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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望着那条窄长的海峡,想请“老大哥”帮忙。上海血战,汤恩伯亮出总裁“底牌”。张治中致电代总统,无疑背后捅蒋一刀。大溃退,亲疏有别,毛人凤大开杀戒蒋介石为何对果如和尚如此笃情。

居住北平香山双淸别墅的毛泽东,说是要等南京解放后才肯搬进中南海。

如今,南京已经解放陈毅大军像两把尖刀直插长江三角洲把上海紧紧围住,汤恩伯的三十万部队已成笼中困兽上海解放指日可待。而毛泽东却又推迟了搬迁的日期,说:

“再等一等吧……”

还等什么呢?

一天,他站在一张一比一千万的中国政区地图民国时期的前,指着地图右下角那条窄长的海峡问身边的工作人员:“你们知道从大陆到台湾的海面。最近的距离有多少公里吗?”

有的说:“看那条海沟比黄河、长江宽不了哪去。”也有的说:“最多不过几十里水路毛泽东说:“要是像你们所说的那么长距离就省事多喽!可是,从福建的厦门到台湾最近的澎湖列岛,有整整一百三十公里哟!”

渡江战役结束后,鉴于蒋介石已把大本营迁至台湾,毛泽东的大脑里躭已经开始思考渡海作战解放台湾的问题了,要完成这一任务首先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迅速建立起一支在近期内即可使用的空军。一是扫淸屏护台湾的外围,进军福建,占领攻台出发阵地。

此时,毛泽东的主导思想可以用他自己写的两句诗来概栝:“宜将剩勇追夯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一鼓作气追歼土崩瓦解的国民党军,提前一年解放全中国。

当攻占上海的枪炮声一打响,毛泽东就电示陈毅:沪战告捷,应迅速准备,提早入闽。

“未雨绸缪”,毛泽东向中央军委提出了渡海攻占和突击建设空军的设想:我们必须准备攻台的条件,除陆军外,主要靠内应及空军,二者有一,即可成功,二者俱全,则把握更大。可考虑选派三四百人去苏联学习,同时购买飞机一百架左右,以便在渡海作战时能夺取制空权。

在中共领导机关迁入北平后的第五天,也就是三月三十日,中央军委已成立了航空局。周恩来根据毛泽东组建空军的设想,立即召开军委会议,制定了一个比毛泽东原设想更大的建设方案:请苏联突击培训六百名飞行员,购买三百至三百五十架战斗机和轰炸机(比例为:1)。这一方案当即得到毛泽东的批准。

于是。刘少奇率中共代表团秘密出访苏联。

刘少竒向斯大林通报了中共将在一年内解放台湾及海南岛、新疆和西藏的计划。斯大林表示承认他在中国革命问题上的偏见和错误。

斯大林问刘少奇:“我们妨害过你们没有?”

刘少奇说:“没有。”

斯大林说:妨害了,妨害了,我们对中国不大了解。毛泽东是中国人民的好儿于!蒋介石政权腐败,他是咎由自取,你们是胜利者,胜利者是不受逋责的,这是一般的公理广斯大林说这番话时,态度非常严肃,深感内疚。

刘少奇向斯大林提出中国空军建设问题,斯大林表示完全同意,只是说航校不必在苏联,可以由苏联派人到中国帮助开办。斯大林还说,中国现在建立空军是晚了一些,如早—年,空军便可参加解放中国南部的战役,蒋介石也不可能在台湾“另立炉灶”——斯大林对此深表遗憾和惋惜,其实,早在日本投降后中共就在东北筹建空军了一在通化办了一所航校。只因当时条件极为困难,苏联又未提供航空技术和物资援助,连教官也不是苏联的,而是留用关东军的日伪人员,也有国民党起义人员。不过斯大林的表态,毕竟使中共的空军建设得到了基本的物资保证。

消息传到北平,毛泽东、周恩来立即召见第四野战军第十四兵团司令员刘亚楼,要他出任空军司令并带随员赶赴苏联,同苏联商谈空军建设的具体事宜。

在加紧建立空军的同时,毛泽东也急于促办海军的建设。

在解放军将红旗插上南京总统府门楼上的同一天,中共的第—支海军一华东军区海军宣告成立,由原华中军区司令员张爱萍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在接收国民党起义、投诚舰艇的基础上着手组建工作。

雄才伟略的毛泽东,决心要在一年内完成解放台湾的使命!

但毛泽东心里更淸楚,蒋介石将大本营迁往台湾,最害怕的就是中共拥有“海里游的”和“空中飞的”。所以,一旦出现蒋军舰艇起义投诚,蒋介石即下令出动空军对其轰炸。具有五千二百七十吨位的巡洋舰“重庆”号起义后,马上遭到国民党空军不停的追踪轰炸,负伤后被迫在葫芦岛自沉以保全舰体后又有多艘舰艇起义,¥果也多是被炸沉。——没有制空权,海军建设难以开展,保存下来的舰只也无法出海作战。渡海攻台首要解决的是要拥有一支空军部队。

毛泽东跟身边的工作人员聊天时说,目前我们“海里游的”、“空中飞的”都还是空白哟!我们的勇士攻打总统府,那位李代总统就慌忙坐飞机溜跑了。听说还在南京上空转了两圈哩!我们的勇士干着急够不着啊,只好望空兴叹!还有那位蒋先生,听到解放军要攻打杭州,就坐上军舰跑到上海督战去了……

蒋介石抵达澎湖列岛的主岛马公岛,台湾省府主席兼台湾警备司令陈诚、福建省府主席兼福州绥靖总署主任朱绍良以及福州市市长何震等皆已提前赶到,设宴为总裁接风。

福建确是蒋介石心上的一块石头。

他对朱绍良、何震说:“台湾是党国的复兴基地,它的地位异,重要。比方台湾是头颅,福建就是手足,无福建即无以确保台湾……”

他令朱绍良、何震加紧在福州城区及外围构筑半永久性的防御工事,作死守福州的打算。

朱绍良是老资格的同盟会员,与蒋介石的恩师陈其美是知交,对蒋并非俯首听命,加之受解甲寓居的两任闽籍宿将萨镇冰和陈绍宽的影响,不肯让自。的部队在福州决战,以免在炮火中毁于一旦于是便推诿道:“大上海的工事固若金汤,堪称马其诺防线能守多久?而福州南临江,东面海,背水之阵,何能固守?”

