到自己多年来对她做的种种，钟惊鸿只觉得难以自制。

“凉，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忽然，钟惊鸿做出重大的决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青锋剑插入自己的胸膛。

“惊鸿哥？”

“钟惊鸿？”严晨和凉都傻了。他竟然寻死！

钟惊鸿凄惨地笑着，哽咽道：“我做哥哥的，怎可以拖累妹妹呢？妹妹就该是，捧在手心里的啊……凉，对不起。我只能以死，谢罪了……祝你和严晨，好好活下去……”

本就在与雪莲缠斗中深受重伤的钟惊鸿，终于是流尽了最后的血。以他自己选择的姿态死了。

“好傻。”摸着钟惊鸿熟悉的脸庞，凉呕着血哭诉道：“我从来不怪他，为什么他要这样？”

自己在这世上的亲人，又离开了一个。为什么会这样？

“凉……”万般震惊化为一个拥抱。严晨搂着凉，解释说：“惊鸿兄多少死得其所。”

“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凉提起那把青锋剑，感受着将尽的灵气，睁开满是肃杀：“我去将雪莲杀了。”

说完便御风而去。严晨甚至追不上她的速度。

雪莲竟然没有往人多的地方跑，而是往山峰顶跑着。待严晨赶到时，只见雪莲双目瞪着，被青锋剑刺穿，低声诅咒：“钟离凉，你不得好死！”

凉听着这话，却是笑了。青锋剑抽出，纯净至极的灵气化作缕缕火焰，将雪莲焚烧殆尽。

“结束了么？”严晨赶紧拥住已然成了血人的凉，心中复杂难喻：“凉，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悸，严晨急忙道：“我会为你准备丰厚的聘礼，求你，跟我回家……我会好好娶你的。我会跟你成亲，相守一生的。”

“晨。对不起。”青锋剑脱手，凉虚弱地靠在严晨的怀里，唇边鲜红妖冶：“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往后的日子就算没了我，你也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生命在急速流失，耳边天神疯狂地催促着。凉却是笑了，将手递到严晨嘴边：“喝一口……就当我最后求你一次……”

“凉……”丝毫不敢忤逆她的意思，严晨低头用力地啜饮着。

就像想将她融进身体中，丝毫不敢放。

“小晨！还有救！”这时，严母却是急匆匆地冲来，手中举着一颗通身雪白，一点朱砂的丹药道：“吃下去！救她！”

“母亲。这是什么丹药？”不知道为何，这丹药似是在哭。

似是在泣诉什么天怒人怨的丧心病狂之事。

“现在你不听母亲的话了吗？”感受到耳边的催促越来越紧，严母威胁道：“成为天选之人，受天命！你就能救儿媳妇！”

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享受了那么多崇敬的目光。哪怕是付出一切，都不能失去！

“天命？”听到这二字，严晨只觉得心中发憷。

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天命！母亲如今这癫狂的模样，也是源自天命吗？恍惚想起那片圣洁的白光，严晨喃喃问：“我也是天选之人？”

“你是我的……下一任。”咳着血，凉全盘托出道：“天神要求我寻你，继承这祭祀的天命。我拖了那么久，果然是寻了别人来完成……”

“母亲，喜儿呢？”严晨心中不断发凉。只见母亲突然发了狂一般，扑上来将丹药塞到他嘴里。

凉垂眸，轻声叹道：“药体，已然被炼成了丹药。”

原来这颗丹药竟然是喜儿炼成的！

严晨吓得浑身刹白，就在这一个瞬间，严母扑上来，丹药压进他的口中。

妹妹死前绝望的神情袭来，严晨只觉得眼前渐渐泛起白光。母亲几乎癫狂的面容在狂笑：“太好了……太好了！我是天选之人，我是与众不同的！”

“晨……”

没想到天命让严母彻底失去了理智。凉用尽最后的力气，燃尽七魂六魄，伸手刺入严晨的心脏。一把将其捏碎。

“你！”严母不敢置信。当场只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天命未成，天命收回。

望着自己与普通人无异，渐渐苍老的身躯。严母大吼大叫地满地打滚，彻底疯了过去。

“凉？”咳出一口血，只见怀中的凉强撑笑意道：“晨。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自己这用尽一生，才想到的破解之法。

悬崖边寒风凌冽，严晨只觉得神情恍惚。天神的声音刚刚传来，体内灵气畅快浓郁无比，却是突然被中断了。

凉伸手，往那悬崖纵身而下。

“凉！”严晨回过神来，却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只见那天人之姿上，满是说不尽的温柔与期许。

天雷带着滔天怒意，在这深渊中响起。九九之后，严晨终于终于再也触不到凉的任何气息。

而自己的身子，却是已然步入了十二重的修为。

望着手上那枚碎裂的白玉戒，严晨冷眼看着满地打滚的母亲，泪水化作心酸。御风而下。

“爹爹~你回来啦~”小雨儿并不觉得奇怪，紧紧拥着严晨，调皮道：“爹爹怎么不开心啦？是不是没买到小雨儿要吃的糖葫芦？”

严晨诧异间，才发现。已经没有人记得凉了。赶紧去摸那白玉碎片，已然成了虚无。

九九天雷，神魂俱灭。就连她曾经在这世上的痕迹，也被抹去了。

严晨心中不断默念着，提醒自己，有个夫人，叫做钟离凉。纵然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她。

小雨儿总是念着，想要爹爹给自己寻个最美的娘亲。

时间变得异常缓慢折磨，却也格外的快。十二重的严晨，成了仙道两届都为之敬佩尊重的高人。却从来不出手。

渡业教举行了新的掌门礼。钟无艳就任掌门，与一名外门弟子共结连理。

次年，赵夜贵为唯一的郡王，红妆十里，迎娶了一名女子。只道是两人一见钟情。

为何赵夜之前甘心修炼，甚至二十多年从未恋过女子沾惹红尘。赵夜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是一场幻梦。

回到山城时，覃钰已然成家。不久，药瑶儿与廖歆的喜事频传。

严晨只是默默祝福着，轻轻笑着。

十二重的修为，意味着漫长的生命。待小雨儿长大成人，嫁为人妇，生子安老。严晨依然是那俊朗的青年模样。

“不知不觉。百年过去了。”回到顾村，望着再度废弃的村落。严晨摇头苦笑。

“凉，我还记得你……记在心里。”那株桃树此时开得正艳，灼灼芳华。

恍惚间又想起初见时，那红锦白绒的斗篷。那俊美无双的少年，手握细剑，总是那么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就这么在树下不知坐了多久。再睁眼，对着那桃树，严晨默默念道：“我在这里等谁？”

那个少年又是什么名字？

自己真的娶过亲么？

不知道……好模糊……

起身离开，严晨挥手将这古迹化为废墟。往日云烟，消散在前。

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再刻骨铭心的爱恨，也被时光磨去。或许这就是她的愿望吧……

爱恨生死不相欠。严晨低声笑着，整理衣袍，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里。

以后，也不会在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