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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赴谈,张治中身陷两难困境。“风水”轮回,毛泽东对蒋介石的许诺。周恩来宣布最后“通牒”。蒋介石痛骂:文白无能,丧权辱国……

一九四九年四月一日上午八点三十分,李宗仁在总统府为张治中率领的和谈代表团启程举行欢送仪式。

当车队向明故宮机场开进时,南京各院校的师生和各界群众上万人,在总统府门前和大街上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要求国民政府真正有诚意地接受中共和谈条件。

车队受阻。

李宗仁责令卫戍司令张耀明速增派军警驱散人群,强行开道。军警与示威群众发生冲突,开枪打死打伤一百余人,为和谈蒙上了一层血淋淋的阴影。

登机前,张治中的老朋友俞树立问:“文白兄。你看和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治中喟哎道“仁兄知晓,我是一生主和的人对国内和平存有痴心梦想啊!就当前形势可谓险恶,中共的态度从八条基本条件就可以窥见一斑,我们很少有回旋的余地了,但我只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了……”

俞树立慨叹道:文白兄为国共合作,四方奔走,不懈寻求,其仁其义,日月可鉴!”

张治中惨然一笑;“我有一种预感,恐怕此行乃是最后一次参加国共谈判了……”

下午三点,代表团抵达北平。

—下飞机,张治中便顿时感到气氛异常;中共首席代表周恩来没来,照常规该到机场迎接的其他中共和谈代表也一个没有来。前来迎接的仅是中共代表团秘书长齐燕铭、北平市府秘书长薛子正等寥寥数人。机场上,除了站岗执勤的卫队以外,没有欢迎的人群。又是个扬沙天气。蛮野的西北风裹卷着阵阵黄尘把天地涂抹得昏蒙一片太阳的脸子变得灰白。

代表们心中充满了狐疑,张治中更是忐忑不安。

当代表团被接到下榻的六国饭店(后改称国际饭店)时,只见饭店的门前赫然挂出一幘“欢迎真和平,反对假和平”的大标语,张治中私下对屈武说:“看到了吧,中共对我们的诚意是有所怀疑的。”

屈武说:“本来如此么,人家怎能不怀疑?”

张治中面含苦涩地摇摇头。

当晚,周思来、李维汉、林伯渠等人来到饭店,设宴款待南京代表团全体人员。

饭后,周恩来、林伯渠邀张治中和邵力子谈话。

“文白先生,很对不起,没有到机场迎接你,你不会见怪吧?”周恩来谦和地笑者说。

嘟里哪里,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恩来先生日理万机,者实忙得很啊广张治中附和着应道。

周恩来突然话锋一转,问:“文白先生既然率代表团来北平是为了和平解决两党问题,为什么在离开南京之前还要到奉化向下野的蒋务石请示呢?”

这突如其来的诘问,使张治中蓦然一惊。正想加以解释,周恩来接着又说:“你这样做法,起了混淆视听的作用,同时也证明了蒋介石所谓下野是假的,而实际上他还在幕后搡纵控制。”

张治中略露尴尬之色,仓猝间解释道:“恩来先生,这正是鄆人的苦衷啊!为使和谈不致中途天折,须事先扫除实现和平的一切隊碍,我不能不去溪口。我之所以要去,这其间的奥妙,恩来先生想必亦是知晓的。”

周恩来轻轻地点点头。

一则想到蒋介石虽然下野,但实权还是掌握在他手上,我们虽然接受以毛先生所云八条为和谈基础,但蒋介石究竟同意到何种程度,我不能不去摸个底,这样才好进行商谈。

“二则蒋介石虽然不当总统,但还是国民党的总裁,我等六位代表中除章行严(章士制字)外,其余都是国民党员,行前也须到他那里去一趟。我是首席代表,只好我去了。

“三则近来京沪间一些人纷纷发表言论,提出许多主张,给和谈制造障碍,我去溪口井且在回南京后马上发表新闻,对这些人起到威慑的作用。蒋介石既然表示愿意和谈,愿意终老家乡,一切交由李宗仁主持,这些人就不敢反对了……”张治中的反复解释并没有使周恩来感到满意。周恩来说:“你所陈情的这些,听起来不无道理,但也说明蒋介石仍在幕后指挥。这种由蒋介石导庚的假和平,我们是不能接受的。”

张治中无言以对,不好再解释什么了。南京方面希望划江而治,原本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而中共陈兵江左的是百万雄师,并正告国民党当局,一定要汀过长江去!双方就此坐下来谈判能达成什么协议,他心中着实没底。

周恩来接着又问:我们的广播(指三月二十六日的广播通知)你们收到了吧?这次带来为实施八项条件所必需的材料没有?你们对和谈有无具体的意见?”

