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我决定要聘用的，敦煌画院的创始人和参与者，都会无条件接受！”

在这一刻，秦云瀚感到，他所面对的宋振峰，不再是一个画家，一个书生，而是，一位王者。

“你都不问网上究竟是些什么内容，就决定聘用刘恒？”秦云瀚不愿意看到宋振峰如此的气魄。

宋振峰又笑了，笑容优雅而危险：

“我不用问。因为我了解他，因为何欢信任他，因为他帮助过何欢。这就足够了。”

秦云瀚走了。何欢第一件事就是到画室里，把那幅画卷了起来：

“我现在没地方放，先带到敦煌放到你那里吧。”

宋振峰站在一边看着她忙碌，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

“看你这么介意别人看你的画像，我高兴。”

“你不介意吗？”

“我当然介意。”宋振峰说着话，打开了手机。

“你电话什么时候关了？”

“昨天晚上。我一直是这样，一开始画画就先关电话，不想被人打扰。”

“你画多久就关多久？”

宋振峰点了点头。

“那如果有人有急事找你呢？”

“朋友们都知道我这个习惯，打不通电话就知道我又开始画画了，就过几天再找我。除了画画，我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宋振峰的声音突然一沉：“这十年里，我真正牵挂的人，除了我妈就是你，我妈和我在一起，我随时都能见到。而你，又不会给我打电话。”宋振峰的声音越来越低。何欢心头一窒，走过去搂住了宋振峰的腰，把脸贴在了宋振峰的背上。

周博的病房里，王斌正在给宋振峰打电话。

“我跟他联系了一天了，他一直关机，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王斌一边拨号一边对周博说，“通了。”王斌突然低声喊道，他赶紧把电话紧紧地贴在了耳朵上，周博也紧张的注视着电话。

电话铃惊扰了相拥着的何欢和宋振峰。

“是王斌，他找我干吗？”宋振峰接通了电话。

“宋院长你好，我找你一天了，你一直关机。”

“啊，我在画画。”

“奥，我说呢，您在画画啊。”王斌轻松了下来，看了看周博，周博也点了点头。

“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想当面和您说。”

“那这恐怕不行了，我明天就回敦煌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

“您明天就回敦煌了啊？”王斌目视周博，周博压低了声音：“约他在北京见一面。”

“那宋院长，您看这样行吗？你早点来北京，我们在机场见一面。”

“这——”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何欢，突然说道：“答应他。”宋振峰来不及多想：“那好吧。我提前到机场。”

两人又约好了时间地点，才挂断了电话。

“看来没什么变故，宋振峰只是画画来着。”王斌挂断电话以后，对周博说。

周博沉吟了半晌：

“你这样，明天见到宋振峰，就说你是自己想要见他的，我并不知道你们要见面的事情。然后多跟他说一些我的病，再说说，周浪他们多么不争气，就说你实在是看着我太难了，争取进一步打动宋振峰。再找机会问问，他跟何欢谈过了没有。”

“是。”虽然任务让人为难，但是身为特助，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网上那些消息发出去以后怎么样？”周博又问。

“和其它的负面小道消息一样，马上就被很多人追捧，传的势头非常快。”

“那就好。”

“但是……”

“什么？”

“我是在想，那些消息毕竟都是假的，经不住调查，恐怕很快就会冷下来。”

“没关系。有这几天的热闹就足够了。”周博声音阴冷：“刘恒还很年轻，突然面对这么多的攻击，难免会心浮气躁，这个时候，只要我拉他一把，他就感激不尽了。”

王斌离开了病房，他真地感到厌倦了。

宋振峰回到卧室，看见何欢蜷缩在床上，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

“想明天你看见王斌时会发生什么？”

“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让我答应和王斌见面。”

“因为我要见他。”

宋振峰一怔：“你要见他？”

“对，所以我才让你约他到机场。”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天海画阁究竟要干什么。”

宋振峰坐在何欢的身边，伸出食指，轻轻抚平何欢微微蹙起的眉梢：

“以前我一直想不出你经商会是什么样子，今天，我看到你和秦云瀚谈工作，才发现，你工作的时候竟然这么美，整个人都焕发出炫目的神采。我真爱你那时的样子。可是，看到你为工作这么劳神，我又心疼。”

何欢握住了秦云瀚的手指，淡淡一笑：

“我经商就和你画画一样。我也觉得你画画的时候最完美，可是又心疼你一旦画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忘了休息。”

“欢，我有些为你担心。”

“为什么？”

“你现在就向周家公开我们的关系，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随便吧，我已经不在乎他们了。”

