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四十五章 直闯权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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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餐馆来了一伙人,学校老师,其中有个曾经跟权半天一起来喝过酒,珍珍记得很清楚。珍珍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权科长怎么不见来了?人家当老总了,上档次了,以后不会来这种地方喝酒了。什么老总?学校后勤集团老总,前一阵子竞聘上的。

珍珍的心跳起来。果然没看错人,她就知道权半天能升官。傲慢、自负、高深、摆谱、架子大的人,准能做大官,离地球越远,就离太阳越近,离群众越远,就离领导越近,领导身边的人,哪有不做官的?学校酒店归后勤集团管,权半天说过要帮忙,这回真的有机会了。她跟牛秀才说要一起去找权半天,送个礼,如果以后酒店要租赁,就请他帮忙。

找他?这个牛鬼蛇神!这种人渣能升官?打死我都不相信。

人家学校的人亲口说的怎么能假?别老记着那事,屁大的个事老搁不下,有没有男人的胸怀?

牛秀才大概没什么胸怀,胸毛倒是有几根。珍珍这么说,大概是真的吧。牛秀才不相信也没办法,事实就摆在那里。当官跟人品有毛的关系,只与本事有关,人品好才能当官那就没有贪官了。

珍珍说我们找找他吧,也许是个机会呢。在这个城市我们不认识什么人,更别说贵人。好不容易结识一个有用的,干嘛不好好利用一下?

要不要去找权半天,牛秀才犹豫了大半天,一直拿不定主意。倒不是记恨他欠几餐饭的钱。要是能租赁酒店,几餐饭算什么?牛秀才不是一个抠门到脑袋生锈的人,适当的付出他是舍得的。不是他记恨,反倒有可能是权半天忌讳。亲自上他的门,怎么,是找他讨账吗?是与不是,都有点尴尬。让领导感冒可以,但千万不能让领导尴尬,领导一尴尬,心里就开始恨你。领导是什么人?威风凛凛开天辟地的人,你害怕都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他尴尬呢?那将他的威风置于何地?将他的不世之功置于何地?作为一名遵纪守法天天仰望皇恩浩荡的基层群众,被领导记恨了,那还有活路吗?完全是找死的节奏。

牛秀才不吭声,珍珍就把这事定下了。一般来说,牛秀才不吭声就是他对这个问题无法表态,不置可否,这个时候就该珍珍拿盘子定夺了。她说怎办就怎办,错了也没关系,错就错了,但初心是好的,不能全盘否定。

可是牛秀才心里又紧张起来。权半天升官了,现在不能叫科长,要叫老总。给老总送礼,他还是头一次,这得多大的面子才能进人家的屋啊!他跟权半天关系很一般,过去没巴结上,没什么交情,如今人家升官了,就更加难以交上去,死皮赖脸往上交,秀才胸中那点书本知识放不下。

牛秀才不能把自己的紧张暴露出来,他得轻描淡写不屑一顾:我又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事不见得容易。人家当初只是说说而已,哪就定会跟你兑现?况且酒店是学校的,虽然他名义上是主管,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还不得由学校作主,他未必有权决定。就算他说了算,想要租赁酒店找关系的人多的是,哪里轮到我们?

牛秀才老这样,半天不表态,等人家拿了主意他又节外生枝。珍珍说:你脑洞又开了啊?既然人家承诺过的事情,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也许他承诺过别人呢?也许有比我们重要得多的关系找他呢?也许学校领导有自己的关系要照顾呢?

你这都是也许啊。也许我们有机会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试一试,失败了也没什么。

珍珍说的也是,失败了又不会轰轰烈烈,不会血流成河,他们继续平平安安安分守己经营秀才餐馆。日升日落,风起云涌,大地依然生机勃勃,万物依旧欣欣向荣。

第二天,旌旗招展,威风猎猎,马步前军珍珍,殿后将军牛秀才,一路进发,朝学校行政楼缓缓而来。两路大军到了权总办公室前,立住阵脚,察看动静。门口早立着一人,手拿公文,静静候着。珍珍很奇怪那人为何有门不入,上前一步要扣关打门。门口那人嘘了一声:里面有人。有人正好,人多热闹,大家一块谈,集中谈,节约权总时间和表情。前军珍珍将入欲入,一副推门而入的架势。后军秀才对自己说:不能进。门口那人对自己说:碰上一个胆大的。

