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提上次，自然记起了，那是到外县招生时，恰好树芳住院的事来。自己紧赶慢追，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兰眳。四处打听，终于得知详细病房的事来。

“我如果对你不上心，会在医院里四处寻觅，差点把医院翻了底朝天。最后七魂丢哰六魄半，终究是找着哰你那间神秘哩病房。”

“我哩病房就像呃神秘？她哩病房就像呃直白？”她的声音莺莺咽咽，婆婆娑娑。

树芳想了想当初的情景，那天他进病房时的确满头大汗，衬衫透面湿，不由扑哧一笑,刚升起的怨怒随笑声消散了不少：“要不是看在那天哩份上，我……”

“我找遍了整个医院，最终，你猜，是哪个告诉我你的病房的？”

“难道是她？”

他点了点头：“可见，在这个世上，我只对谁更上心哰。你说是吧？”他幽幽地望前面走过的同事，对他俩点了点头，然后离去，他不禁又道，“还有一个人也没有少关心你。”

还有一个人对她上心，他可没有提。自是觉得此时旧事重提，刚起的事端真的难免扩大。事情就怕扩大化，任何事情一经扩大，就有一个漫长的经过在考验着、折磨着一个人。他可不想成为这个人。这个人谁也成不起。

说过此话，他突然有些后悔。他后悔地看着前面又走过来一对年轻的老师，对着嘻嘻一笑，笑得有些藏而不露，迎风闪烁。他突然觉得有些冷了起来，停下来，等着暴风雨的到来。

“花嘴尿舌。别提她……不过，我还是……”树芳的话让他感到有些七上八下，找不到着力点。此时树芳抬左腿，用膝盖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右半边屁股。

“还是啷子？”他伸出右手，拍了拍臀部，沉静地问道。

“你说说吧！”

“说啷子？”

“你这几天哩情形。”

“一个字可以概括。”

“一个字……哦……”她道，“看你花嘴料舌到哪个时候。你应该是千言万语口难开吧。”

“千言万语汇集成一个“总不会想那个可爱的美得不能再美哩小表妹吧？”

“有时我真想她。”

“哦……好像我已经清楚地告诉过你，你没戏。”说着话，她伸出左手，狠狠地掐两下他的右肩夹。他哼了一声，脸上不觉染上了紫色，“想必你现在是紫气东来哰吧，黄大主任？”

“想起来就好……怕她。”

“哦……她真哩那么可怕？”树芳突然停下行进的脚步，有些奇怪了，“这可奇哰怪哰哈。”

“你晓得不，我自认嘴上功夫不输给别人。可是这次却输得彻彻底底。”

“这倒是天下奇闻哰。我们哩黄大主任居然会输给一个初出茅庐哩小女孩，只怕不是输在嘴上，而是输在心里吧。心中无鬼，口中也无理占先机，有理占天时地理哩黄大主任，如今终于败下阵来，妙妙妙，想起来就妙。”

她听到黄权路叹了口气，一口无奈的气，心中也暗暗稀奇起来。不是有点稀奇，而是特别稀奇。

她跟严祺鸿见面虽不多，但是挺温文尔雅的一个女孩，竟然令黄权路大为后怕，看来他所言非虚了。不过，从来办这方面的事不知道后怕的黄权路，居然后怕起来，她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这种人，就要知道一个怕字。而且只有怕才能折腾他们到老实。不然身子的某个部位一不老实，还真说不定弄出个什么事体来。

“也许这就叫心口如一吧？是啊，心口如一。”他呐呐地说，眼神有些迷茫。

“你哩心哪时与口合一哰？”她道，“其实想想也有理。你哩心口合一，大概只在一种时候才会出现，而且只对极其个别哩那么个把人。”

“比如说你……”

“我哪敢有如此侈望，我咋个敢担当如此美誉？我只不过是你法律上哩妻子，而你哩事实上哩……”

“你看你又扯远哰不是。”

“我扯远哰？只怕是你做事做远哰吧？”

她想起洞房花烛夜之时，对男女之事那么老辣，一到床上就如鱼得水，原以为男人天生都是个中高手，天生就有犯贱的本能。人一犯贱，自己也就没有怀疑许多。但存些许怀疑，也被岁月浸润得无影无踪，如今一提起柏拉图，不由得勾起了那段沉睡的历史记忆。

“我哪时把事做远哰？”

“哦……没得远没得远好哰吧？黄大主任做事总围绕着一个主题在转，转来转去几乎就转进了死胡同。本来想自己绕进去，之后，又得意洋洋地绕出来哩……可是绕进去，却仿佛在转迷宫了……一定好玩得很吧？不然咋就象呃乐不知返，大有阿斗进晋营乐不思蜀起来哰呢？”

“你在这个迷宫中绕也绕了十三年，累不累？十三年呐，抗日战争也不过只用了八年，而你，我们伟大敬爱哩黄大主任，你居然一绕就是十三来年。”

“也难怪我们学校的人都说，黄主任哩日子可是只比抗日战争加解放战争长，不比抗日加解放战争短呐。而且迷宫里好玩不？到得如今，还如此这般哩有劲，并且余味无穷，越绕越有劲，可算是绕不到回家哩路哰吧？”

“我不是回家哰嘛。”

“这个家是只怕是你临时哩家。你最终哩家还不晓得在哪个旮旯窝窝里嘞。”

“这的确是我最终的家嘛。”

“最终……”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好说最终。既是最终，咋个一入医院深似海，别人进别人哩医院，你反倒似一进医院比海深？情海居然像呃深。深到你既然都上不了岸哰，还梦游回家来干啷子？既然晓得还有个家，尽管也许是你早已忘怀哰哩家，就像是宾馆，也得在哪儿停在哪儿吃啊，可是近来你在家里吃过饭了吗？没得，是吧？我就晓得你没得，一个连吃饭都懒得吃哩地方，居然还是你哩家，这就不得不让我这个蒙昧无知哩女人感到奇怪哰。”

“我这不是怕……”

“你怕……你怕啷子?我好像是老虎，还是医院野躺着个比老虎还老虎哩人。这只老虎让你一提‘家’就心惊胆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