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七章 困坐愁城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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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没发现老花,但是发现了走廊尽头开着的窗。有个窗户很正常,开着也很正常,算不得什么发现创新,但是这个窗户特别大就不正常了。警察是干什么的?总能在正常中发现不正常,把正常变成不正常。并且在正常中发现不正常不是一件难事,只需多做一个动作:把头伸到窗户外面去。警察都是非常勤奋的,老爱多此一举画虎添翼不厌其烦,差不多形成了习惯,想改都没法改,哪怕阿香希望他们改,阿香朝他们笑,朝他们靠拢,朝他们身上磨磨蹭蹭,也不能让他们改掉这个毛病。就这么多看一眼,果然就看出了问题,看出了情况,看出了玄机,看出了神。

我的个神啦!阿香喊,谁不关窗户啊,这么冷的天!喊声怪异,连警察这么英雄虎胆也被吓一跳,差点把神吓跑,神魂颠倒。别把警察叔叔凉着,我来关窗户罢。

别关!警察叔叔的头在窗户外面伸着呢,这么一关岂不是把头关到外面,身子留在里面,身首异处吗?小王,这里有个楼梯,下去看看。

危险!阿香狂叫一声,叫声凶险,差点把警察吓成病危,真以为犯罪分子正在对他们实施危险。黑灯瞎火,楼梯很不安全,万一摔下去我可承担不起责任。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们下去?

不是不让,是怕。不是怕,是担心你们摔着。

我看你就是不让,你是怕,不过是心里怕,为自己害怕。警察一翻身爬上窗户,身子已经到了窗外。

你小心点!阿香是提醒警察。可是警察觉得这种提醒是不怀好意。你让谁小心?我看你自己得小心,等我查个水落石出,看你怎么交代!

既然他们不听劝阻,强行爬楼梯,后果只能由他们自负了。窗外树荫浓密,光线昏暗,没有一丝动静,老花他们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所以阿香不必担心后果,什么后果都没有,担心个毛哇!如果有后果,那都是警察自找,没事找残,不关我事。

警察的大沿帽一点点下降,身影一点点往黑暗里下沉,阿香说小王,你怎么不下去?是不是怕我这里还有人啊?刚才不是查了吗?人毛都没一根,阴毛也没查到,你也下去吧,他一个在下面会闹鬼的,好可怕哟!

小王,快下来,有鬼了!

阿香笑起来,我说有鬼吧,偏不听,我这里经常闹鬼的,被鬼缠住这辈子就完了。男鬼还好,女鬼这辈子就别想结婚生孩子。

有鬼吗?小王也翻上窗台。

他妈的死鬼,好像没气了。

鬼还出气啊?那不成了小气鬼。

已经死了,小王,你不用下来了,先把老板娘控制起来。

小王很敏捷,控制人的时候他总是这么敏捷,特别有感觉,大展拳脚,几招制敌,很轻松就把犯罪分子抓个严严实实。对付阿香这样的,当然就更轻松。套路还是那几招,但是阿香没什么反抗,太柔顺,束手就擒,感觉差点。

老花死在那里,这立即成为重大刑事案件,首要嫌疑人当然是阿香。阿香被控制住,压根没反抗,本来她可以反抗,因为她心里最清楚,自己不是罪犯,顶多算犯法,犯法跟犯罪不同,差别就像爱爱和生孩子那么大,爱爱未必生孩子,但是生孩子一定是爱爱过。阿香不可能对老花犯罪,他们犯法的时候都是一伙的,同伙怎么可能相残?阿香没反抗是因为老花死了,这太突然,难以置信,打击太大,除了蒙圈,更多的是悲伤。老花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依赖的男人,就这么突然死了,这太残酷,现实无情,无情到不近人情。

警察一时难以查清老花的死因。身上有摔伤,但不足以致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致死痕迹,唯有等尸体解剖。死因分析通常采用倒推法,先罗列出各种死法造成的人体不同表征,在实际断案中检查尸体呈现的表征,从这些表征倒过去推测死因。这些都需要时间。在死因没查出来之前,阿香是最大的嫌疑犯,因此暂时必须限制自由。

我为什么要杀他?阿香问。

因为现场你是唯一一人。其次,据你自己说,你跟他是情人关系。

我跟他情人我还杀他?我有病啊!

越是关系密切越有可能。有关系才会有纠葛,纠葛往往导致杀人。

证据呢?

会有的。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我们也决不让罪犯漏网。

你们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你们不是经常冤枉一个不好不坏的人吗?我阿香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是一个标准的不好也不坏的人,最容易被冤枉。万一被冤枉了怎么办?

冤枉?我看像你这样的罪犯,一抓一个准,都不用审。

谁是罪犯?你才是罪犯!他们他妈的全是罪犯。我情人死了居然把我关起来,连追悼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们还是人吗?

