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酒坛果真为他倒了一碗,又笑道;“按说倒也该敬小乙一杯,这几日也忒委屈他了,厨房里这些女人的活计都是他干的。我虽是个女人,却既不会针线,也不会烹饪,真是惭愧。”
徐小乙以手加额,道:“姑娘圣明,太阳落在屋子里喽。”
又笑道:“姑娘不必自责,您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哪里会这些,皇上的公主还不会穿衣裳呢。”
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又啧啧道:“这酒之一物,真是奇妙。”
左丘明一直吃菜,笑看着两人斗口,听他少有的忽发感慨,也不禁停筷谛听。
徐小乙续道:“怎么这一个坛子里的酒,经不同的手倒,味道就不一样了,难怪公子不肯喝我倒的酒了。”
冰歆如啐道:“你这嘴里再吐不出象牙来。”
却是既无羞涩,亦无嗔恚,反而大有得色,两靥如花,秀眉飞扬,烛光中益增艳丽。
晚饭过后,雨势不稍衰减,远处更传来隆隆的雷声,似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雨的来临。
几人正品茶闲话,忽听得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夹杂在风雨雷鸣声中益发显得凄厉诡谲。
左丘明霍地站起,沉声道:“你们别动,我去瞧瞧。”
冰歆如蓦然拉住他的衣袖,颤声道:“别去。”
左丘明道:“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的,小乙你把单刀拿在手边,在这里保护冰姑娘。”
徐小乙一肚子的酒都被这一声惨叫吓得无影无踪了,应声道:“好的。”
回屋去取单刀去了。
冰歆如转而抓住他的手,左丘明感到她的两手冰凉,仰望他的秀眸中满是求恳之意。
左丘明劝慰道:“别怕,有小乙守着你不会有事。”
冰歆如颤声道:“我不是怕我,我是怕你……”
双目中又露出骇惧之意。
左丘明拍拍她手,朗笑道:“放心,这等见不得人的妖魔小丑还奈何不了我。”
正说着,又有一声惨叫声传来,冰歆如娇躯微颤,抓得越发紧了。
取刀回来的徐小乙也劝道:“公子,不出去也好,您不是常说要以静制动嘛,如果真有对头找上门来,咱们在这儿等着便是。”
左丘明笑道:“若被人唬得门儿都不敢出了,那就不是以静制动,而成了缩头乌龟了。”
他轻轻挣脱开冰歆如的两手,向外冲去。
他辨声寻迹,果然在上午发现尸体的地方又有了两具尸体,但不是神秘失踪的那两具,也不是在路旁,而是高悬于两旁的树干上,狂风电闪中,但见两具尸体面目狰狞,双睛凸出,竟尔是被人用绳子吊上去的。
两人胸前被人用血写着几个大字,一人身上写着:青城卜诚毙命于此,另一人身上写着:青城卜信毙命于此。
“是这两人?”他心中一震,卜诚,卜信乃是青城派年青弟子中的佼佼者,这两年兄弟俩在大江南北以一手精湛的青城剑法着实为青城派增了不少光,不意却毙命于此。
他略一思忖,已然明白,尸体上的字并不是用血写上去的,而是一种特别的颜料。
才能在大雨的冲刷下依然鲜亮刺目,大收传警却敌之效。
他转了回去,冰歆如兀自满面惊慌之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左丘明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事,是有人不喜欢咱们住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想把咱们吓跑。”
徐小乙问道:“那两声惨叫也是那人装出来的?”
左丘明摇头道:“不是,是青城剑派的卜诚、卜信二人。”
“卜诚、卜信?”徐小乙大惊失色,“公子是说有人杀了他俩?”
左丘明点头道:“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总不能说他们二人想不开,特地跑到这儿来上吊吧。”
徐小乙问道:“他们是被人吊死的?”
左丘明道:“不是,是被人先以重手法击毙,然后用绳子吊在树上的。”
冰歆如插话道:“卜诚、卜信是何来头,怎地会到这里来?”
左丘明道:“他们是青城派掌门卜之仁的一双爱子。这两年闯下了好大的万儿,等闲门派对他俩都畏惧三分,可谓锋头正劲,谁想到栽在这儿了。
“至于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那是不用问的事了。”
冰歆如面色惨白,问道:“你可看到是谁杀了他们?”
左丘明摇头道:“那人滑溜得很,我到时早已不见了。按说以他这么高的武功,在武林中也应是大有身份的人。
“缘何这般藏头遮尾,深自隐匿,他要在庄里找寻什么呢?实实的令人想不通。”
徐小乙不无惧意道:“公子,他不会对咱们也下毒手吧?”