张治中说:“我们尚没有具体的方案,想听听你方的,当然是以八项原则为基础。”

周恩来说:“这是谈判的前提是没有疑义的。我们设想,先以分别进行对话的形式,充分听取你方的意见,如果可能,经过三四天的商谈后,提出成熟的意见供双方讨论。当然,你们也已意识到了,形势发展得很快全国人民渴望和平,国际上除美国及再追随者外,也都希望中国出现和平,这是不能拖延的。”

张治中连连点头:“恩来先生所言极是,和平乃人心所向,我当竭尽全力!”下言却留在肚里说,国民党的失败是肯定了的,既然如此,何必还拖累国家和人民?中共的胜利也是必然的,如果能促成和平解决,减少国家元气的损伤,避免人民生命財产的损失,不是更好吗?”

周恩来起身告辞,让张治中一行早点歇息。

张治中却一夜未眠。

四月二日,蒋介石突然以总裁的名义向南京发来急电:和谈必先签订停战协定;共军何日渡江,则和谈何日停止。

李宗仁接到电文,极为气恼地说:“他不是对既定的和谈方案没有意见吗?为何又来这一手?”

何应钦打圆场道;“总裁的指示是必要的,只有先与中共签订停战协定,而后再商谈和平条件,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白崇癟、吴忠信、顾祝同等人也纷纷表示赞同总裁的指示。

李宗仁只好把满睃恼火憋进肚里。

于是,南京政府向张治中发报,申明竖持签订停战协定、再商谈和平条件的立场。这样一来,使原定举行的谈判陷入僵局,只得被迫推迟。

作为南京政府和谈代表团团长的张洽中陷入两难困境之中。

他几次要给李宗仁写信或发报,提出卸职,请代总统另派高明,但都被邵力子、屈武等人劝住了。北平的一些朋友邀他到顾和园和八达岭游览,他推说体不适,婉言谢绝了。然而,最能体恤他此刻心境的是周恩来。周恩来多次以私人名义宴请他,为他明细事态,化解苦闷。

周恩来推心置腹地和他交谈:内战的炮火是由蒋介石燃起的,蒋眼下把赌注押在长江防线上,企图利用和平攻势争得半壁江山,能争到多少算多少,即使什么也得不到,只争取长一些的备战时间也是好的总归一句话,蒋介石还是要打。但回想一下,在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中,几百万国民党精锐几乎丧失殆尽。如今他叉在幕后操纵,故技重演,还会打出个什么名堂来呢?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周恩来的一席话,不禁令人回想起内战爆发前国共两党首要人物在重庆谈判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日本一投降,腾出手来的蒋介石就要解决“一国岂容二主”的问题了:即发动内战,一举消灭中共及其领导下的武装力量,吞并解放区。但他顾忌到因遭受八年战乱之苦的中国广大民众及各阶层、各民主党派要求和平的呼声甚高以免遭内外舆论的谴责。又由于菌民党军队还分散在西南和西北各地,有的系部队还远在缅甸和印度,要把全部军队运到打内战的前线尚需要一段时间;于是,蒋介石在加紧准备内战的同时,又摆出一副“和平公”的姿态,要与毛泽东握手言和了。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蒋介石向毛泽东发出电函:

万急!延安

毛泽东先生勋鉴:

倭寇投降,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实现,举凡国际国内各种重要问题亟待觯决,特请先生克日惠临陪都,共同商讨事关国家大计。幸勿吝驾,临电不胜迫切悬盼之至。