时间好像特别懒散,慢慢吞吞,不急不忙,弄得珍珍跟自己急跟自己忙。门忽然开了,走出一人,该轮到走进一人的时候了,有出有进。于是前军珍珍抢步欲进,却被门口那人拔了头筹抢在前面还拿目光扫射珍珍煞是凶狠。谦虚使人进步,谦让使人快步,让他先进未必是坏事,珍珍后面紧跟,只要占据有利地形,说不定先谈事的是珍珍呢。房内空间空旷,好像人一进去就被吞没。珍珍前面的人走路很轻,好事生怕惊动权总睡觉,没有一丝声响,气氛特别肃穆。珍珍张望半天,眼前全是空气和从落地大玻璃上射进来的夺目阳光,只等眼睛把光线慢慢调暗,才发现面前一张大红桌,大红桌上面露出一个人头,正是日思夜想的权半天。

笑脸说来就来,无需开会无需动员,一张笑脸印着红太阳,洋溢着无限景仰的表情。但是权总很严肃,严肃得像在处理国家大事,在应对世界风云,所以必须严肃,不能有半点马虎,不能假装严肃。

权半天仰靠在座椅,目光满是疑问:你先出去。他对珍珍说。后军秀才反应快,立马后军转前军,起步走。珍珍不知道自己听到的真实声音是什么,是先出去还是先坐下,所以必须确证,否则容易误会。您说什么?权总提高声音,有点生气:我让你在外面等!前面那人脸上微微一笑,对自己说这姑娘有点傻。

两人出来,牛秀才有点生闷气,珍珍有点脸发烧。脸皮本来就薄,温度一高,说不定就破了,烧破脸皮等于毁容。珍珍的脸当然不能破,牛秀才不怕,他敢破,权半天如果再这么屌下去,他真的撕破脸皮,要他还钱。

珍珍不是为权总脸红,而是因为自己的冒失不懂规矩。领导会见人都是要预约的,要通过秘书的转达,领导同意了,再让秘书带人进去。他们不打招呼硬往里面闯,就像农民进馆子,很丢面子。当官的世界太复杂,珍珍害怕复杂,一复杂就犯晕,直接晕菜。

门终于再次打开,先进的那人出来,珍珍可以后进了。如果是后进,那也能进,就怕连后进都不让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焉?最好别造次,站在门边先敲了敲门,看看里面权总的反应。权总用笔杆顶着脸颊,对着门口似看非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既不挥手也不摆手,珍珍就不知道是让自己进还是不让自己进,现在能进还是不能进,能问还是不能问,问了是否会犯法。珍珍踌躇半天,权总发话了:有事吗?

牛秀才忽然不想进去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当然有事。搞得跟上阎王殿似的,难道我们是来要阳寿指标的?可是珍珍已经进去了,牛秀才不能不紧跟,他是后军,后军紧跟前军,才能军容齐整,否则前军突进,孤军深入,犯兵家大忌。好在权半天根本没拿眼瞧他,牛秀才正好可以找个角落,远离权半天的目光,没有他目光的地方才是最安全所在,权半天的目光有毒。

可是牛秀才没当过领导,容易低估领导,领导的套路很深,脸上写的未必是脑子里想的,眼睛没看未必就没看到,声东击西,虚张声势,60度无死角,全广角扫描,虽然不瞧牛秀才一眼,早就把他的位置扫描进大脑。权总朝他伸出手掌,往一边摆摆。牛秀才看不懂。权总说:你站开一点,别挡在门口。牛秀才赶紧挪挪,脸泛红潮,仿佛如玫瑰花开。

珍珍说:权总,您现在高升了耶!怎么不去我们店吃饭了?转脸看看是否有个地方可以坐下,人一坐心就安,可以从容不迫慢慢交谈,老站着,好像迫不及待要走似的,不容易把话谈透谈深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相谈甚欢。权总的办公室有很多可以让客人坐的地方,比如沙发椅子。可是权总不主动让座,珍珍也不好主动就坐,说明现在不能坐,坐了容易坐以待毙坐失良机,所以最好别坐。珍珍只是想找个开场白,可是却触及到权总敏感之处,他立即警觉起来,紧盯着珍珍,似乎想看看珍珍接下来会干什么,目光的犀利把珍珍吓了一跳。