何展也陈述:“福州太穷,征工征料十分困难,恕卑职直言,死守福州,桕是为时晚矣!”

蒋介石的脸色难看起来:“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眼下共军主力还在上海,一旦上海失守,共军就会南侵入闽,到时候我们总不能一枪不放,就把福州让给他们吧?”

朱绍良说自国防部函告属下构筑工事,却一文不拨,我们向侨商筹款,组建市民自卫队,而要构筑大批工事,实在筹不出这笔款项。

蒋介石说:“所霱经费,速速报来,我批,我批!你们马上回去就办!”

朱绍良、何震立即起航返回福州。蒋介石又三令五申,连连电催,朱绍良只好派独立五十师师长李以劫拉丁派夫构筑一线野战工事,算是塞责应付一下。

安排好福州筑防,蒋介石由陈诚陪着去台湾,亲视一下他的新官邸。

他原打算住在高雄市的风景胜地打鼓山,亦名寿山。后经陈诚恳荐,便又秘密地选择了台北市北郊草山的一座宾馆作官邸。

草山,果然是一个好地方:青峰翠谷,林木茂盛,自然景观十分秀丽迷人,且山内菹藏着甘淳素馨的温泉。在日本人占据台湾时代,喜欢洗温泉澡的日本富商,纷纷在草山建造了一幢幢温泉别墅。抗战胜利后。台湾归回中国,这些日商的产业大多由国民党台府接收。蒋介石看到这里环境清幽,溽暑时仍然凉爽宜人,便选中了草山湖畔的一所砖木结构的别墅。

这撞别墅看上去并不豪华,反而给人一种陈旧灰暗的感觉,但屋前石砖砲造的哥特式拱门却给别墅增添了一层神秘的尊贵氛围,走进室内更觉别有洞天,洗浴间、健身房、会客厅、卧室、书房一应俱全,且空间宽敞明亮,通风透光,各式摆设,一尘不染。蒋介石说;“日本人哪,就是会享受!我就定居这里了。”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对仅是些从商的日本人的奢侈享受有点嫉妒了,要知道蛰息他们旧居的是一位党国的总裁!

他觉得萆山这个地名让人不悦:草山,草,有点“落草为寇”之忌讳。于是就将草山改名“阳明山”,以表其崇信和效法明代哲学家王阳明先生。

五月十六日一大早,尽管他在此召集在台的高级官员研究了拟在台湾整党治军及政改、防务等问题,直到深夜,但他还是按老习惯一大早就起床了。没戴假牙,也没洗漱,穿着睡衣走进阳明山公园去散步……山幽春深,杜鹃声声,夜来风兩,凄凄消清……啊,一大早怎么随口哼得这等调子?他自责地嘬了一下松弛的嘴唇。倏然抬头望去,只见两只画眉从栖息树梢的木窠里探出头来,各自啄理着自己的羽毛,然后都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树下这位老人,啁啁地鸣叫着,好像在跟他诉说什么。

他听不備鸟的语言,但他从它们的身上和它们的叫声里领会了一种启示,一种礼赞,一种令人嫉羡的优越感。他不禁想起曾文正公的句子来:天下至乱,而余寸心坦荡……

“总裁,总裁,上海战报……”俞济时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

“快念!快念!”他急促喝道。

“五月十二日凌晨四时,共军三野第九、第十兵团进攻上海外围,浏河、太仓、昆山、嘉定、平湖等外围据点均发生激战。”

“十四日,共军向我五十二军防守之狮子林、月浦、杨行、浏行一线全面进攻,意图一举楔人吴淞,卡住淞沪咽喉我以强大火力反击,战况激烈,共军损失惨重。”

“十五日,共军反复冲杀,伤亡枕葙,我守外围之五十一军、—二三军受重创放弃阵地汤恩伯正调整部署,以阻止共军向主阵地推进……”

蒋介石只是半张着凹陷的嘴唇唏嘘了一声,没吐出一个字来,转身回到官邸洗漱,戴上假牙,对俞济时说:“我们马上到军舰上去,通知周至柔、桂永淸也到军舰上去。”

等他登上“江静”号军舰,空军司令周至柔、海军司令桂永清已奉命赶到多时了。周至柔和桂永淸请示:是否再增派飞机和舰只支援上海?蒋介石说:“你们两位与我同去,根据情况再考虑增援。”无疑蒋介石要抻抻汤恩伯的劲儿了。

因为汤恩伯向他立过军令状,至少能守三个月。

这时,乘专机从上海飞回来的蒋经国,一下飞机便直奔“江静”号而来。

蒋介石急问:“外围阵地夺回来没有?”蒋经国报吿说:“汤司令已增加五十四军之一九八师,与原守之十二军、三十七军、五十军组成浦东兵团,由五十一军军长阙汉骞指挥;浦西地区由石觉直接指挥所属防守各部队进行阻击五十二军守吴凇口要塞;一二三军及二十一军一部守江湾;七十五军守苏州河以南,五十四军担任真如、大场之守备……战况至为激烈,双方均伤亡惨重,到今天早上六时,外围阵地几乎全部丢失……”

蒋介石坐不住了,急不可待地命令周至柔:“再增派二十架飞机轰炸外围阵地!”