蒋中正

八月十四日

但在八月十一日蒋介石已向朱德发出八路军应原地驻防待命,不许向未放下武器的日军进攻、受降”的电令,对此,朱德于八月十六日致电蒋介石予以驳斥。并提出了中共关于制止内战的六项主张,同日。毛泽东复电蒋介石:

重庆

蒋委员长勋鉴:

未寒电悉朱德总司令本日午有一电给你,陈述歃方意见,待表示意见后,我将考虑和你会见的问题。

毛泽东

八月十六日

八月二十日,蒋介石复电毛泽东:

延安

毛泽东先生勋鉴:

来电诵悉,期待正殷,而行旌迟迟来发,不无歉然。朱总司令电称一节,似千现在受降程序来尽明了。查此次受降办法,系由盟军总部所规定,分行各战区,均予依照办理,中囿战区亦然,自未便以朱总司令之一电破坏我对盟军共同之信守。朱总司令对于执行命令,往往未能贯彻然事关对内妨碍犹小,今于盟军所已规定者亦倡异议,则对我国家与军人之人格将置于何地?泉总司令如为一爱国爱民之将领,有严守纪律,恪遵军令,完成我杭战建国之使命。抗战八年,全国同胞日在永深火热之中,一旦解放,必须有以安辑之而鼓舞之,未可蹉跎延误,大战方告终结。内争不容再有。深望足iati念国家之艰危,悯怀人民之疾苦,共同戥力,从事建设知何以建国之功收抗战之栗,甚有赖子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计,则受益拜惠,岂仅个人而己哉!特再驰电奉邀,务恳惠诺为感。

蒋中正

寄八月二十日

从蒋介石这封长达三百六十余字的电文中,可以看出他一方面借助“盟军”(美国)的势力向中共施加压力;一方面又特再“奉邀”毛泽东赴重庆谈判;如若毛泽东不去,则可借此宣传中共没有诚意,把发动内战的责任推卸到中共身上。八月二十二日,毛泽东复电蒋介石:

重庆

蒋委员长勋鉴:

从中共社新闻电中,得读先生复电,兹为囲结大计,特先派周恩来同志晋谒。希予接洽,为恳,毛泽东

未养八月二十二日

八月二十三日,蒋介石即复电毛泽东:

延安

乇译东先生勋鉴:

未养电诵悉,承澉周恩米先生米谕洽商,至为欣慰。惟目前各种重要问题均待与先生面商,时机迪切,仍盼先生能与恩来先生惠然偕临,则重要问题,方得迅速解决,国家前途实利赖之。兹已准备飞柷迎迓,特再电速驾!

蒋中正

梗八月二十三日

蒋介石以时机迫切、问题重要、敦谞毛泽东和周恩来一起赴重庆,并准备了飞机迎接——这无疑是一道带有要挟与威吓的“战书同时,蒋介石给毛泽东的电报,每次都在报刊和电台大肆宣传——这又分明是在“将”中共一军。八月二十四日,毛泽东概然复电蒋介石

特急!重庆

蒋介石先生勋鉴:

梗电诵悉,甚感盛意。鄙人极愿与先生会见,共商和平建国之大计,俟飞机到,恩来同志立即赴谕晋谒,弟亦准备随印赴瀹。晤教有期,特此奉复。

毛泽东敬

二十四日

毛泽东在这封“特急”的电文中,以改前几封复电“蒋委员长”的尊称,而谓“蒋介石先生”,并告知蒋介石,他“准备随即赴渝”,但仍决定周思来与蒋介石先行接触,当了解到蒋介石对和谈的诚意如何之后再赴重庆。

而此刻,延安的广大军民对毛泽东去重庆谈判非常担心,认为是蒋介石设下的圈套。张学良到南京遭软禁,李济深、胡汉民被扣押于南京汤山……蒋介石的这些手段,人们记忆犹新,至于蒋介石对杀害共产党人与爱国民主人士的种种恶行尤为昭著。此次他主动邀请毛泽东赴重庆和谈,须知所设的是“鸿门宴”,前去定是凶多吉少。