左丘明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连卜诚、卜信都敢杀,自是连青城派都没瞧在眼里。他和咱们非亲非故,更不会怕得罪了咱们,只要有机会,他当然也是一样料理。”
徐小乙颜色大变道:“公子,您可别吓唬我,我生来胆子就小。”
左丘明温言道:“好了,我确是唬你玩的,那人若欲对你们下手,早就得手了,我倒是奇怪,他为何会对我们网开一面,只想把我们唬走了事?”
徐小乙笑道:“那有什么,当然是慑于公子您的虎威呗。”
忽然又是几声惨叫传来,徐小乙唬得跳将起来,冰歆如更是偎到左丘明身旁,死死的拉着他的手不放。
左丘明喟然叹道:“这人一夜里要杀多少人才能住手啊。”
有心想出去察看,但见身边二人均唬得魂不附体,倒不忍心丢开他们了。
不多时,却听得杂乱的脚步声向这边传来,还夹杂着几个人的说话声,只是在风雨雷声中听不清楚。
左丘明心中一惊,暗道:“这人怎地还漏过几个?”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已到门前,就听一人大声喝道:“格老子的,屋里的人听着,给本道爷滚将出来。”
左丘明一听声音,心中已然明了,低声道:“是青城派的人来了。”
他站起身,边走边骂道:“你先人极极的,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
他走出门去,却见十几人如扇形堵住了房门,每人掣剑在手,敌意尽露,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中间两盏“气死风”灯笼映照下,一位身着蓑衣,三绺长髯的道长正满面血红地盯着他。
那老道手抚剑柄,厉声道:“本座卜之仁,尔等何人?”
左丘明大惊,不意青城掌门亲自到此,难怪能闯过那人一关,但见他气势汹汹,似欲择人而噬的架式,心中有气,沉声道:“在下左丘明,久仰卜掌门威名,今日得见,实感荣宠。”
卜之仁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问道:“你就是四大公子之首的左丘明?”言下大有不信之意。
左丘明朗声笑道:“左丘明就是在下,四大公子原不过是武林中浅薄好事之徒随意编排的,卜掌门乃前辈高人,缘何也信这等虚言?”
卜之仁森然道:“好个左丘明,算你有本事,拔剑吧。”
左丘明冷冷道:“卜掌门若欲赐教,在下自然会接着,但不知是何缘由,还望告知。”
卜之仁怒极反笑道:“左丘明,你想抵赖不成?凭什么?就凭我青城门下五名弟子的性命,抬上来。”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又走出十多人,抬出五具尸体来,其中两具正是卜诚、不信的,另三具却不认得,只是这三人身上插满了箭矢,被射得马蜂窝也似。
左丘明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卜之仁嘿嘿冷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甚是可怖。怒道:“左丘明,亏你还有脸问我,你杀了我一双爱子还不算,居然在他们遗体上做手脚。
“在树上安置了四张诸葛硬弩,好让我们在解下尸体时中你的暗算。
“在箭上居然还喂了剧毒,你真是卑鄙得无以复加了,这五条人命还不够你拔剑吗?”
左丘明登即心中雪亮,这树上的机关本是为他而设,当时若不是心悬冰歆如这边的情势,急急反回,而是去解下尸体的话,四张硬弩之下,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箭上喂有剧毒,只消擦破些皮肉便可置人于死地。
看来那人是立意要除掉自己了,却不料有青城派来做了替死鬼。
卜之仁见他面色阴晴不定,既不答话,亦不拔剑,复见两个爱子躺在地上,目睛凸出,死不瞑目的惨状,胸中烈焰蒸腾,目眦欲裂,拔剑道:“左丘明,杀子杀徒之仇本座焉能不报,你拔剑是死,不拔剑也是死,纳命来。”
步踏中宫,分心直刺。
“公子小心!”徐小乙和冰歆如齐声惊呼。
左丘明蓦然醒悟,剑尖已至胸前,欲避已然不及,他不假思索,使出寸金分骨手,伸指将剑尖夹住。
霎时间也是魂飞魄散。
自己这食中二指上的造诣虽然不低,但对手乃是名震武林的青城掌门,能否将剑锋夹住实在是全无把握的事。
然则此刻除了这一招再无应敌之术。
卜之仁堪堪得手,心中一阵快意,蓦感剑锋似是刺进了棉絮里,再也进不得分毫,当即催加内力,从剑上排山倒海般攻将过去。
左丘明一招稳住了剑锋,已然心道万幸,岂敢托大,以二指之力与之抗衡,飘身左移,避了开去,顺势已拔剑在手,却不反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