此时他对汤恩伯至少能守三个月”的口诺有点不放心了。他要儿子留下把老婆和孩子从高雄接到台北新居,而他要亲自率领空军和海军司令乘“江静”号军舰急驶上海督战。

五月十七日,上海外围阵地丢失,几经反击也未夺回,京泸杭瞥备总可令汤恩伯着实慌张了起来。

他也学蒋介石,把他的司令部从虹口搬到长江的军舰上。

上行下效,上海防守司令石觉、上海警备司令陈大庆也把他们的指挥所迁到吴淞要塞炮台。只有“二毛”一保密局局长毛人凤和上海警察局局长毛森,还留在南阳路和福州路继续加紧**们的蘇密勾当。

在汤恩伯的军舰上,参谋总投顾祝同正召集紧急军事会议。

会议一开始,国防部第三厅长蔡文治即抢先说道:“今日,武汉三镇弃守,白健生把司令部迁到了衡阳。唉!我不知道这仗是怎么打的!上次我就说过,敌人一定会在获港渡江,如果把我军主力集中在京沪铁路沿线上,不但南京被包围无法固守,而且浙赣大门被敌撬开,敌可长驱直入,进逼闽台。结果如何?首都失陷,连政府各机关逃走都没有部队掩护,现在几十万大军退守上海,前无出路,三面受敌,到这里来是要跳海吗?”

蔡文治气呼呼地一边说着,一边用两手揪着军服衣襟的下沿,猛地向左右两边撕扯,把军服上五顆扣子拉断了线,扣子飞了起来:“本厅判断敌人行动无一不确实,可是,指挥作战的人听不进去,对国防部的意见不予采纳。这样,幕僚还有什么当头我这个滥竽充数的作战厅长真愧对自己,也对不起国父和总裁!我不干了!我不干丁……”说着竟愤懑地放声大哭起来。

顿时,全场惊愕。

顾祝同走过去安慰道:“蔡厅长,你冷静一点,有话慢慢说。”

“砰——”汤恩伯愤怒地拍响了桌子,指着蔡文治说:“你小孩子说混话也不拣个地方!仗就得这么打,你小孩子懂个毬峒?我是完全按总裁布置行事!”

因为汤恩桕当年任军校大队长时,蔡文治是他的学生,有师生之谊,所以汤总是拿蔡当小字辈看待。

蔡文治怒斥道:“你少摆老师的臭架子,也少拿总裁的名义来压人,自敌人渡江以来,这仗全被你这个无能之将搅得—团糟!”

汤恩伯听了,反倒冷笑一声,说;“军人应该怎么样?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一切听从总裁的指令。”

蔡文治说:“你是向总裁立过军令状的,要守三个月可是才打了三天,外围阵地就已失尽,眼看上海变成一座孤城,别说守三个月,一个月甚至丰个月也难守住你该向总裁如何交待?”

汤恩伯的脸孔由红转白,本来过长的显得笨重的上身摇动了一下,使其越发显得短小的下身难以支律,一屁股砸在椅子上,点上一支烟努力克制自己。他从皮包里揭出一张纸挥了挥,摔到願祝同和蔡文治面前:“你们看看吧,这是总裁的手令,国防部也要服从。”

顾祝同、蔡文治马上端挺了一下身子,各自把目光投向那一张命令上:

着令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上海市市长陈良,协助俞鸿钧将国库存放的黄金、银元、外汇及军备物资抢运至台湾,以免资敌。谛恩伯应篥中全部兵力死守上海,直到抢运任务完成后,则可向舟山、台湾撤离。若抢运任务未完成,则唯汤恩伯、陈良是问。

看完了总裁的手令,顾祝同和蔡文治面面相觑,谁也无话可说了。原来,他们全被蒙在鼓里。同时对总裁要与大上海共存亡的神圣性,产生了百分之百的怀疑和让几十万官兵血溅上海滩的埤价感。

汤恩伯恢复了平静,但却是一脸愁容;“国库的东西总算运得所剩无几,可物资数量太大,停在上海的船舶又不多,陈初如(陈良)担心预期抢运不完,只好超载装船,以致‘太平’号轮船在舟山洋面触礁覆沉。对此我和陈市长都不知该怎样领受总裁的责斥和惩办呢?你们知道我的困难,我的苦衷吗?我何必非要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使?注定背个打畋仗的臭名,可事关党国存亡’执行总哉命令,即使失败,肝脑涂地,我汤某人也认了,决无怨辞!依你蔡厅长的打算,主力放到浙赣沿线,打得轻松,退得容昜,可上海守不到必要的对间,试问,这责任该由谁来担负?嗯?”

扬恩伯的这一席话,听得大家目瞪口呆,连平时素以含蓄修养到家见称的顾祝同也为之面红耳赤,心想:怪不得这位汤总司令自恃握有兵权,如此飞扬跋鹿,是因他手里持有“上方宝剑”。

老实说,汤恩伯虽奉命戒严,协助中央银行行长兪鸿钧将国库的黄金、白银及外汇运往合湾,但他却认为这个做法会动摇军心。他对陈良和俞鸿钧发牢骚说,偷运黄金和物资只会降低他麾下部队的士气,这分明表明政府不打算坚守上海,怎能指望他的部下为此卖命?!

面对蔡文治尖苛的指责,他不得不把总裁的“底牌”亮出来为自己开晩,以泻心中块垒。

接着他又以训诫的口吻教训蔡文治说:“奉命保守秘密,本不敢随便泄漏,今天要不是你小子发狂,我还不会给你们看的。算了吧!总裁无意久守上海牺牲实力,只要金银和物资运完了事。这责任由我来负,你们这些长官、幕僚先请飞到广东去吧,免得在此碍我的手脚,还要听小孩子的瘟话,必要时还得由我来保护你们的身家性命。”

愿祝同听着此言,心中着实恼火,吊起脸子说:“既然我们碍手碍脚,那就一切听汤总司令的安排。”