但毛泽东决计要去!他认为,蒋介石此番目的不在诱捕他,而在于利用和谈争取备战时间,推卸内战责任。

八月二十六日,中共给中国战区盟军参谋长媿德迈将军发去一封电报,要求美军派出专机,并请柱华大使赫尔利乘专机同往延安,迎接毛泽东赴重庆。魏德迈认为,中共的这一要求是必要的,也是符合有关国际调停惯例的。如果乘坐蒋介石派出的飞机在途中“失事”,蒋介石则可以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八月二十七日,赫尔利和张治中乘专机飞抵延安,迎接中共和谈代表。

八月二十八日,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等在赫尔利、张治中陪同下,同机到达重庆张治中把自已的桂园官邸腾出来供中共代表团使用,派自己的瞀卫对代表团严加保护,并为毛泽东举行盛大的欢迎会,邀请各方面的代表和毛晤面毛泽东亲临重庆谈判,出乎蒋介石的意料。蒋介石以为毛泽东几次复电推诿,加之中共亦不愿让毛赴渝,肯定是不会来的。当毛泽东的专机降临重庆机场时,蒋介石正召集各院院长会议,应急讨论国共和谈事宜。他说:“毛泽东应召来渝,我应诚挚待之。政治与军事应整个解决,但对政治之要求予以极度之宽容,而对军事则以严格之统一。不稍迁就。”当晚,蒋介石在他的林园官邸设宴,欢:迎毛泽东,这是自一九二七年国共两党分手,事隔十八年后毛泽东与蒋介石的再次握手。

重庆谈判,历时四十三天由于蒋介石坚持取消解放区,削减人民军队,只允许中共整编为十二个师,而国民党军队则整编为一百一十四个师,曾一度使会谈搁浅,经张治中等人从中斡旋。积极奔走,毛泽东对此作了最大的让步,以示和谈的诚意始终表示愿意接受蒋的领导,实行三民主义;人民军队由四十八个师减到二十个师,并同意退出八个解放区。

十月十日,终于在张治中公馆签订了《国共代表会议纪要》(即“双十协定在协定上签宇的国民党代表是王世杰、张治中、邵力子;中共代表是周恩来、王若飞签字时毛泽东在场。签字后,蒋介石才撕姗来迟他一身戎装,佩截特级上将领章。挂着佩剑和勋章,与毛泽东握手言别,算是为中共代表团送行。

十月十一白,毛泽东离开重庆,周恩来为保证毛泽东归途安全,当得知张治中也要动身去兰州时,即向张治中提出》希望他能亲自护送毛泽东返固延安。张治中当即应允道:“毛先生到重庆是最有诚意的表现,能够欢迎毛先生来重庆,又恭送毛先生。延安,是最引为荣幸的事。

然而,“双十协定”墨迹未干,蒋介石于十月十三日就向国民党军队发布了内战密令,并向各战区印发了他在一九三三年“围剿”红军时编写的《剿匪手本》,大举进攻解放区。

正在新疆解决“伊宁事件”的张治中得知这一消息后,寝食难安,急就了一份“万言书”给蒋介石,指出,“关于中共问题采取政治方式解决,钧座与中共曾一再宣示,此为国人所共同体认与热烈拥护之方针。”“倘为一时感情之愤激所冲动,或为任何个人与某一地区目前之利害,而放弃政治解决之方针,使国家蒙受极不利之影响,职殊未敢苟同。”但蒋介石不予采纳,他在召集进攻解放区各部将领会议上说:“倭寇是癖疥之患,共产党是心腹之患。共产党一天不消灾我民国就有被颠覆之威胁!”他宣布:要在五个月内打垮中共军叭。

一九四六年五月五日,蒋介石还都南京。为了“对中共实行重大之打击”,他命令国民政府最高法院对毛泽东下了—道“通缉令罪名是“意图顛覆政府,其为内乱犯”。同时,国民政府国务会议又通过了“厉行全国总动员戡平**叛乱方案”,向全国公布。

就这样,八年抗战的残烟尚未散尽,蒋介石便挑起了中国历史上空前规模的全面大内战。

“古人云,玩火者,必自焚周思来诙谐而风趣地对张治中说,“内战之火是蒋介石一手点燃的,失败的丧钟也是由他自己敲响。文白先生,今日北平谈判,。不同于三年前的重庆谈判了,我们现在的使命是当好人民的“清道夫”到了该打扫战争‘垃圾’的时候了。”

