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五十七章 半截汉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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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阿枝天天手脚发抖,心神不宁,面色如纸,形销骨立,可是警察好像都挺忙的,不知道整天忙些啥,抽不出时间来抓她。这更让她饱受煎熬,拖一天就意味着多煎熬一天,阿枝希望还不如马上就来,或者干脆自己马上上吊跳河。绳子都准备好了,足够结实,长度也够。河边她去过几次,主要是侦察地形,选一个偏僻人稀、河水较深的地方,免得到时候被人救起,落了个畏罪自杀的罪名,罪加一等不说,还丢尽了一张好脸。

阿香为阿枝叹气,看阿枝这状态,班是没法上了,没指望了,她能像个活人那样活着就已经不错。阿枝虽然活着,但跟死人差不多,一个大活人,如果天天等着死神降临,那其实已经没有活的希望,等于判了死刑。阿枝平常经常没有活力,每次挨阿香一顿骂就好了。阿香骂她那个死样,跟个死逼一般,特别刺激她的神经,好像被针灸,精神渐渐就活过来,生机勃勃,如果趁此时机去见老头,让老头也生鸡勃勃。可是现在阿香不能骂,眼看一个遭受大灾大难的人,阿香怎么好意思骂,下不去口,反而有些过意不去。是自己让汉子回来,才闯出这么大祸。本来是一片好意,不想害了阿枝。

阿香天天来看阿枝,守着阿枝,生怕她想不开真的做出傻事。她安慰阿枝说: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还不如听老花的建议,就那么过。警察没来找你你就当没那个事,将来到底怎样谁也说不清,怕着惦记着没有用,然并卵。所以你还是趁着这个时间好好陪陪孩子,给他们弄点好吃的。也别在他们面前愁眉苦脸的,让他们开心点,让他们以后多想着你的好。毕竟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在孩子们面前,别的一切都如粪土。

阿香很会说话,拿孩子来开导阿枝,一下就抓到了要害。阿枝叹口气:唉,我也这么想,可是心里却老别不开那事。我知道,担心害怕其实都没有用,不能补救罪过,也知道别让孩子吓着,让孩子跟着担惊受怕。可是我实在没办法摆脱自己。

每次阿香来阿枝家,阿枝都是低眉垂首,脸上有泪痕。那天阿香来了,虽然也看到阿枝脸上泪痕依旧,但是眼睛似乎有了点活力,老闪着隐含泪花的眼望着阿香,似乎有话说。阿香以为自己的劝慰起了作用,就等着阿枝把心底的话吐出来。

阿枝忽然叹口气:唉!二十万,我哪里拿得出来呀!

什么二十万?

老头家人说我护理失误,要我赔二十万。

什么?!你说什么?

要我赔二十万。

前半句,前半句是什么?

说我护理失误。

护理失误?怎样护理失误?

说我没守着老头,让氧气管掉下来,我没看好所以要追究我的责任。

阿香一听大喜:他们是这么说的吗?这么说你没事了?那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还高兴,要我赔二十万,我上哪去弄那么多钱啊?还不如把我杀了。

你傻呀,钱算什么,只要把命保住,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条命。

可是二十万是个天文数字,把我全家买了也不值那么多钱。

钱是多了点,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要是命没了,那什么办法都白搭。

想什么办法呢?阿枝想不出。她没有可以帮助的人,亲戚有几个,比自己还穷,恨不得阿枝接济点他们。阿枝有个哥哥,老婆跑了,儿子快三十了也没成家。还有个妹妹,老公得了肺癌,去世了,孩子也都没长大。这个世界除了穷是她的亲戚,就没别的亲戚了。

跟老头家人谈谈,看能不能少点。阿香总是有主意,把别人认为不可以的事情当成可以,主意肯定比别人多。

人家口气强硬得很,一分不能少,否则法律见。一听法律阿枝就哆嗦,她宁可被鬼缠上身也不愿被法律纠缠。

凭什么!又不是故意的,人家护理总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分一秒都不能动弹吧,总得上个厕所打个岔什么的。

人家说了,是我的原因。如果我不是离开那么长时间,老头也不会死。

阿香想了想:你跟他们谈谈,看看十万行不行。

那肯定不行,一个人哪里只值十万。

那老头还能算个人吗?你让他死了,也是帮他们减轻一个巨大的负担,算是替他们做了一件好事,十万就不错了,他们反倒应该感谢你才是。

阿香这么说狠了点,但是不无道理,可是人家却不会认同,哪怕他们心里这么想,明面上也不会同意,还会趁机敲诈一笔。阿枝说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错。