当日,顾祝同和蔡文治等国防部要员乘飞机去了广州。

蒋介石风风火火地赶到上海,将座舰停至吴淞口。二十架增援飞机一如飞蝗压野般地对失守的外围阵地进行轮番轰炸,把被解放军占领的掩体工事夷为平地……然而,令蒋介石气恼的是,汤恩伯把司令部搬到舰上之后,防守市内核心工事和市郊主阵地的众多指挥所也都乱了方寸,军长找不到司令,师长找不到军长群龙无首,各部队已开始寻路溃逃。

重讯频频传来。

“十九日,苏州河阵地危殆。以交瞀总队接替七十五军,战斗近五个小时,伤亡重大”

“二日,我守高桥之十二军受重创,高桥之浦东第一线主阵地丢失……”

“二十一日。市内对外联络中断,共军已攻入苏州河以南地区’吴淞口面临威胁……”

蒋介石走到舱前的望远镜台上,无须借助望远镜,即可看见吴淞口两岸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一艘艘轮船、汽艇、木帜船从密集的炮火追击下仓皇地窜逃出来。气急败坏地向海上逃遁……

“嗷……嗷……嗷……”一群海鸥掠击着水面在座舰四周低回盘旋,把他骚扰得心绪难宁,那一声声凄厉的号啕酷似他心中的哀鸣:先寄希望于长江天堑,以保全半壁江山,结果是南柯一梦。如今上海又将失守,不光损失嫡系精萃。而且碍及国际观瞻,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伺机反攻的战略亦成泡影。啊,国事真到了不可为的程度了吗?……

恍惚的神思中,他下意识地打开了收音机,想收听一下上海电台的广播。此时的上海电台已换了主人,播音员也由嗲声嗲气的腔调换成了淸脆爽朗的少女的声音~电台已被共军控制,他悻悻然地关上收音机。

这时。俞济时诚惶诚恐地将一份电报呈上来,他接过一看是五月二十日在北平的张治中、邵力子、章士钊、李蒸、刘斐五人致李宗仁的电报全文——

广州:

李代总统、何院长踢鉴:

和谈破裂,为时一月。回忆黄代表季宽(黄绍竑字)返京请示,曾托其转请政府相忍为国,接受“。内和平协定不幸未蒙采纳,重启战争。顷奉召南返,后以中共坚决挽留,并表示将俟新形势之发展,尚可继续为和早努力。

一月以来,同人身在北平,心念南中,求为和平留一线希望,绝不愿轻动意气故虽送闻广播指为扣留,公布函件,漏删重果词句,均容忍而来置辩。今共军南渡,甫及一月,而东南形势日非,上海孤悬,岂可久守,武汉三镇既失,浙赣军事亦成卷箨之势。大势已去,人心所向,难期苦撑待变,终恐于事无补,徙苦人民,且祸国家。

同人等默察年来日共成败之得失之原因,其主因在政洽上而非在军事。盖中共积其二十余年之丰富经验,深得为民服务之道。而其严榕之批评与自我批评作风,又保证其上下一致贯彻其主张与政策,因而获得人民之合作与拥护,同人等与各方接触,目击耳闻,知中共对于维护家独立,尊重人民生活自由,贯彻其城市政策,扶植民族工商业,确为有目共睹之事实且亦符合国父革命之理想,决非吾党过去政策及作风所可企及。

自和平协定公布,党内多诋为条件太苛,类似迫降,致有宁可战亡,不可败降”之愤语。然平心而论,则。条固早为铕公所承诺之商谈基础,二十四歒只系实施。条之详细规定。如第一条战犯名单,究全不提,即为重大让步之例,并经。头约虔,正式签署协走时,尚可酌加文字上之修正。同人之愚以为革命大业,天下为公,己既不能,当让能者!今日之寧,倘政府昧于人心与大势,仍继续作决无前途之战争,则唯有仅存之残局于毁灭,盖增其对民族历史所犯之罪愆。倘能平心靜气,发挥高度理智,不因少数人意气权位之私,置大多数人民之生死祸福于不頋,则一转念间,祥和立现。例知近。上海之战,外围据点尽失,尚期凭四因之地,死守到底,则将毁灭此六百万人民之域市,此艺仁者之所应为,亦岂大势所可许?

日电报稿被他狠狼地摔在桌上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瘦削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獼抖着,像刮着八级风浪。他知道张治中等人的这封电报名义上是拍给李宗仁、何应钦看的,实际上是给他看的。尤其是在上海即将失守的当口,中共将张治中等人的这种煽动人心的电文发表,无疑是在背后捅他一刀!

但他却没有把满腹的怒气发泄出来,只是悻悻地走出船舱,站在船舷的甲板上,凭栏眺望苍茫的大海,鼓荡在耳畔的阵阵海风和海鸥的啼叫似乎已不再是对失败者的哀鸣,而是从冥冥中传来的天籁之声,只有他听得懂……

“总裁,回舱内去吧,外面风大……”俞济时悄悄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他好像没听见,停了许久才转过身,对俞济时说:“快电令经国速飞上海,处理物资疏散事宜……”

上海要抢运的物资实在太多了。

从四月初迄今,一天也没有停止抢运,到五月十二日解放军发起进攻时,这期间已从上海抢运了一千五百余船物资。运到台湾的黄金有万余两,白银三亿多两,至于其它物资(机器设备、车辆、布匹、粮油及日常用品等)无法计价。仅抢运到香港的一小部分布匹,棉纱,价值达六百多万港币由此可见抢运物资数量之巨五月十二日战斗打响后,抢运愈加繁忙,连十几艘外国商船也被雇过来装载各类物资……

三个小时后,蒋经国便从马公岛飞临上海上空但接地面通知,江湾机场已被共军炮火控制,蒋经国只好折返嘉义机场降落,冒着不时从头顶上穿飞的子掸,登上停泊在吴淞口外的“江静”!号军舰。

蒋经国向父亲报告说:物资已无法再抢运了。并向父亲建议:上海不可再守,尽快撤离以保存有生力量。

蒋介石只好采纳儿子的意见,刘俞济时说:“电令笏恩伯、石觉把部队陆续撤出来。并告诉他们,如船只不够,尽量先撤战斗部队,各部运输部队及勤杂人员一律后运,重武器、车辆、马匹等要彻底破坏,投入黄浦江和海里,决不能留给**。”