王斌依约来到了机场候机大厅二楼的休息厅，可能是因为时间的原因，休息厅里空空寥寥。休息厅里，放着一组组的绒面沙发，每三四张沙发都面向里围成一个小圈子摆放着，把一间大厅分割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区域。一进门，王斌就看到宋振峰从正对着门的一张沙发上站了起来。

王斌紧走几步，来到了宋振峰面前，不等振峰说话，就开口道：

“不好意思，宋院长，让您久等了。”王斌和宋振峰握手之后，才发现宋振峰似乎一直有话要说，他随着宋振峰的眼光转身一看，登时僵在了当场，何欢，正安详的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这是两个人自周涛死后第一次见面，他们相互审视着，三年时间不长，可两个人的身上都发生了太大的变化。为什么会这样，是自然的世事变迁，还是这三年里他们都经历了太多？

何欢打破了沉默：

“抱歉，王助理，让您意外了。你想坐下吗？”

这时休息厅的服务员已经走了过来：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王斌趁机松了一口气：“咖啡。”说完后，他顺势坐在了宋振峰左侧的沙发上。

王斌平时只是低调，但绝不是无能，现在他非常迅速的找回了状态：

“何经理，你好，我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本来我是想约宋院长随便聊聊，没想到他会告诉你。”

“他没有专门告诉我什么，昨天你们通话的时候，我碰巧就在旁边。”

已经那么晚了，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王斌心中虽然吃惊，但是他的脸上设么都没有显露出来。因为事情关系到周家的家务事，所以王斌宁可装作没有听出何欢的暗示。他淡淡一笑：

“奥，是我忽略了，宋院长的母亲既然在敦煌，那他家中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回来探亲当然是住在何教授家里。”

宋振峰看到，王斌对他们二人的恋情有意回护，不由暗生感激——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种毫不是非的作风都为何欢减少了很多麻烦。

“王助理，你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

“其实我今天是有点私事想找你帮忙。”王斌按照预先想好的台词说道。

宋振峰有点意外：

“私事？那你请说。”

王斌刚要开口，可他一抬头正好看见何欢了然的目光，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王斌心里清楚，他和周博编好的那些话，骗骗宋振峰还可以，可要是当着何欢说出来，就只剩下可笑了。

沉默良久，王斌把心一横，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没法回去交差：

“宋院长，我想和您单独谈。”

“这——”宋振峰看向何欢，何欢开口：“那好吧，现在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我先说我的事，等我说完了，我会自行回避，你们再谈。好吗？”

王斌点了点头，早点知道何欢为什么找他也好。

“那你说吧。”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天海画阁为什么要那样诋毁刘恒？”何欢的样子仍旧是一派平和。

王斌暗暗心惊，他没有想到，何欢会这么开门见山。王斌心思急转，怎么办？不承认？可是看何欢的样子，分明是已经确定了这件事就是天海画阁做的。王斌不愧是在周博身边历练多年，闪念间，就想好了对策：

“真没想到，何经理这么关心刘恒。”王斌神情自若：“也真不枉三年前在深圳，刘恒全力助你对抗天海画阁了。”

这段时间，周博和他反复讨论过这件事，觉得刘恒应该就是当年为何欢画画的那个人，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今天王斌被何欢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方寸，万般无奈，只好把这件事抛出来，希望能够惊扰了何欢的心神。他认为何欢绝不可能承认这件事，只要何欢肯反驳，事情就好办了。所以，王斌说完话就，就悠然的望着何欢，等待着何欢的回答。

他没想到，何欢听完他的话后，不惊反笑：

“没错，正因为当年刘恒全力助我，所以，今天我要全力助他，受人滴水，报以涌泉，这个道理，何欢还是懂得的。”

好一个难对付的丫头，三年不见，变得这么刻薄。王斌暗暗咬牙：

“几年不见，何经理变化真大，我还记得过去何经理的含蓄优雅，业内有口皆碑。”

“有口皆碑的不见得就是事实，我和周涛还曾经是有口皆碑的恩爱夫妻。”何欢根本不理会王斌的嘲讽，依旧是步步进逼。

不行，现在的何欢太刁了，一旦让她占据了主动，自己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想及此，王斌不守反攻：

“既然刘恒当年处心积虑的破坏天海海画阁的信誉，也就别怪我们现在投桃报李了。”王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诋毁刘恒这件事和当年刘恒打击天海画阁的事情连接了起来。

何欢的脸上笑意更深：

“王助理真是把董事长的这一招‘后发制人’运用得炉火纯青。”

王斌有些气馁，他怎么忘了，要是论起经商，何欢跟他等于是周博这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好了，你问天海画阁为什么要制裁刘恒，现在我已经回答了你，你还有别的事吗？”

