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子平压根儿也没想到会在马路歌厅里碰上春莲。这个女人坑骗了二和尚，也伤害了子平曾对她的感谢之情。当初如果不是她帮子平去酒店做服务生和承揽装修包工活，他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生意拓展。原来听二和尚说的往事，让子平曾对春莲咬牙切齿的愤恨过，现在偶然遇见她，见她成了人间活鬼一般的模样，子平恻隐之心不忍再敲打她了，再说春莲和二和尚是一对冤家，各有所失，不是他所能做主的事，加上时过景迁好几年了，当初那些往事早已如烟消云散了。

子平把二和尚在定州当招女婿的事告诉了春莲，并且告诉她，二和尚现在有了二个儿女，日子过得很安稳。只不过过年时回老家才能见上他一面，过的顺心不顺心不知道，反正回去挺光鲜的，二野人在旁边插话说二和尚现在老面的好像个老太太。春莲凄然的笑了笑，干涩的眼里闪现出了一点亮光来，她如释重负的说着：“他活着过的好就好，现在有家了会更好，我也心安了。”

春莲让子平他们暂时先等她一会儿，她去去就来。春莲出去后，有一个服务员端着果盘和茶水进来，给他们放下就走了。杨帅有点胆怯，对子平说走吧，呆在这里心里不踏实。二野人说等等春莲过来再走，这也不是吃人的地方，子平心里说，怪不得叫他二野人呢。

春莲进来拿着一个手提袋，里面不知放些什么，包裹的挺严实。她问子平他们要唱歌吗？她来安排。子平摇了摇头说刚才很有兴致，看见她就没了。春莲摁住子平起身要走的肩膀说：“你不想听我当初为什么骗老二的原由吗？”子平摇了摇头说他不想知道。可春莲不管子平他们听不听，只顾一个劲的说下去。

春莲和那个刘发是从小在老家那里长大的，十几岁的时候就相好了，她爱刘发很痴狂，十七八岁就不念书中跟着刘发四处乱跑了，刘发爱赌博，经常输的精光，竟然还让她陪人赢家睡觉还赌债。后来她自甘沉沦，做起了夜场小姐，混淆于声色场所。刘发在二连做生意打电话骗她挣钱了，让她去二连那边和他过好日子，她也是迷了心窃，和刘发联手骗了二和尚，跑回老家去，准备和刘发过好日子。可刘发是个赌徒，输了不说，还偷贵重东西，被抓住判了十多年。她父母因她不挣气，气得得了大病过世了，亲姐弟也不看她不管她，她只好又跑回到大同干老本行，现在人老色衰，替人家歌厅管理几个小姐来混口饭吃，今年和小姐们一起做体检，她竟然得了子宫肌瘤，她吓坏了，准备年底回老家养病不出来了，就是死了也要死到老家去。就在她心里打主意的时候，碰上了子平他们。春莲一口气说完，就把手提袋递给子平说这是她的所有首饰，现在市面价值够二万多，让子平回老家去给二和尚父母，替她表示歉意。这样安排她也心安，回去也能安心养病了。子平问她看病不用钱吗？春莲惨然的说：“就我现在这样子，治好治不好能咋得？死活还不是一个样？”

子平不忍心拿春莲的首饰，春莲坚持让子平帮她送给二和尚，二人僵持相让着，二野人对子平说：“咱们就拿回去吧，也算是替春莲还了个心愿，心情不好对她身体养护也是不利的，天天在心里放着这个事，迟早会出问题。”

子平咬着牙想了想，点了点头答应了。便告诉春莲他们不想唱歌了，要回去了。也没告诉春莲他现在在那里做什么。春莲也没问他，只是把他们送到歌厅门口，摆手告别子平他们，夜风中，春莲像一只飘落的风筝，花枝招展的身躯却如幽灵在飘荡，子平回身向春莲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摁在春莲的手心里，对她说：“你回老家去好好看病吧，希望你要好好活着，等治好了再去我们村看看二和尚父母，不能在世上白活一回。”说完，转身大踏步的和二野人他们相跟着走了，头再也没回。