为了先让嫡系各军撤离上海,蒋介石向场恩伯谋划了两个颇为巧妙的步骤;

其一,任命重新组建的第五十一军军长刘昌义升兼淞沪警备副司令,授予他指挥各残余部队的权力,使之作为汤恩伯、石觉的替身,以维持最后残局。

其二,即于五月二十四日夜,以调整部署名义,下令将非嫡系第二十一军与嫡参第五十二军在月浦、杨行地区换防。

此时领命的汤恩伯也更加领会了总裁的“用心”:为保全嫡系部队一色的美式装备)须以牺牲若千非媾系部队(如客警、第二十一军等皆是些杂牌或混编组建的)作为代价。也许,付出代价就政治和军事而言,是正常的也是无可指责的,因此,作为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的汤恩伯必须首先将自己的魂灵、意志和感情冻结成一具冷冰冰的兵器,越过人心,越过道德,越过常理与常性,把那些“后娘生的”兵俑推上一切为我所用的战车!

第二十一军原已于四月十六日调至吴淞附近,二十四日夜接到汤恩伯调防命令,即于二十五日拂晓至午后二时,陆续开进月浦、杨行地区接替了第五十二军的防务。

在接防过程中,第二十一军看见江湾、吴淞道上人山人海,秩序异常混乱,虽知战情愈发险恶,但尚未察觉五十二军撤防的真正意图,接防后,军长王克俊命所部抢修工事,固守阵地。

当日晚,解放军发起攻击,第二十一军顽强抵抗,并对丢失的阵地与解放军进行激烈的争夺,将部分主阵地有所恢复。

但战至夜间十一时。军长王克俊以电话通知前线两个师的团以上主官急往吴淞总部参加紧急会议——这是王克俊察觉了汤恩伯的意图后擅自作主的。等师、团主官到齐后,王克俊大骂道。“日他娘汤恩伯,把我弟兄作后娘生的抛下不管了!我要面禀总裁。告他娘的御状!”

王克俊即率领他们连同军直属部队的部分亲信一起登船逃去。而前线部队仍蒙在鼓里,继续进行顽强抵抗,战至黎明,各团感到兵力不足,一些临时被任命的团长纷纷向师部请求增援和指示,但不是电话不通,就是不得明确答覆,直到共军通过高音喇叭喊话,又派地下党有关人士到各部进行劝降并详明事实真相,才使第二十军的前线各郁队恍然大悟,纷纷缴械投降而个别当“垫背”的团营军官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互相火拼或拔枪自毙……作为嫡系的第五十四军军长到汉骞,于五月十九日奉调高桥负责指挥浦东作战,而其所属第二九一师则仍留置于浦西大场地区。

二十五日展,阙汉骞接到汤恩伯令其撤离的密令,遂向第二九一师师长吴世英发报,令其率所部急开江湾、吴淞间张华滨码头登船。当解放军向该师阵地发起再次攻击时,几乎没遇到像祥的还击。

阙汉霽在给吴世英的密令中说:能带走的部队都要轻装。不能带走的骠马、辎重、弹药、行李等一律销毁,不要被共军利用,部队行动愈快愈好。

该师各团当即趁天亮前紧急行动,部队一律轻装撤守,骡马大部被杀死,弹药行李等则抛入沔内或池塘内,纷纷夺路向张华滨码头疾进。

据该师八七三团团长何轩叶后来回忆,当他率部逃至离码头十余里处,由于道路多为车辆、物资及乱军拥塞,部队无法通过,他便抛弃部队,与副团长、营长数人,带了一个警卫班向码头冲去,经过两个多小时才赶到码头。

由于解放军不断向码头轰击,许多船只为躲避炮击都开到吴淞口外去了,以致还有许多部队和车辆停留在码头附近上不得船。何轩叶发现码头一个隐蔽处尚停有一艘发生故障的登陆艇,便与别部乱兵共千余人一同挤上该艇,强迫开行。澳散官兵一如热锅上的蚂蚁。有的被挤到海里去了,有的挤不上去就用绳于往上吊,绳子一断即落到海里,弄得鬼哭狼嗛,凄惨一团。

登陆艇因超载行至吴淞口搁浅,当解放军赶到,这千余官兵均被俘获……

五月二十三日,是入夏以来最闷热的一天。

天空中堆积着大团大团的破棉絮般的乌云,不时被狂蛇似的闪电撕裂出一道道惨白的口子,滚动的雷声与轰鸣的炮声遥相呼应,使得远东这座最大的都市在天地欲裂的搏战中瑟瑟颤栗者,呻吟着。

下午二时许,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乘坐着总裁賜赏给他的美式防弹小轿车驶向吴淞口外的码头,很快登上停靠在码头边的汽艇向“江静”号军舰驶去。

蒋介石半躺在卧舱的沙发上,似曦非睡,似醒非醒,等毛人凤轻声报告一下走进来,他马上睁开惺忪的眼睛,挥挥手让毛人凤在靠近自己的沙发上坐下,说:“今天叫你来,是想听听你们行动的情况。上海守不住了,部队已经开始撤离,你们也要撤。你手里还有多少犯人没有押走。”

毛人凤报告说:“自一月份实行大搜捕以来,一共抓了一千四百多人,因抢运物资船只紧张,只押往台湾和华南四百多人,多是重要案犯剩下大部分都还关押在监狱待审。”

蒋介石又问:“听说你们已把陈仪送往台湾,汤恩伯知道吗?”