何患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双目深不见底：

“王助理，虽然过去你我接触不多，但是从你身上，我学会了，做人做事永远要把握住分寸尺度，这让我终生受用。”

王斌不想跟何欢多谈，他坚信言多语失这个道理：

“何经理，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必须得跟宋院长说些事情了，不然就没时间了。”

何欢极轻的叹了一声，似是自语般的：

“何必呢。”话音落处，她从身边的行囊中，掏出了周博交给宋振峰的资料，放在了茶几上，推倒了王斌的面前：

“师兄带回来的那幅画像我留下了，这些资料请你代周家收回。”

王斌一愣：

“这？”

“王助理，不管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如何，我始终敬重你对工作的忠诚。我知道，你要跟师兄说的私事，不外乎是周博病重，你作为一名下属，不忍心看他经受这样的折磨，希望师兄可以帮助他。好了，言尽于此吧，你们聊。”何欢说完，没有丝毫的拖沓，转身离去。

王斌愣在了当场，他回头看了看一直坐在旁边的宋振峰，何欢把他要说的话，都已经抖落出来了，他还说什么？还怎么说？

看王斌犹自发愣，宋镇峰轻轻咳了一声：

“王助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王斌这才回过神来，看宋镇峰还在认真等着他说话，更觉得难堪：

“我没什么可说得了，我要说的话刚才何经理已经都说出来了。就这样吧，宋院长，打扰了，祝你一路顺风。”

王斌起身要走，宋振峰心中不忍，起身拦住了他：

“王助理，其实，平时何欢不这样，今天她确实心情不好，一来是，她认为你们诋毁刘恒是恶意的，是为了阻止别人雇用刘恒。二来是因为，”宋振峰迟疑了一下：“是因为她觉得，周董事长给我说关于周涛的事，是为了利用我。她非常关心我们，所以她感到不能容忍。”

比起何欢的尖刻，宋振峰的诚恳坦白，更让王斌难以接受，因为宋振峰所说的都是事实。

虽然都是事实，王斌的嘴里却还得硬挺着：

“那是她误会了，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是误会最好。王助理，我说的是真心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提出来，我一定尽力而为。”

宋振峰的真诚，让王斌无法再继续戒备下去了，他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让我怎么说呢？刚才何欢说的那些，确实就是我想要说的话。我一直就知道，她很聪敏。但我希望您能够相信，今天我来找你，的确是我的个人行为。董事长的身体的确变得很差。我在董事长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像现在这么操劳、忧虑过。”王斌说得很流利，但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可以躲避着宋振峰的目光。“我真的希望您能把敦煌画院和天海画阁的合作进行下去。这样也许，可以能为董事长缓解一点压力。他现在真的很难。”

这些难以启齿的话，终于说完了，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此时王斌已经无力顾及这番话的效果了，因为有何欢呆在宋振峰的身边，这些话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何欢今天是专门来见我的，还是想去敦煌旅游？”王斌问。

“她是和我一起去敦煌。她和一个公司签约，五月底就上班了，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我带她去玩玩。”

王斌点了点头：

“我早就听说，宋院长跟何欢情同兄妹，还请您多劝劝何欢，不要老跟周家为难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是看在周涛的份上吧，毕竟，周涛死得太冤了。”

“我明白，其实我也希望何欢能够放下一切的不愉快，过的心无挂碍，这样对她也好。我会继续劝导她的。”

宋振峰想了想，又说：

“我想刚才何欢肯定是没说清楚，刘恒为她画画那件事，我也听刘恒说过，当时刘恒根本不知道这些画是做什么用。只是他跟何欢的关系很好，何欢找到他，他就画了。其实，在这件事里，刘恒真是没什么责任。天海画阁现在这么严重的制裁他，对他太不公平了。”

王斌的脸有些发红，不是何欢没说清楚，是何欢根本就就没想解释。因为大家都明白，制裁刘恒只不过是他随口找出的借口。只有宋振峰相信了他的鬼话。不用宋振峰解释，王斌也相信，让刘恒画画的时候，何欢肯定不会告诉刘恒这些画是做什么用的，她得保密，这是常识。

宋振峰继续说道：

“刘恒是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也很踏实努力。现在因为何欢和周家的恩怨，让他受到连累，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王斌最后简直是落荒逃走了，后来宋振峰还说了一些话，但是他都没有听太清楚，他的脑子很乱，近二十年的商海生涯，让他已经习惯了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他不知道，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像宋振峰这样的人，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王斌突然发现，他已经不会和这样坦白的人打交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