张治中从绵绵思绪中走出来,似乎再没有勇气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听着周恩来先生的话,他却无话可说。他知道,与蒋介石斗了近三十年的中共,对蒋的为人行事已十分了然,根本不会让蒋“故技重演以利用和谈争取更多的备战时间了。

周恩来又说:“文白先生,不论此次和谈是否成功,我们都会铭记你为国共和谈所付出的大量心血,感谢你作出的一切努力。”

“谢谢……谢谢……”张治中两眼潮湿。紧紧地握住周恩来的手,许久没有松开。

四月八日,毛泽东接见南京政府和谈代表,就和谈的重大问题表明了中共的立场。

毛泽东说:“蒋介石让南京政府发出‘和谈必先签订停战协定我看可以磋商;战犯在条约中不举其名,但要有追究责任的字样;改编军队可以缓议;人民解放军必须过江,时期在签字后实行;联合政府成立,须有相当时间,在此期间,南京政府可维持现状,免使社会秩序衮乱。总之,凡是有利于推进和平事业的意见,中共都应尽量采纳。”

很显然,毛泽极大的宽容与忍让,要使陷入僵局的谈判得以进行。因为南京政府和谈代表团于四月一日抵北平,至今还未举行过一次正式会谈。

作出如此重大的让步,南京政府和谈代表团的成员们被触动了,纷纷表示即日举行正式会谈。

会见之后,毛泽东、周恩来又与张治中、邵力子、章士钊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交谈。

毛泽东不无感慨地对张治中说;“文白先生,你为和平奔走是有诚意的。即使’在内战頻仍,国民党疯狂剿共的年月里,你仍为两党的合作不辞劳苦地奔波呼吁,‘双十协定’签订后,你说服蒋介石把《扫荡报》改为《和平报》,那《扫荡报》是蒋介石在江西围剿我们时办的,你要改名,一定费了很大的努力。我记得你以嬸高军事调停小组成员的身份第三次到延安,你在欢迎晚会上说,你们将来写历史的时候,不要忘了张治中三到延安这4笔哬!我说,要记上,这可是文白先生功不可没的一笔哟。”

—席诙谐幽默的谈吐,使大家的情绪亢奋起来。

周息来说:“到时候,第一枚解放勋章应授予文白先生张治中连连摆手:“恩来先生过誉了,我不过尽了些微薄之力,不足挂齿啊。”

毛泽东说,“授你勋章,当之无愧!”一一年之后,即一九五〇年国庆节,毛泽东代表中央人民政府授予张治中一级解放勛章。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口,环视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出于礼节似的将烟放进烟灰缸里戳灭。坐在他对面的张治中连忙说:“主席随便,我和诸位是不怕烟熏的。”

在座的都晓得,那是毛泽东乘专机到达重庆的当天下午,蒋介石到毛泽东下榻的林森公馆拜访。两位中国的巨子握过手之后,蒋介石端坐在椅子上,毛泽东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彼此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毛泽东终于打玻沉畎,说,“蒋先生,我们大概有十八个年头没有见面了吧。”

蒋介石受不住毛泽东抽烟的熏呛,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接者开口道:“是呀!十八年头已经足够建设一个中国了。”

十八年前的大革命时代,是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的最佳时期,用蒋介石的话说,“大家同在一个锅里吃饭,挤在一个屋里开会。”那时候,蒋介石和毛泽东尽管还称不上国共两党的首脑人物,但他俩都是大革命中心广州的大忙人。蒋介石为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毛泽东任代理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因汪精卫任国民政府主席再兼任中央宣传部长而感到难以应酬,便请国民党中喪候补执行委员的毛泽东代理),在一九二六年元月召开的国民党第二次全国大会上,蒋介石作军事报告,毛泽东作宣传工作报告。不久,蒋介石任黄埔军校校长,也曾几次邀请毛泽东到军校作演讲报告。