素素参加同学聚会回来了，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不过心情大好，回来谈笑风生的。她兴致勃勃的告诉子平，她的同学这个结婚了，那个当卫生院长了，当年好的同班同学离婚了……，她说的尽兴，子平只是陪她感慨着，未了素素说：“唉，她们竟然眼红我，说我干个体户最自由，最挣钱，最放松了。真是一人不知一人难呀。其实，都过得不容易。不过，我告诉她们我还没对象，你生不生气？”素素托着子平的双肩问子平。

还没等子平回答，素素妈进来拿东西，深深的瞪了素素一眼，转身重重的带上门出去了。素素莫名其妙的问子平是不是她不在，子平惹她爹妈生气了？子平一脸无助苦闷的说没有哇。

素素直接来到她爹妈的屋子来问是怎么啦？老这样斗心思她吃不消。素素爹妈带着怀疑和夸张的说辞说子平尽做表面文章，素素不在，像个老大似的，说话气冲，指手画脚，颐指气使，还老和那个二野人带着个小骚娘们来这里忽绕，不安心做买卖，搞得他们老俩口不放心死了。素素知道是她父母嫌弃子平，便转身出去了，背后传出他父母小声骂她的声音。

她没有再进屋，只是站在外面说：“爹，妈，你们要是嫌这里憋屈的厉害，就回老家吧。回去也困不住你们，我供养你们，省得在这里嚼舌头，自毁名声。”听到素素这一说，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这老俩口还真怕素素犯混，把他们撵回老家去，在这里守着女儿们有吃有喝有花的，可比在老家种地受苦受累舒服多了，只是人老了，心闲了，闲话多了，无论是外人还是自家人，总要过过嘴皮说道才过瘾。

子平正拿着春莲让他捎回的首饰翻弄着重新打包，并清点着数目，记在纸上，寻思着回去给二和尚家好交待。素素站在门口看着他摆弄首饰，很奇怪，就站在那里看子平不说话。子平一抬头看见素素吓了一跳，便把遇见春莲的经过告诉了素素，素素也翻看着这些首饰的成色，说项链、手镯、耳环、玉镯现在行情看涨，这些真值二万块之多。他俩对春莲良心发现很感慨，对她的人世遭遇充满了复杂的心情。子平让素素帮他先收藏好这些首饰，等他回老家去就给二和尚家送过去，帮春莲了却这桩心事。

子平走到门口，点燃了一支烟，望着堆积满库的建材，发着磁实幽光显得时尚华贵的各色建材，他却提振不起心气来，昨天培训会上，一位专家大谈特谈土窑洞是当地最宜居的建筑，原生态最环保，冬暖夏凉，呼吸顺畅，火坑疗养，还有大量微生物……，“即然有这么多的妙处，那要这华而不实，还要这强污染的现代工业化产品有什的用?他娘的，没有这样坑人的，转了一大圈又返回去了。”他忿忿的心里骂道，把快燃到手指的烟屁股用劲儿扔远了。“改变人们的理念需要很长很远的路要走，满足于贫困已久的人即用即实的当下活法己经拖往了远景和向往......”专家如是的解释为他纠结挣扎的内心开脱了不少，管他呢，赚钱为上。

这时，有一辆黑色轿车开进院子里，下来四五个大男人，这几个人长得精壮大个，进来不找主人，只是围着库房和场院四处转悠，有种来头挺大、来者不善的感觉。素素正要过去问话，被子平拦住了她，让她去她父母那屋去，把首饰袋一并交给素素，素素只好抱着袋子进了她父母屋子，让她父母收好袋子，她有点紧张的爬在窗户玻璃上朝外看着。