毛人凤答:“此事办得机密,汤可能还不知道广“好,很好蒋介石坫起来踱着步子,思忖了片刻,叮嘱道“对陈仪这号人,你们对他还是客气点,不要剌激他,更不能说是保密局送的。等我到台湾后,再和他算老帐。”陈仪被免去浙江省主席职务后,回到上海四川北路的私宅,本想在义子汤恩伯的庇护下,逍遥地当离公,但窺见汤恩伯竭力为蒋介石死守上海效命,却也后悔不该当初与汤谋坳反蒋。便通过朋友悄悄订购了飞香港的机票。谁知行踪早已被毛人凤的耳目监视,即于二月二十三日晚,毛森带领“特别行动叭”特务扑进了陈仪的住宅。

陈、仪惊愕而愤慨地质问曾是他部下的毛森(曾任浙江省蓍察局局长),“你们要干什么?”

毛森说;“奉总裁电谕,逮捕你。”毛人凤本想把陈仅软禁在汤恩伯的公馆里,看汤如何对待这位“义父”,可又怕汤起惻隐之心把“义父”放了一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于是就派了一架飞机,把陈押解到浙江衢州秘密监禁起来。

四月二十七日,解放军攻打杭州毛人凤速派毛森去衢州提押陈仅,陈仪痛斥毛森道:“你狗东西又来干什么?”

毛森陪笑着说:“上次对您老多有冒犯,今特请陈主席回上海共军打过来了,杭州即将失陷,汤总司令为了您老的安全,特地要我来接您回上海。”

陈仪不信:“你们这些狗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出来?我哪也不去!”

毛森一脸虔诚:“您老若不信,可给汤总司令挂电,我愿对天发誓!”

陈仪还真以为汤恩伯良心发现,接他回上海还他自由哩!于是就放心地上了飞机。

衢州至上海,不过半个多小时的飞程,可是飞机隆隆地穿云破雾飞行了两个小时尚未降落。

陈仪知道其中� ��诈,就斥问毛森:“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毛森说;“去上海呀!因天气不好,只有中途改飞台湾基睡,再转乘舰艇去上海了。”

—九五〇年六月,台湾局蜂危殆,蒋介石要用陈仪的人头镇脤人心,罪名是:“勾结**,阴谋叛乱。”审讯他的,就是他的好友、与他共事多年的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后任参谋总长的顾祝同。汤恩伯闻讯,求见蒋介石,蒋却不理,汤恩伯号陶大哭,四处求人营救。不少幕僚认为,陈仪是难得的“廉吏好人”,做了一辈子大宫,当过闽、台、浙府的封疆大吏,可是一生无儿无女,也无身外财产,其操守廉洁及敢于仗义执言,是众口赞誉的,虽有通共策反之嫌罪,然不至于死,奈何以死刑处之?哪知,就在六月十八日凌展一时,陈仪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开了两枪才毙命,时年六九岁。

晚年旅居美国的毛森,不久前曾撰写《陈仪策反汤恩伯投共始末一文》,文章中写道:

陈仪被处死后,蒋介石这才召见汤恩伯,汤垂泪无言,蒋似余恨未消,训汤大义灭亲,还哭什么,不许设立牌位祭奠。汤在家原为陈设立灵堂,祭奠尽孝,受蒋斥责后,只得含悲忍泪,焚牌除灵,从此落落寡欢。

汤恩伯本有二指肠溃疡病。据医言,。情绪优郁时,将增剧病情。他确病情日增,亲友劝其去美就医,因筹不出费用,即在日本草率动手术,竟死于庸医之手(一九五九年)死于日本,终年六十一岁溃疡本不算严重之症,故有人怀疑系被日本人害死的,因汤是抗日名将,互相杀伐,H医可能有亲属死于战场记恨子漭,趁此报复。据动手术时在场目击者称。汤似痛苦不过,里然上了麻药,仍挣扎,日医用力揿住,直至力竭而死,岂非日人谋杀耶?

毛人凤押解陈仪的行动受到蒋介石的嘉勉,但毛人凤晓得,总裁这时召见他并不仅仅是为了陈仪。他端坐在总裁面前,一副俯首听训的的神态。

“抓了那么多犯人,其中大部分是政治犯,他们对我们很有用,只是没有全部送出去,这是你们的失误啊……”蒋介石慢吞吞地说,脸色却也平静。

“卑职自从溪口回来,全力协助汤总司令抢运国库金银及物资,押解犯人之事由毛森全权处理,现在看来确是一个不可饶恕的过失,卑职一定知过改过!”毛人凤以申辩、推诿的口吻检讨说。

蒋介石扫视了他一眼,鹰隼般的眸子里闪动着約人的光亮:“对那些重要分子,送不出去,亦不应叫他们活者留下来,你马上回去行动!”

“是!”毛人凤起身打个立正。

“就先从张权、李锡佑开始蒋介石谆谆叮嘱道,“记住,以扰乱金融罪张貼布告。”

“卑职明白!”毛人凤领命道。

是日傍晚,几辆满载着全副武装宪兵的卡车风驰电掣地从南京路驶过,很快在昔日异常繁华的南京路和西藏路交叉的十宇路口停下来。宪兵纷纷踩下车,把行人躯赶到一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迅速围成了一个大圈。

肃杀之气立刻期紧了人们的神经!

紧接者,一支摩托车队前后护拥蓍一辆拉响窨笛的囚车开进人墙围成的大圈里。当两个身穿囚衣的犯人被行刑队拉下囚车,绕圈一周示众时,一些围观的官兵和商界人士不禁惊惧地睁大了眼睛,—个是国再党京沪杭总司令部中将督察员张权,一个是汤恩伯麾下的增编兵团一纵队少将司令李锡佑。

啊!两位将军犯有何罪?!

还没等人弄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两位将军就在冲锋枪的扫射下倒下了。当普义山庄收尸车开到,将两具尸体抬上车时,执刑官已派士兵把布告张贴在沿街的房墙上。二人的罪名是“贪赃枉法,走私黄金”。

不少人看了布告私下说:贪官污吏,该杀!该杀!