十八年后慨赴“鸿门宴”的毛泽东,坐在蒋介石安排的公馆里,看到蒋介石对他吸烟摆手的姿势,立刻就意识到了:蒋介石是个烟酒不沾的人。于是,毛泽东默默地把手中燃着的香烟掐灭了。以后,毛泽东在重庆的四十多天里,在与蒋介石多次交谈和欢宴的场所,他都一直克制着没有抽烟,蒋介石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事后,蒋介石对张治中等人感慨地说;“毛泽东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无怪乎他能成为我最强的对手。”

现在毛泽东又夹起烟,划着火柴点上吸着,以浓重的湖南口音侃侃而谈:去重庆谈判许多人都劝我不要去!说是‘鸿门宴我说,我是个俗人,烟酒无戒,嘴馋得很哩!有人说,重庆的火锅辣味十足,我说我最喜欢吃辣子和红烧肉,一定要去赴宴。噢,改日我做几道辣味十足的菜宴请大家如何?”

张治中、邵力子、章士钊都欣悦地说,能吃上毛泽东的家宴深感荣幸。

毛泽东又接上一支烟吸着:在重庆,蒋介石真可谓‘财大气粗”拥有四百三十多万人的兵力,而且有空军、海军和特种部队。而我们只有一百二十万人,没有飞机和坦克,基本上是小米加步枪。他要我们由吗十八个师减到十二个师,交出解放区。我说减少一半,保留二十四个师可以吧,他说保留十二个师日是中央所能允许之最高限度最后由文白先生从中斡旋,提出个折衷方案:要我们保留二十个师,解放区设立行政督察专员共管。这样才算签订了‘双十协定,。”如果说三年前的重庆谈判,“刀柄握在蒋介石手中,而今天,历史却来了个大逆转,“刀柄,,握在毛泽东手中了。

接着,毛泽东把话锋一转,又说:“刚才我已表明态度,也就是说再做出点让步,我想这还远远达不到南京政府和蒋介石满意的,怎么办呢?时间不等人哪!文白先生,你可以派人向蒋介石转达我的意见,如果他愿意,我们欢迎他到北平居住;联合政府成立,他可出任国家副主席、人大委员长或政协主席的职务。孙中山先生的‘天下为公,仍然是我们的旗帜,在和平统一大业面前,任何个人之间的恩怨或政党之间的纷争都是可以化解和丢抛的。”

毛泽东又一次坦率而明朗的表态,无疑给双方和谈奏响了序曲。

四月十三日上午,周恩来将一份《国共和平协定草案》送到南京代表团住处,井通旬当晚九时开始正式会谈。

张治中马上召集南京代表团各代表、頋问、秘书长开会。当大家看到这个草案时,普遍的感觉是。全篇充满了“招降书、“判决状”的语气与南京政府的意图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不过,“畋兵求和历来如此,事已如此。张治中说:“尽管条件过重些,如果能了然于‘天下为公’的道理,不囿于一撖一系的私利,以国家元气,人民生命财产为重,那么,就只有毅然接受;以诚心承认错误,以勇气接受失败,则对国家、对人民、对党国保全者实多,总比顽固到底,失败到底的好……”代表们不得不硬着头皮逐条逐款地看下去,企望提出一些于国民党方面有利的修改意见。

晚上九时,双方代表在中南海勤软殿举行第一次正式全体会议。

会议没有固定的程序,在双方首席代表同意会议开始后,首先由中共首席代表周恩来提出《国共和平协定草案》,并作了详细的说明。

然后,由南京首席代表张治中作了阐述国民党方面立场和意见的发言,并对这个窣案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