子平看着这几个人在库房里外转悠，继续站在门口看着，没有上前，凭感觉，这是社会上来找茬儿的团伙，不是收保护费就是寻事要钱的。这时，有一个中年人过来问子平：“这家场主在那里？”子平指着自己说是，这人上下打量着子平，忽然哈哈一笑，伸出胖手说：“失敬，眼拙了。可以进屋说话不？”然后他手一扬，制止住跟他过来的人，进了屋里往椅子上一坐，对子平说：“看这兄弟这样子也是走过江湖的人，我是收贷公司的，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帮人过来收贷的。”说完掏出一张名片和一支烟递给子平，子平看他较温和的态度放松下来，摆手谢绝香烟拿过名片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什么XXXX信用融资公司的字样。子平有点纳闷的对此人说并没有从他公司贷过什么款呀？

这人嘿嘿一笑说：“欠钱的当然不是你了，是你的朋友左晓刚贷的几十万，去年结算了利息，今年光说还了，就是没行动，三个月到期限了，今天我们上门去，呵，这家伙，竟然跑了，店里搬的空荡荡的，连人带货也没影了，房主说还欠她一年房租和物业费、取暖费就好几万呢。”

“什么？”子平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二野人，前两天还在一起喝酒说笑呢，当时也没看出来他的窘迫，还给子平搬来一台电脑，现在竟然带着薇薇跑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就消失了，他叫二野人，去那里找他去？子平无奈的向来人解释说。

这个人用不紧不慢的腔调对子平说：“兄弟，按道理说，打酒和提壶子的要，可是你别忘了，你是担保人，你的营业执照复印件都在我公司里呢。他跑了，我们就得找你，对不对？”

子平有点理亏的不作声了。这个人看着子平话中带硬的说：“我看你也是条汉子，直话直说，你得替他还钱，我们是讲究先礼后兵，礼就是商量的来谈怎么还？兵就是用社会手段来处理。你也可以报警或者是打官司，但那都是后话，先说眼下还的办法吧。”

子平双手一摊说他目前钱没有几个，都在建材货款里压住了，周转不开。剩下这院子和场地没多少钱，几十万根本拿不出来。

这个人从皮包里掏出二野人的贷款合同和担保书递给子平，然后说：“你这院子和场地我们变不了现，不要你的，你的塑钢门窗和加工机器，还有你库房里的建材有多少顶多少，算是两清了，你看怎么样？”

子平轰的一下子头大了，可他却愤怒不起来，没办法，谁让他识人不准，栽在二野人手里了，他只是说和银行货款，没说和人家社会上的人去融资呀？高利贷吃人不吐骨头，二野人胆子真够野的。这一下子让子平又白干了好几年，子平也没办法对付社会上的人，他认栽了。想到这，子平牙一咬，心一狠说：“行，就按你说的办吧，咱俩两清了，我去找二野人算账，没你们的事了。”

“好，够意思，行，兄弟，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以后有事缺钱找我，咱们可以做朋友。”这个人皮笑肉不笑的一拍桌子说，然后拿出还款合同让子平签字，子平看完了合同，写上了名字，这个人收起合同走出屋子，对那几个人说：“这个兄弟是个豪爽人，不用费事，你们去找车找人来拉货吧。”

素素看到此情形，冲出门外拉着子平的胳膊连问是怎么回事？子平只好把二野人欠下高利贷，骗他做担保的事说了，素素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子平急忙抱住她送到屋里，素素爹妈睁着惊恐的眼神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不一会儿，二辆大货车拉着十多个人进了场院里，把加工的门窗成品和待出库的磁砖等建材统统搬上大货车，旁边还有人在清点货物作记录。有个人过来问这个指挥的中年人那些瓶装的消毒药和成袋的板蓝根要不要？那个人说不要这些不值钱的物品，给他们留下，看到拆机器太麻烦，这个人翻看了货物清单说：“行了，别的不要了，够数就行了，还得给他们留下一点本钱呀。”

临走时，这个人过来给了子平一张清单说：“我们是讲义气的，不往人往死路上逼，你的机器和药品没动你的，希望你能尽快翻身，咱们账算是两清了。”（未完待续）