阿枝,做人不能太怂,该争的事情要争。

可是争什么呀?人家误以为是老头自己扯掉氧气管,算是老天格外照顾自己了,如果还不满足非得得寸进尺,老天看不过去,会惩罚的。阿枝不仅怕老头家人,怕警察,更怕老天,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可不是默默无闻,它耳聪目明,眼睛比明灯还亮。

阿香实在生气,恨铁不成钢,恨钢是废钢,大炼钢铁从土炉子里烧出来的。如果你能拿出二十万,那我也不劝你了,随你的便。

一提到钱,阿枝又叹气又着急,她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怎么没办法?我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吗?阿香说。你就是不听。你怕什么呀?只要你提出合理的理由,人家也拿你没办法。那么多天,你都是勤勤恳恳悉心照料老头子,可是总得移动一步吧?家里总得有点事,你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你可以说孩子生病了,没人照料,你抽空回去了一趟,带孩子打针,所以耽误两三小时很正常啊。哪家没个事?何况你是一个人带俩孩子。

阿枝知道这是撒谎,孩子根本没病,更没打针,让他戳穿了怎么办?

你真的是僵尸!他又不是警察,还会去调查啊?

阿香这么说有些道理,阿枝鼓起勇气把阿香的话跟老头儿子说,千作揖万恳求,最后老头儿子把赔偿降到十八万,这就是底线,再说什么都是废话了。

可是十八万对于阿枝是天文数字,阿枝这些年靠打工没赚多少钱,仅能养家糊口。全靠老头给她的钱积攒下来,但也不过五六万,还有十几万上哪里弄去?阿香说找你男人啊!人是他弄死的,没有捉他坐牢算是放了他一马,经济责任他不能一推干净吧。

汉子这些年在外当货车司机,工资不算低,从来没有拿过一分钱回家,应该攒了不少的钱,现在该轮到他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为家里出点血的时候了。按道理说,不是他为家里出血,是为他自己做的事情承担后果。阿香说,你给汉子打电话,打,现在就打!阿枝不敢打。阿香催促骂她,阿枝在骂声中忽然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拿起电话打了。汉子说你妹的,你陪老头睡觉还要倒找钱,老子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我脑子进水了!

阿枝不知说什么好,阿香夺过电话,冲里面喊道:喂!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做的事情让一个女人为你擦屁股,有脸啊!

你妹的你少管闲事,小心我修理你!

你来啊!不来是孙子!汉子,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出钱,那可以,就让警察来抓阿枝,反正没有钱。连带把你供出来,你就不是坐牢了吧,至少也得挨枪子!

汉子一听有些怕了,他虽然横,那也是针对比他弱的人,在警察和国家强力机器面前,他一样怂。汉子沉默了一会,问:那要多少钱?

阿香说目前对方还不知道是你拔了管子,以为是阿枝没照看好,他自己扯掉的。要是知道是你干的,人家一报警,警察马上来抓你,那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阿香并不急于给他报价,先拿话吓唬吓唬他。

汉子又沉默了一阵,问你妹的那他要多少?

阿香说一开始要二十万。

汉子惊讶了:你妹的二十万!

一条人命,二十万还多啊?好在阿枝跟他好说歹说,还到十八万,十八万你总拿得出来吧?

十八万二十万有区别吗?

阿枝知道他拿不出,虽然汉子有钱,可是花钱也厉害,长期在外面吃餐馆,喝酒抽烟,还嫖女人,有多少花多少,估计也存不了什么钱。

阿香丝毫不放松:要是十八万拿不出,那就只好报警,反正没钱,还不如让警察抓。

阿枝在旁边小声说:我可以帮他凑点。

阿香打了她一掌,摁住手机说你傻呀!这个时候不敲他一下,什么时候能让他把钱拿出来。阿香又对着手机问:你能拿出多少?