双方同意再作会外协商,然后再举行第二次正式会议。

四月十四日,南京代表抓紧时间研究协定草案,写成了一个修正案。其主要点在于力求缓和,避免刺激,目的是希望能为南京方面所接受,使和平不受破坏。

当晚,张治中把修正案当面交给了周恩来。

四月十五日,双方代表又分别进行交谈,希望能达成一致的意见,但进展甚少,到晚上七时,中共给南京代表团送来《国内和平协定》,上面已不再写有草案字样,中共代表并通知即晚九时在勤政殿举行第二次正式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中共正式接受了南京代表提出的二十多条修改意见,作了许多重大让步,例如:八项条件中的第一条惩办战争罪犯,改为一切战犯如能认清是非,确有事实表现,有利于和平解决国内问题的,都准予取消战犯罪名,得到宽大处理,又如关于改编军队,商定由双方派出人员组成全国性的整编委炅会,分阶段进行整编,而且没有时间限制;再如组织民主联合政府,中共保证南京政府派代表参加新的政治协商会议,并保证在民主联合政府中有南京政府若干席位,等等。

周恩来将《国内和平协定》的最后修正案交给了南京首席代表张治中。这个修正案共八条二十四款。

周恩来说;“这个协定我们之以作为最后定稿提出,一方面是使南京代表团有个文件去说服南京政府;另一方面是从长远从大局从人民的利益出发,以诚意贏得和平。当然,我们也料到,南京的好战分子是一定不会接受的,其实,任何东西他们都是不会接受的。但是,我们毫不怀疑,南京方面爱好和平的人士会同意接受的。”

张治中表示,当速派人回南京请示。

最后,周恩来以极其严肃的口吻宣布:四月二十日为最后签字日期。南京方面是否愿意在协定上签字,必须在四月二十日以前表明态度。

张治中召集代表团会议,决定推派和谈代表黄绍竑和顾问屈武明日携带《国内和平协定》飞返南京请示。

当夜,张治中又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屈武,要他到南京后派人送到溪口。

四月十六日,南京总统府。

李宗仁、何应钦、白崇禧、顾祝同等十余人组成的“中央和谈指导委员会”,听了黄绍竑宣讲的《国内和平协定》和有关和谈情况。一时间全体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李宗仁站了起来,缓窣地离开坐位,沉重地摇头叹道:“这个协定,无疑是征垠者对被征服者之处置啊……”

何应钦说:“形同最后通牒。”

白崇禧怒不可遏地用手指硪打着桌子广这八条二十四款太苛刻了,竞甚于敌国受降之形式!宁可玉碎,不为H;全,电告毛泽东,此协定我们不予接受!”

吴忠信、顾祝同也愤愤地表示,拒绝接受此协定。而翁文灞等人则主张继续与中共商谈,若拒绝签字会带来不可估童的后果。

白崇禧坚决反对签字,说:我们决不能在这个断送国民党江山的条款上签宇!我们不签字,在将来的历史上就不负这个责任。”

李宗仁如坐针毯,左右为难。思忖了好一阵子问何应钦道:“敬之兄,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何应钦说:“文白给总裁写有一封亲笔信急待呈送,我看派人去一趙溪口吧。”

李宗仁说:“总裁更是不会接受这个协定。”

何应钦说:“正因为如此,这个时候才应由总裁出来说话。德邻兄,你说呢。”

李宗仁艰难地点点头:“那就让吴秘书长辛苦一趟吧。”

紧接着,李宗仁、何应钦召开沿江防线紧急军事会议,增强布防,在宜昌到上海一千八百公里的沿江防线上共调集了二十八个军七十五万兵力防守,另增派海军舰艇一百二十艘,空军飞机六十余架,决定凭借长江天险,阻挡中共军队南下。

长江两大战区总司令汤恩伯、白崇禧发誓,决不让共军的—兵一卒跨上南岸半步!

这些天,蒋介石几乎很少睡眠,加倍服用安眠药也很难使他入睡,时常独自在卧室门前来回踱步,连经常坚持的气功操也不做了。

看到父亲寝食不宁、神思不安的样子,蒋经国心里很是难过,忍不住要劝慰一下,可这样反而惹得老头子火气更大。

于是,蒋经国就跟俞济时和王世和商议,凡是传来的电报、电话和专程前来晋见总裁的人,一律先由蒋经国挡驾,而后再酌情呈给总裁。

吴忠信急匆匆赶到溪口时,已是晚上八点在丰镐房呆了不到五分钟蒋经国和俞济时就陪他去了慈庵。

蒋介石近日来时刻最关注的就是南京和谈代表团去北平谈判的情况,当他看完了代表团同意与中共签订的《国内和平协定》诸条款后,并没有发一丝火,神情相当平静此协定似乎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接下来,他又把张治中写给他的亲笔信拆开细看。看着看着,他的盾头紧皱,脸色愈发难看起來,捏信的手痉挛坶地颤抖得厉害:

……馱察大局,审慎判断,深觉吾人自身之政治、经济腐敗至于此极,尤其军队本身之内腐外溃。

军心不固,士气不振,纪律不严,可谓已濒于崩溃之边缘。在平十日以来,所见所闻,共方蓬勃气象之盛,新兴力量之厚,奠不异。同声,无可否认,假如共方别无顾虑之因素,则殊无与我谈和之必要,而具有充分力量以彻底消灭我方。凡欲重振旗鼓为做最后之挣扎者,皆为缺乏自知、不合现实之幻想……蒋介石看到这里,“啪的一掌击在桌子上,庚得茶杯里的水荡了出来:娘希皮!文白着了井产党的魔了!他这是替共产党当吹鼓手……”

但他又不得不强忍着继续把信看下去:

赴平之前与吴礼卿(吴忠信字)先生到溪口时,曾就两个月来太局之演变情形加以探究,认为无论是和是战,大局恐难免相当长时期之瀑钆。而钧座虽引退故乡,仍难避免造成混乱之责任,此最大吃亏处,亦最大失策处《惟有断然暂时出国,摆脱一切� �挂为最有利。当时亦曾面陈钧座,未蒙示可,谨再将其利害列述如下……蒋介石再也忍耐不住看下去了把信一摔,脱口竟骂出—句不伦不类的话:“文白无能,丧权辱国!”

蒋经国惊愕地问:“父亲》文白先生他……他说些什么?”蒋介石气咻咻地说:“他不但同意签订这种叛党叛国的协定。还一再鼓动我出国……”

蒋经国接过信,一口气看完,沮丧地摇揺头。“已经到了这沖地步,还怎么让父亲出国呀!”

蒋介石说:“我不出国!我现在就是要指挥一切,与共产党打到底,打到底!”

他狠狠地扬起手,又狠狠地劈落下去,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吩咐俞济时:“快发电给广州的中常会和中央政治会议绝不能接受共产党的条件叫中宣部程天放向报界发表声明!”“是!”俞济时一边应着,一边速拟电文。

蒋介石又问吴忠信:“南京是如何行动的?”

吴忠信说:“李代总统正召集紧急会议,增强布防,又调集了海军和空军力量。”

蒋介石点点头,亲授机宜道:“必要时在江面上放汽油弾进行封锁,要多出动飞机轰炸共军重兵阵地和他们的指挥机关。马上给李德邻发电,要他给北平发报,尽量拖延签字期限,晻,长江水势怎样?”

吴忠信说:“近日由于上游连降雨水。长江水位有所上涨。”

蒋介石舒展了一下眉头:“如果能拖延到洪汛到来,这对我们会更有利。”

俞济时、吴忠信刚转身出去,王世和拿着一份电报跑了进来:“报告总裁,南京来电。”

蒋介石问,“什么事情?”

王世和答广张治中和邵力子等人的家眷已不在南京和上海……”

“什么?”蒋介石脸色大变,呵问道,“他们的家眷什么时候离开的?快追查!”

来电说,去……去向不明……”王世和说。

“太麻痹了!太麻痹了!”蒋介石痛心疾首地说,“文白他们是有预谋的。屈武回南京是不是也要把家搬走?快通知毛人凤,把于右任监视起来,莫让屈武把他弄走。”

“我这就通知毛人凤,把于右任送到台湾去!”蒋经国说。从屈武两次陪张治中来溪口的言谈话语中,他就有所觉察他的这位同窗好友已怀有离异的念头。屈武从北平匆匆赶回南京打着带回张治中给总裁的亲笔信的幌子很可能是要把老岳父搞到中共方面去。像于右任这样的国民党元老投向中共,会在各界和国民心目中产生极坏的影响!无论如何不能让这老家伙跑掉!

蒋介石又对儿子说:“要毛人凤办好此事后速来见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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