张权是国民党军中的老字号将领,北伐时曾担任过师长,通晓军事,智勇善战,颉受葙介石的赏识。抗日战争中被擢升为中将,任战车防御炮队总队长,管辖八个摩托化团,每个团长官职位按师职待遇配备,的确是蒋介石的一支王牌部队,抗战胜利后,他反对内战,当面规劝过蒋介石,遭到蒋的训斥。蒋介石下野之前,怕他有异心,调他到汤恩伯司令部当军事督察员。

张权的秘书王亚文是中共地下党员,经王亚文做工作,张权与中共上海市委秘密取得了联系,任命他为上海起义军总司令,王亚文为政委。在解放军渡江前夕,张权以督察员的身份到江防前沿——江阴要塞“视察”,要塞司令戴戎光以为张权来查他的走私军火案的,故而接待分外周到。张权巧妙地盘问戴戎光,并到处察看,弄淸了江阴要塞的火力部署情况。返沪后,迅速绘制了江阴要塞及长江布防图,由中共地下竞秘密送到沈北共军前敌指挥部。

在退守上海的国民党军计有九个军、二十四个师、六个交警总队及特神部队中,有不少将领是张权的旧部,甚至连汤恩伯在北伐时也只是张权手下的一个小音长。不过,人各有志,有的绑在了蒋介石的战车上,尽管知道大势已去,危局不可挽救,但也只能随主子一起“跳海”了;有的则已播然醒悟,愿意跟随张权弃暗投明——譬如少将司令李锡佑、师长王挽危、上海港口虬江弹药仓库主任秦然轩等,决心跟随张权起义。

蒋介石在四月底五月初命令所有在沪团以上军官家属一律去台湾,以防止部队阵前倒戈哗变。张权便设巧计把起义军官的家属秘密转移,再以“家属尚未来沪”为托词搪塞了过去。紧接着研究制定了起义计划:起义时间定为五月十七日傍晚一路起义部队配合解放军卡住吴淞口,由李锡佑控制住驻复旦大学一三二师进行接应;另一路袭击江湾机场;各部队所需枪支弹药均由毗江弹药仓库供应。张权还单线联系了一艘军瓶到时开至吴淞口沉船设障,封锁吴淞口,活捉在“江静”号上的蒋介石。张权自己则准备率精兵一部强攻警备司令部,占领指挥中枢,——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么国民党在上海的近三十万军扒将在一夜间歼,连蒋介石也插翅难飞。

非常遗憾的是,英雄总也有失算的时候,张权将军被一个坏蛋出卖了,成了千古恨事!

五月十六日,张权命秦然轩将李锡佑写给驻复旦大学的一三二师情报科长张贤的亲笔信送去,并约张贤到李锡佑住宅部署任务,张贤看了李锞佑的信,便到了麦加里二十四号李锡佑家中,李锡佑向他询问了一三二师的情况,布置了起义任务。张贤当场一口答应,表示愿意加入起义行列。谁知他回去后,即向汤恩伯告了密……乘“江爾号军靓从马公岛抵达吴淞口的蒋介石,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将水杯摔碎在地上,大声喝道:“快把张权、李锡佑抓起来!抓起来!”

其实张权和李锡佑已由毛人凤亲自出马抓起来了。只是抓张权的时候,这位将军又像在江阴要塞“视察”一样正在吳淞炮台“视察”。

蒋介石听了,忿忿地骂道:“娘希皮,关键时刻,张权跑到关键地方去了,你们这些人的脑袋和眼睛都装到肚里去了?若让张权得逞,我们都成了人家的刀下鬼!”

面对各种残酷刑具,张权对毛人凤说好汉做事好汉当,身可摧志不可辱!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一死而已矣!不过,我请袍泽们好好想一想,也请向蒋总裁捎句话,当初我与他风雨同舟,共度危艰,为党国奋斗,一心不贰,时至今日,我及有识同人为何要与他分道扬镳?党国之命运及前程,全由其腐败之政治奸污了!葬送掉了!”

杀人如麻的毛人凤令刽子手割下了他的舌头。

在蒋介石下达总撤兵命令时,马上想到了张权和李锡佑,他向毛人凤挥了挥手:“马上处决吧,要在闹市口处决,不要把真实罪状公布。就以扰乱金融罪惩处!”

毛人凤问:“对张贤如何资赏?”

蒋介石说:“从中校擢升为上校,另赏银五千元,让他留给中共吧。”

上海解放后,王亚文在六月十日的《解放日报》上发表悼念张权、李锡佑的文章。而受毛人凤之命潜伏下来的张贤看到文章后,逃至杭州,被捉拿归案,判处死刑。

就在杀害张权、李锡佑的当晚,毛人凤亲自指挥军统“特别行动队”对关押在上海六所监狱的上万名中共党员及“政治犯“嫌疑犯”、进步民主人士进行了一次疯狂的血腥大淸洗。据上海档案馆提供的有关资料:国民党蒋军逃离上海时,有一千三百余名“政治犯”被迁往合湾和华南,有两千四百余名犯人下落不明或死于非命。

五月二十五日,陈毅大军向上海市区开进,耗尽民脂民朞的“马其诺防线”彻底崩溃场恩伯、石觉在各自的指挥舰上向蒋介石报告:最后撤离的五十四军、十二军、一二三军及交警总队余部等均已撒向舟山和台湾。请总裁即刻离沪。

俞济时念罢电文,催促道:“总裁,启航吧……”蒋经国也急切地说:“父亲,此时再无游弋的必要了。”

蒋介石背着手站在船舱的窗口,呆呆地凝望着被硝烟笼罩的城市,一动不动。说是守三个月,结果半个月时间,大上海就这样给丢了,丢了……三十万精锐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能侥幸撤走的不到一半;三千辆卡车,还有从日本冲绳、琉球岛运来的大批坦克、炮车,以及装备蒋纬国装甲部队的新式武器,差不多全都留给了共产党。虽说抢运走了几亿美元的金银和物资,而丢下的武器装备何止几亿美元?唉!兵败如潮,兵败如山倒,难道国事真到了不可为的程度了吗?他禁不住地悲怆起来,又发天问……“江静”号隆隆地轰鸣着,汹涌的浪涛一个波浪接着一个波浪地拍打着船舷……父亲,快走吧……”儿子又一次催促了。

他仍然一动不动,只是翕动了一下嘴唇,吭唷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要说什么,是的,他曾说过,他“要留在上海不走”、“要和官兵共艰苦“要和上海共存亡”……眼下上海已丢,要走也要最一个走!