汉子想了想:顶多十万。

行了。阿香说。你拿十五万出来,余下的我和阿枝想办法。快点啊!就这个礼拜,人家要得急,过期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挂了电话,阿香望着阿枝,那眼神信心满满的。阿枝并不放心,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汉子,更别指望汉子会帮自己。阿香说如果他真要耍赖,你就干脆到公安局把他告了。你大不了罚点款,还有举报的立功表现。但是事先把话给他说清楚,尽量不走到那一步。

真要告发汉子,阿枝又不忍心,怎么说汉子也是为了把自己从医院捞出来,摆脱老头家人的纠缠。他做事鲁莽,脾气暴躁,可是毕竟还是夫妻。

阿枝不敢催,阿香天天给汉子打电话。弄得汉子烦躁得要死,张口开骂。汉子一骂,阿香就吓唬他,要报警让警察抓,汉子马上就沉默,说催你妹的,我在想办法。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怕的,只要抓住他的软肋,不怕制服不了他。阿枝太无能,换着阿香,早就把他治理得服服帖帖。

到第三天,汉子就开始往家里寄钱,他要凑钱,得有个准备过程,分几次寄,到第八天,十五万块钱全部到齐。阿枝凑了三万,阿香带着阿枝,把钱交给老头儿子,让对方签了个协议,这件事就此了结,对方不再来找阿枝的麻烦。

这件事的解决堪称完美,功劳当然归阿香。阿枝靠阿香,这辈子靠定了,打死也不分开,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阿枝就是阿香的连理枝。阿香是参天大枝,阿枝是缠绵小枝,小枝攀大枝,共同茁壮成长。

阿香和阿枝,本是乡野山村同时生长的两棵小树苗,风吹雨打,一个雨多云多,长成参天大树,一个雨少风多,摇晃着生长,质似薄柳。如今薄柳依傍大树,没有大树的牵手扶助,薄柳早就被风吹雨打去。

树大招风,如今阿香不怕风,喜欢风,不光喜欢风,简直成风云人物,招致风流韵事。对于风云人物来说,风流韵事也是一种滋养,充足的滋养能让风云人物更加像个人物,更加能呼云唤雨。

那天叶局长忽然来电话,问阿香:你那里能一次安排多少人住宿?

阿香不明所以:几十人应该没问题。

叶局长说:哦,那不行,我这里有百把人住宿,看来你那里安排不下了。

百把人?安排得下,安排得下!阿香赶紧说。原来有那么大的一笔生意,不能眼睁睁看着跑了。阿香并不清楚寻香楼床位的确切数字,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下来再说。

你得给我搞准确了,别到时候没有床位让我出洋相。叶局长说。

没问题的,您看我什么时候让您出过洋相。阿香说。倒是我在您面前出了不少洋相。阿香笑着说,有点含情脉脉。

好吧,到时候我派人来考察一下。

第二天果真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局长那位相好小荷。阿香挺热情,端茶递烟陪笑脸,可是小荷一本正经,大有来者不善的味道。小小年纪,长着一副稚嫩的脸庞,却偏偏做出老成持重的大领导的范,一身笔挺的公务装,不苟言笑,不言语也没有表情,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心里忐忑不安,怪吓人的。其实不怪她吓人,她本心并不想吓死人,只想让人别吓唬她,把她当小女孩。小女孩本来就不善言辞,不善言辞是因为实在没经验没阅历,语言量严重不足,讲不出大道理也列不出一二三四,跟领导的时间明显不够,领导那一套讲话艺术还有待学习模仿磨炼,所以干脆不说,免得漏底,顺便在不言语不表态中显得高深莫测,显出水平。没有表情是因为她的表情大多给了领导,剩下来的实在有限,毕竟还有亲人朋友同学和同事,都是需要给予一定量的表情的,对阿香这样的外人,能节约一点是一点,能用零表情对付决不增加零点一。何况她对寻香楼本来没什么好印象,对阿香更是印象不佳,来这种地方完全不值得浪费表情。她不明白叶局长为何要把住宿选在这么一个没档次没品位的地方。作为叶局长派来的,身份不一样,代表领导,不能和颜悦色,那样不能给人一种威严感、压迫感。小荷虽小,领导的范却不小。跟了领导这么久,精华积累不少,糟粕当然也顺带些,她又不是化学师,哪能把精华糟粕分解得清清楚楚,过滤得干干净净?

男的年纪较大,有点秃头,肉肉胖胖,倒也和气。既然是叶局长指定的地方,说明肯定跟局长有些关系,所以不能随便得罪。小荷介绍说他是办公室张主任。张主任说你这宾馆条件还可以,就是小了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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