这太不像话了!居然骂警察不是人。警察猛地一拍桌子,把桌子疼得直哆嗦,警察都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大力掌。红成了猴子屁股。

好在这一掌没拍在阿香脸上,否则阿香的脸就成了猴子屁股,得了痔疮的屁股。不过还是把阿香震住了。阿香说我要见一个人。警察说不行。阿香说我要见雷教导。警察说哪个雷教导?阿香说派出所的。警察说你跟他什么关系。阿香说秘密,不告诉你。警察说那我也是秘密,也不告诉你。阿香说超乎你的想象。警察心想我去,你这样的我见的多了。

警察不吃这一套,那他们吃什么套?他们平常没少吃套,别给我装逼,你们用的套套不比别人少。什么东西都不可怕,就怕人装,人有什么可怕的,可是要一装就变得好像不是人了,变成机器人,冷酷无情,简单粗暴。开会的官员,执法的警察,演戏的演员,其实都是装,都是机器人,没有生命,只有套路。阿香很怕跟这种机器人打交道,但是对付这些机器人也很有心得。阿香说雷教导是我表哥,嫡亲的,他表妹关进来了你总不能不告诉他一声吧?

雷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心里一点也不吃惊,迟早的事,不是早了是迟了,寻香楼干了这么长时间才出事,算是幸运,有幸运女神眷顾。其实不是幸运女神,是管事的大爷罩着,大爷是谁?就是他雷公。雷公后来没跟阿香来往了,但是派出所还是看他的面子,不去寻香楼查房。只是现在的雷公已经不在派出所,调到分局,挂了个调研员,基本跟挂了差不多。这事管还是不管?不管好,免得他和阿香的传言被坐实。如果阿香真的犯了案,他能管得了吗?也不敢管。如果阿香没犯案,让她在里面吃点苦头,出来以后知道有靠山的重要性,将来说不定还会跟着他。

果然,阿香出来后第一个就给雷公打了电话。雷公,谢谢你啊!

谢什么谢,小事而已。出来我就放心了。雷公不仅放心,心都快乐爆了。先回家休息休息,我就不来接你了,免得别人说我徇私。过两天我再来找你,过了这风头我给你洗尘。

阿香激动得眼泪快掉下来。洗什么尘?我又不是风尘女子,嫌我脏是吧?

雷公吭了一下鼻子,鼻子仍旧堵塞。洗洗更健康,健康咱俩才能天长地久不是?

经过法医最后认定,老花死于心脏病发作,属于猝死,不是他杀,不作为刑事案件立案。阿香自然没事,但是阿香没事,不等于寻香楼没事,老花的死引起警察对寻香楼的严重关注。寻香楼为何要开秘密楼梯,老花为何在警察查房时从楼梯跌下。经过对寻香楼的进一步搜查,408房间确定有人在卖淫。在房间还发现有摄像头,直连接到隔壁,也就是老花和阿香所在的房间。通过回放录像,警察发现了“摇一生”和小姐的性爱视频,因而拿到了确凿证据。一切都不用废话,寻香楼停业整顿,阿香在家随时听候警方传唤。

呆在家里也不错,生意做不成了,惊魂未定,先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压压惊。以前凡事有老花压着,老花没了,阿香顿觉孤立无助,自己惊了自己压下去,否则觉睡不好,梦都是碎的。酒能浇愁,也能压惊,可是举杯空徘徊,对影只一人,这酒也喝不下。

世态炎凉,世事沧桑,面对日落月升,一惊一乍。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白天来临,白天是警察活动高度频繁的时间,他们在那边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对阿香露出爪牙。阿香在家惊得手心发凉。月牙初挂,万籁俱寂,警察也都偃旗息鼓,阿香可以舒口气,可以在沙发上仰一仰,可以让自己饱满的胸部再次焕发生机。但是静极思多,想到未来,想到寻香楼,没有了依靠没有了帮手,以后如何维持。阿香又不禁愁从中来,不胜唏嘘。

闭目默思,张口叹气,垂首踱步,仰面畅想,唏嘘来唏嘘去,最后吐出一个字:转!把寻香楼转出去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强撑着只会越亏越多。阿香第二天就在文茗酒店至寻香楼的入口处挂起转让招牌,也让胡小利在网站登出广告。现在除了坐等警察上门,又有了另一件可期待的事情,也许后一件事可以稍稍抵消前一件带来的困扰。她没想好以后去干什么,城市那么大,事情那么多,到哪里找不到一份工打,超市卖货也是一个选择。