蒋经国凄惶地对俞济时说:“启锚!驶向舟山、金塘洋面广”江静”号军舰马力大,驶出吴淞口,一下就超过了其它舰醋。旗令兵向众多親船发布“旗语”:这是总裁的座舰,快速让道!——总裁与你们在一起!——总裁于最后时刻离开了上海……各舰官兵纷纷坫在甲板上向总裁的座舰敬礼。

蒋介石望着各舰挤满的官兵,神情怆然,甚至连走出船舱,向官兵们招一招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大海孤舟,四顾茫然,残兵败将,何处寄离悄?……金塘岛,是舟山群岛中最大的岛均,距宁波仅一水之隔,然而几十里洋面却像一道屏陣把舟山群岛堵在了象山港的外面。此时的宁波已经解放。

此时的舟山群岛集满了从京、沪、杭等地逃来的溃军,达十五万人,此外还有大批的政府官员及家眷。

蒋介石为了安抚为他而战而受难的将士,他在舟山群岛及台湾海峡猓泊了一个多星期,頻頻接见一批又一批官兵,鼓舞士气。

同时他越发觉得,当初他如此果断地把台湾及诸岛作为最后的**复国基地的决策是多么的重要,多么高瞻远进而他又是多么感谢大海,景慕大海!若没有大海作天然屏障,这些颠沛靡涯的“孤哀子”真不知该何处寄身啊!他时常是那么痴迷而专注地望着茫茫的大海,呼吸者一股股扑面而来的腥咸的夹杂者丝丝苦涩的海捆味一然而,他却是万般由衷地感谢这看似无情而却充溢着慈爱的蔚蓝色的大海!他从大海的波繾里找到了命运失衡的支柱!

在舟山群岛期间,他电示台湾省政府主席陈诚,进一步详明“巩固台湾基地”的治理方针:

一、多方引用台籍学识较优、资望素孚之人士,参加政府。

二、特别培养台湾有为之贵年与组训。

三、收揽人心,安定地方。

四、处事稳重,对下和蔼,切不可躁急,亦不可操切,毋求速功速效,亦不必多订计划,总以脚踏实地,实心实力地做事,而不多发议论。

五、每日特别注重各种制度之建立,注意治事方法与检点用人标准,不可专凭热情和个人主观。

六、勤求己过,用人自辅,此为补救吾人过去缲急骄矜,以致今日失敗之大过,望共勉之。

同时他拟好了一个“建设台湾、控制两广、开辟川滇”的计划,并设想建立一个北连青岛、长山列岛,中段为舟山群岛、大陈岛、江山岛,南到台湾、澎湖、金门、海南岛,组成一条海上锁链来钳制和封锁大陆。此外,他还想让残存的胡宗南集团和白崇禧集团从西北、湘郓退进四川,以便东西互相呼应,光复大陆。

这天一大早,蒋介石走下座舰,到滩头散步,望着被朝霞染透的似镀了一层赤金的海面,张开双臂抡出两个半画的弧线,仿佛是对他在大陆上的那诸多不堪因首的战事划上了—个沉重的句号,也似乎一夜之后,他好像蜕完了一层老皮的大蟒,感到浑身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他悠然地对儿子和俞济时说:“走,上金塘普陀山看看。”

金塘岛普陀山上有一座普济寺,是东海舟山群岛中著名的佛教胜地,素有“海天佛国”和“海上仙山”之称。故而,普陀山乃为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蒋介石早有拜谒此山此寺之夙愿,“只因戎马倥偬,未曾如愿!虽今日溃退至此,不妨登临造访一番。

普咜山峰峦疊嶂,林木葱茏,幽洞奇岩,海景变幻,美不胜收。山中有法雨、慧济、普济三大寺庙,数普济寺名声最大,寺内存有历代皇帝御笔賜名或賜的匾额,故而寺门上有幅楹联颂日,五朝恩賜无双地,四海尊崇第一山。

普济寺的住持已是笔耋老。翁,华发银须,淸癯而铄。接到总裁要来膽拜的通知,便领着一群和尚。走出山门迎候蒋介石。

蒋介石从竹舆上走下来’同长老寒喧了几句后便问:“宝寺的果如法师的塑像还在吗?”

长老连忙答道:“在,在,请总裁跟贫僧来——”

蒋介石眼隨长老来到大殿里,向供奉的果如塑像焚香叩拜,拜毕,賜长老一些银元和粮食,并嘱其好好保藏果如法师的塑像、生前照片及遗墨。

在舟山群岛停泊的几天内,蒋介石曾四次专访普济寺,驻在岛上的官兵感到很奇怪:堂堂一位党国的总裁,为何多次拜访普济寺?并且对一个过世的和尚如此虔诫崇拜?

那果如和尚原是金塘岛人,幼年在普济寺出家,中年到溪口雪窦寺为主持,蒋母王氏皈依佛门,即拜果如为师。蒋介石幼年丧父,孤寡母子,生计艰困,王氏常携儿于在果如和尚面前聆听教益,以经励志。所以,蒋介石对普济寺那果如佛像才这般笃情。

当蒋介石首访普济寺时,那长老诚惶诚恐,特意备笔墨纸砚,要这位党国总裁为寺院賜一墨迹,以志颂念。

蒋介石挽腕提笔,挥毫泼墨,袭写下古人的一联诗句:

海到尽处天作岸,山无绝顶我为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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