珍珍本来就不会说话,见了领导紧张,领导还这么沉默不语,虎视眈眈,所有语言忽然一下子从珍珍脑子里消失,脑子一片空白。权总等着珍珍下一步说什么,珍珍什么都不会说,干脆朝权总扑过去。动作有点猛,吓了权总一跳,当然是心跳。权总不知道珍珍是扑上来拼命,还是想扑进自己怀抱,自己是该虚怀若谷还是心怀叵测,是投怀送抱还是坐怀不乱。不过权总真的有点乱,一只手架在座椅扶手上作闪避状。

当然珍珍不会跟他拼命,也不会投怀送抱,当着秀才的面,怎么能干出那种事?珍珍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东西,长方形的,短距离扔到权总的怀里,正中权总下怀,又把权总吓坏,以为是自杀性炸弹袭击。可是份量似乎不那么重,不像是炸弹,倒像是糖衣炮弹。不管什么蛋,到了权总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坏蛋。权总拿起来在手上上下翻飞,一条烟而已,顺手就丢进自己的抽屉。珍珍说这是我和牛秀才的一点小意思。

意思的确很小,不过有那个意思也就明确了他们的意思,就不会误会他们的意思了。怎么样?权总拍拍座椅扶手说,混得还好吧?

还可以啦。就是生意小,辛苦点。

那是当然。能做点小生意就不错了,大生意不是你们能做的,赚点小钱也可以啊。

是啊是啊。珍珍说。如果权总认为他们只能做小生意,那他们还来找他干嘛呢,他还会把酒店这样的大生意给他们吗?所以得抓紧时间说明来意,让权总心里有数,数着数的时候也能顺便把珍珍数进去,起码排进前十名吧。按照那条烟的价值,进前十名应该没问题。权总,我想打听一下学校酒店什么时候开始租赁。酒店是归您管吧?

哦,这个呀!权总总算明白珍珍的来意,既不是来扔自杀性糖衣炮弹,也不是来投怀送抱。还没有还没有。你们想租赁酒店?!大出权总意外。胆子有点肥,肥得有点腻。

是啊,我们想试试。上次您在我们店里吃饭的时候,不是鼓励过我们吗?

权总真的忘了。他每天说那么多话,哪能句句都记住,要是一句顶一万句,那他的著作岂不是汗牛充栋?随便一说,不经意的,吹牛嘛,总得有话说,不必每句话都得负责任吧。所以大人物是不能轻易说话的,很容易被小人物当真,什么事情当起真来就不好玩了。说明权总当上大人物不久,尚未适应,何况这还是以前在奔往大人物的路上说的,更不能当真。珍珍名字没叫好,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真真的,特别当真。虽然太过较真,但精神可嘉,鼓励几句吧。行啊,你们有这个愿望是好的,人总得有理想吧,不管现不现实,要是没有理想我今天能坐到这个位置吗?

珍珍把头点得很用力,说是啊是啊,权总好厉害,我们都很佩服。租赁酒店的事,我们也想试试,希望权总能帮忙。

这个嘛,到时候再说吧,人家没到期嘛。现在就给你答复那是不负责任是吧?原来权总也是个有责任感的领导,吹牛的时候可以不负责,该负责的时候也是负责的。只是一般人很难搞清楚他何时是吹牛,何时不是吹牛,何事要负责,何事无需负责。高人有高见,对付高人的办法就是不跟他一般见识,用特别的见识。

珍珍觉得时间宝贵,时间到了权总那里就变得特别的值钱,原来时间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东西。为了避免浪费权总宝贵时间,长话短说,废话不说。权总,您忙,那我们不打搅了。要是酒店租赁,您一定要帮忙,您帮了忙我们不会忘记的。

呵呵!权总笑起来。我能搞定的事情当然没问题。

牛秀才立刻打起转向旗,竖起旗幡,目标向外。珍珍觉得似乎还少点什么,人家日理万机,哪里会把自己的事当真,就算当真也未必记住,就算记住也未必当时能想到。珍珍说要不这样吧,我留个电话给您,有情况您给我打电话。

无所谓啦,留就留吧。他手头的电话多的是,找自己办事的人多,哪在乎珍珍这一个电话。珍珍拿起笔,郑重其事工工整整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怕万一自己没接到,又把牛秀才的号码写上去。

珍珍在告别前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在谢谢前面加了许多个“太”字,比如太谢谢您啦,太感动了,太好了。连一直沉默不语的牛秀才也被感染,一连补充了几个太,口误的时候把太太也搭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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