当阿香困坐愁城的时候,最让她伤心的是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一下自己。珍珍一个电话都没有,这让她特别失落,那是她在这座城市最亲的亲戚。自己的事情珍珍一定应该知道,胡小利就在她那里上班。阿香倒霉了,她倒顺风顺水。听胡小利说,他们买了商品房,搬了新家,这个都没告诉阿香一声,完全没把自己当做姨妈。现在好了,孩子有了,房子有了,小车也有了,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当初不是全靠阿香吗?是阿香把她从农村里带出来,帮她租到文化局酒店。否则她现在只是个村姑,和一个农民过一辈子啃泥巴的生活。现在发财了,就忘了从前,忘了恩人。

最可气的是他们对待胡小利。从早守到晚,没有节假日,一个月才一千多块钱,太抠门了!没想到两个傻逼笨蛋,心狠起来比阿香还厉害,超越前辈了。那是她表弟,总得照顾一点吧,多少要比别人待遇好些才合乎常规,何况阿香对她有恩,这也是一个报恩的机会。阿香最怕心中不快,一旦不快,立马不平,胸口起两个大包,吐气不爽。

你才知道他们抠门?我早告诉你了。简直是吝啬鬼!阿香一不快,立即把胡小利胸中的恶气点燃。我们员工个个说老板娘小气。

你们不会跟她提加薪啊?

她是个恶鸡婆,谁敢啊?

联合起来呀!你们团结一致向钱看,不加薪集体辞职,看她怎么办?

主意是个好主意,实施起来也不难,就是有点狠,对付自己的亲外甥女,是否有点过?为打工者维权,为正义发声,大义灭亲,她只看正义,不管是不是亲人。哪怕胡小利不在那里上班,她也要为不平说几句话。她和珍珍还亲吗?珍珍现在是有钱人了,亲不亲,同等人,差距大了就没有亲情。

果然,第二天晚上,珍珍就打来电话,说胡小利带头在酒店闹事,让小姨管管他。

阿香笑了,他又不是在家里闹事,家里我管得挺好的。怎么在家不闹事到酒店就闹事呢?完全是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嘛。他在酒店闹事,是你的员工,应该属于你管才对。你没管好那是你的责任。寻香楼从无人敢闹事。

珍珍觉得阿香口中有股冷气,幽深黑暗,凛冽肃杀。珍珍说小姨,我酒店最近忙得不得了,实在没时间照顾好小利,可能有许多地方没做好,希望您原谅。他要求加薪也不是没道理。可是如果我现在给他加了,那别人也会提要求。你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压力挺大,我只有尽量压缩开支才能维持酒店经营。否则酒店倒了,大家都没事情做了。小利的工资我以后一定会给他涨,但是得找个机会,有合适的借口才行。

珍珍的话说得够漂亮,倒越发显得阿香不漂亮,难道我连这个傻粗都不如?你怎么知道这事就是小利挑起来的?是对他有意见,想炒他没借口吧?

这么一说珍珍就有点承受不住了,她办错事你可以批评,你是小姨,教育晚辈都是应该的。可是不能冤枉,珍珍最不能接受的是被恶意构陷。这都哪儿跟哪儿?活了大半辈子,就事论事都不会呀?牛秀才可不会客气,说我们想炒他是吧?是,我早就想炒他,啥逼毛事都干不了,我们完全是在养着他。不感恩不说,还成天捣乱。让他滚蛋!

珍珍当然不能这么去说,酒店的事情本来就复杂,平时脑子都不够使,胡小利他们一添乱,更是搅得她心烦。小姨不仅误会自己,还充满恶意,这从话语中听得出来,珍珍心里更乱,不是滋味,气得流泪,饭也吃不下。她不能亲自去炒掉胡小利,牛秀才要做,她也没办法拦着。这事她心里也没尺寸,既怕得罪小姨,又不能让胡小利带着一帮人捣乱。她不是企业家,不是成功人士,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农村出来的姑娘,一个个体户而已。你不能要求她有胸襟有气魄有头脑有手腕,她注定成不了那样的人。

牛秀才的牛脾气碰上胡小利的混不吝气,谁都不讲客套,俩人差点动起手来。胡小利大骂牛秀才,把他们家人各种隐私部位都晒了一遍。牛秀才嘴笨,骂不是他的强项,打也不太合适,胡小利边骂边走,俩人也失去了交手的机会。不过以牛秀才的脾气,真想把他灭了,为苍天去妖魅,为大地扫垃圾。

老子迟早有一天要收拾他,你让他妈的给老子等着。二逼毛病发作,对着阿香狂吼。

阿香没觉得儿子说的哪点不对,很有几分道理。

他妈的牛逼是吧?我看不是牛逼,是牛的逼。老子迟早要戳死他牛的逼。

虽然人畜交配伤风败俗,但是儿子的话是一种发泄,即便有点过头那也是被逼的。只要把他的话转换成另一种意思去领会就成。

等着瞧罢,惹毛了老子,我看你以后生意还怎么做!老子玩死你!

阿香相信儿子的能力,玩牛秀才,那是小菜一碟,一个呆木加一个傻粗,哪里是城里长大的胡小利的对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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